霧里青 第67節
孟弗淵手里拎著那只空的手提箱,進門后放在了茶幾上。 “已經準備睡覺了?”孟弗淵打量她。 “剛洗過澡,頭有點疼……”陳清霧說話時鼻子一癢,立即轉過頭捂嘴打了個噴嚏。 孟弗淵瞥她,“吹風著涼了?!?/br> “……可能是的?!?/br> “下回還可以趁著感冒的時候上山看雪?!?/br> “……喂?!标惽屐F笑出聲。 “你去床上躺著吧?!?/br> 工作室處在郊區,空間又很是空曠,好幾面的玻璃墻,保溫非常一般。前幾日剛剛降溫,孟弗淵只覺得這室內比別處要冷得多。 陳清霧猶豫。 孟弗淵上前一步,徑直伸手背來探了探她的額頭。 陳清霧眨了眨眼,斂下目光。 他手背微熱,袖間籠著一陣清冽的香氣。 孟弗淵說:“還好,沒發燒。你去休息,我準備走了?!?/br> 陳清霧站著不動。 “快去?!泵细Y語氣不容拒絕,“我幫你鎖門?!?/br> 那架勢,好似一定要看她進了臥室方可放心。 陳清霧只好說:“那我先倒杯熱水?!?/br> 孟弗淵按開燒水壺的蓋子,手掌探了探那冒出來的熱氣,已經不大熱了,就說:“燒開了我幫你端過去?!?/br> 陳清霧便拿上手機,轉身往臥室去了。 她在床上躺靠下來,片刻,聽見拐角那堵墻外,傳來孟弗淵的聲音:“我方便進來嗎?” “嗯,進來吧?!?/br> 孟弗淵手里端著那只陳清霧先前剛剛洗凈的,他親手做的黑色陶杯,拐彎,踏入墻后的空間。 說是臥室,不過是半開放式空間。 角落處隔了一個房間,猜想那里大抵是浴室和洗手間。 床頭朝北,挨著墻壁,床邊鋪了一張深色短絨地毯,右手一面落地窗,窗簾拉滿,左手放著開放式的衣架,掛著應季的衣服。 床品是燕麥咖色,溫暖的色調,只是看上去分外單薄。 孟弗淵將水杯放在床邊柜子上,忍不住俯身,伸手摸了摸,“太薄了?!?/br> 陳清霧一下笑出聲。 孟弗淵看她,“笑什么?!?/br> 她憋笑搖頭,肩膀直顫。 孟弗淵又問一遍。 她只好說:“……早上我媽說過差不多的話?!?/br> “哦?!?/br> 陳清霧偏頭看他,笑說:“生氣啦?” “不跟生病的小朋友一般見識?!?/br> 孟弗淵將那杯子拿起來,遞到她手中。 所幸當時捏得厚,盛了開水也不燙手。 “最近都在用這個杯子?”孟弗淵問。 “不可以哦?” “可以得很?!泵细Y輕笑。 陳清霧捧著水杯,輕吹水面,問他:“你先怎么突然跑過來了?” “沒收到你微信,我去祁然那兒看了看,你們都不在,我想可能是來你這兒了?!?/br> 見他仍舊站著,陳清霧拍了拍身側,叫他在床沿上坐下沒關系。 孟弗淵猶豫一瞬,坐了下來,與陳清霧隔了半臂的距離。 陳清霧垂眸,那溫熱水汽拂上面頰,遲疑片刻,她說:“我有個問題?!?/br> “嗯?” “……你會有負罪感嗎?” “你覺得呢?!泵细Y側頭,看著她,那聽似平和的聲音,到底不無情緒,“祁然是我弟弟?!?/br> 陳清霧低下頭,一時情緒復雜。 孟弗淵注視她許久,“抬頭看著我,清霧?!?/br> 陳清霧恍如條件反射一般抬頭。 孟弗淵稍稍側身,注視她的目光分外認真,“你上回好奇我為什么喜歡你,非要說,你可以理解為我對二十歲的你一見鐘情?!?/br> 這大抵是陳清霧聽過的最奇怪的告白。 他們認識那么多年,他卻說,一見鐘情。 孟弗淵繼續說道:“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什么時候真正確定心意?!?/br> 陳清霧呼吸一輕,本能想要眨眼,因為孟弗淵目光極深,含著隱隱的熱度,隔了鏡片亦無可阻擋。 “你大三上學期那年圣誕節,跟祁然出去看電影,深夜才回來。你直接跟祁然去了他的房間,一晚上沒有出來……” “你以為……” “對,我以為……” “那天我確實是睡在他房間里,但他剛拿到新的游戲卡帶,打了通宵的游戲?!?/br> 陳清霧之所以記得這樣清楚,是因為她原本也以為,她會和孟祁然發生什么。她有意等了很久,一次一次同他搭話,而或許眼前人,終究不如游戲劇情更有趣,所以那些試探統統無效。最后她放棄了,困得直接睡去。 孟弗淵望著她的眼睛,聲音都沉啞了兩分,“……此后很多年,我都是那天晚上的心情?!?/br> 克制不住的浮想聯翩,嫉妒與自厭各據上風。 “清霧,你說,我有沒有負罪感?!?/br> 輕輕“咚”的一聲,是陳清霧將水杯放在了茶幾上,下一瞬,她傾身過來,挾著微小的氣流和風,一把將他抱住。 孟弗淵條件反射地閉眼。 腦中空白了一霎,片刻,才確信,那挨過來的體溫和氣息,確定無疑地屬于陳清霧。 他手掌張開,像是失去指令的機械機器人“弗蘭克斯坦”,這樣頓了好久,才似徹底反應過來,手掌小心翼翼地挨上她的肩膀,停頓一瞬,用力往自己懷中一合。 按得極緊,仿佛要將她揉進他的骨頭里一樣。 分明只是出于安慰的一個擁抱,卻也叫他有夙愿得償,死而無憾之感。 他低下頭,下巴抵住了她的肩膀,呼吸縈繞于她耳后,比沸騰的水汽更要guntang。 聲音低沉,像是亙古綿長的隱忍之后,一句沉重的嘆息:“……清霧?!?/br> 第32章 這擁抱讓陳清霧沉溺失陷。 和孟弗淵在一起的時候, 她很少會拿孟祁然去比較,那段感情究竟是怎樣面目,歸根結底, 是她和祁然自己的事。 她和祁然是燒不好的一件瓷器,是她拼命努力過尤有瑕疵。 但既然已經開窯出爐,好與不好, 她都接受,并決心不再繼續遺憾它的不圓滿,而是開始投入下一件作品的制作。 祁然不是壞小孩,他只是生來就擁有所有偏愛,以至于不懂世間大多數事情都要經營。 她追逐他就像追逐風,一路跟得踉踉蹌蹌,患得患失。 而原來被人堅定地選擇與偏愛, 是這樣一種感覺。 是不必自我欺騙已經抱住了風。 更不必擔心松開手懷里依然空空如也。 偏愛是你被蒙住眼睛、縛住四肢,仍能感知的光與熱。 四下寂靜,因此心跳與呼吸格外分明。 心口潮涌,無法排解。 理智徹底消解之前, 孟弗淵先一步松手,清了清嗓, 低聲道:“……你該休息了?!?/br> “……嗯?!?/br> 氣氛幾分微妙。 孟弗淵起身,刻意地不再去看陳清霧,只伸手去探了探那杯子的溫度,已不算太熱,便端起杯子走了出去。 陳清霧緩緩地呼了口氣。 片刻, 孟弗淵去而復返, 一手端著重新續的熱水,一手拿著她放在沙發上的毛毯。 孟弗淵將毛毯扔給她, 杯子擱在床頭柜上,“今晚多蓋一層?!?/br> 陳清霧擁住毛毯,聽話地點點頭。 孟弗淵問:“大門怎么上鎖?” “茶幾上的籃子里有鑰匙,兩把一樣的,用那個就可以?!?/br> 孟弗淵說好,“……那我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