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胎記

    聽到動靜跟出來的關老漢一眼就認出了被那只大狗踩在腳下的人。

    “鐵蛋，你到我家來干啥？”關老漢先問了一句，又轉向宋長風，說道，“警察同志，這是我們村的人，叫陳鐵蛋。人除了孬點沒別的毛病，你看這……”

    傲風不等宋長風出聲，就自覺地把腳從這個人身上移開了。認識就行，這個人躲在這里弄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怎么能不讓人懷疑？

    陳鐵蛋齜牙咧嘴地爬起來，一手扶著腰，狼狽地喊了聲“關叔”。

    “你小子，快告訴警察同志，你是來這干什么的？”關老漢毫不客氣地催促道。

    陳鐵蛋道：“我……我之前在外頭，看見這么一伙人上你家來，還以為又是來催債的，想著能不能幫把手……”他的聲音在關老漢的逼視下越來越小，顯得十分尷尬。

    他也知道自己前幾次表現得不那么靠譜，但這次他是真心的。

    “你也知道關家的事？”宋長風緊緊地盯著他。

    “鬧那么大，大家伙都知道這事兒?！标愯F蛋說道。

    宋長風看著眼前低著頭的男人，通過他的打扮和行為習慣，大致判斷出眼前這個人的年齡大概在三十左右的樣子。這個年齡，好像和關二妞相差不大。

    “你和關二妞熟悉嗎？”

    陳鐵蛋先看了一眼關老漢，見關老漢沒往這邊看，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和二妞是……同學?！?/br>
    短暫的停頓沒有逃過宋長風的耳朵，他立刻道：“不只是同學這么簡單的關系吧？”雖是問句，卻十分篤定。

    陳鐵蛋又看了一眼關老漢，然后微微點了點頭，小聲道：“我和二妞訂過婚?！?/br>
    傲風猛得抬頭，表情有些興奮，他就說按住的是大魚，這不，馬上就揭開了他的神秘面紗。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畏縮膽小的人，竟然和關二妞訂過婚！在農村，走到訂婚這一步，結婚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了，要是不成會很丟臉。他很好奇，兩人是怎么散的。

    關老漢聽見后，微微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沒瞞住。

    “到里頭坐著說吧，這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br>
    接到關老漢的邀請，一伙人又回到了院子里。

    “說說吧，你和關二妞的事?！彼伍L風拿出本子，打開錄音筆，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傲風坐在他旁邊，頭抬著，興致勃勃地看著陳鐵蛋，看他到底能說出些什么來。

    在他看來，關二妞這個人脾氣和性格確實有缺陷，但長相還是沒得說的。雖然她比起畫像上的紅姐來說有些不足，但配陳鐵蛋還是綽綽有余的。

    原來，關二妞從傳銷那里被贖回來之后，家里人就開始張羅她的親事了。在老一輩的人看來，只要你還沒結婚，就屬于孩子那一掛的。關二妞之所以這么叛逆，就是因為不成熟，只要她的婚事敲定了，人就會自發變得成熟起來。

    恰好陳鐵蛋也在相親，雙方父母一拍即合，就敲定了婚事。陳鐵蛋家看中了關二妞的好相貌，而關老漢他們則看中了陳家日子過得很紅火。

    剛訂婚那會，陳鐵蛋是很興奮的，見天提著東西去關老漢家看自己板上釘釘的媳婦兒。但關二妞根本看不上他，還說什么“蒼鷹的女人是不可能看上一只小家雀的”。陳鐵蛋被她打擊得有些挫敗，但心里還是很興奮的。從小學到初中，關二妞都是光彩奪目的，他這樣的人，根本不敢上前?，F在有了和她成為夫妻的幾乎，他自然是萬分珍惜的。

    俗話說，舔狗舔到最后一無所有。陳鐵蛋在關二妞面前，最多算個人形支付器。只要關二妞一個眼神，他就會把東西送到她面前。但，即使是這樣，他也阻止不了關二妞喜歡上別人。

    為了讓關二妞回心轉意，陳鐵蛋時不時就要送點東西給她，有時候是物有時候是錢。關二妞東西收了，卻連好臉色都沒一個，陳鐵蛋好像被虐習慣了一樣，甚至有些甘之如飴。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關二妞就結婚跟別人走了。后來她離婚回來沒多久，又因為偷東西入獄了。她出獄后照樣不怎么搭理陳鐵蛋，陳鐵蛋很是失落，給錢給的更慇勤了。即使陳家人都罵他賤，他也還是要這樣做。

    傲風此刻已經有些懷疑人生了，剛剛聽了渣女的大半生，現在又來了舔狗的前半輩子。渣女賤男不是天生一對嗎？應該讓他們鎖死才對。

    陳鐵蛋本來以為這樣的日子還有好久，但沒想到，關二妞對他的態度突然好了起來。不止回消息回的勤快了，說話的語氣也不再不耐煩，有時還會主動找他。陳鐵蛋高興不已，本以為迎來的是人生的春天，沒想到卻是一場騙局。

    關二妞為了還錢給高利貸，從他手上騙走了十多萬。陳鐵蛋幾年的積蓄一朝清零，戀愛腦好像也被拔除了一樣。終于清醒過來。不過，長久的習慣還是讓他不由自主地關注著關家。

    前幾次高利貸來催債時，他很想站出來，但都因為膽怯退縮了。這次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沒想到又是一場烏龍。

    “關二妞這兩年幾乎沒回來過，你有沒有聯系過她？”宋長風問道。

    陳鐵蛋猶豫了一會，搖了搖頭：“沒聯系過?！?/br>
    “沒聯系過，那你為什么要猶豫呢？”

    “我給她打過電話，她沒接，但我可以看到她發的朋友圈?！标愯F蛋說道，他不知道這叫不叫做聯系。

    “把她的朋友圈打開看看?！?/br>
    陳鐵蛋掏出手機，點開一個純黑的頭像，從聊天內容來看，都是他單方面的打招呼。不過對方并沒有拉黑他，這大概就是最大的鼓勵了吧？

    這個頭像的朋友圈點開后，背景是一片荒蕪的黃沙，在黃沙中間埋著一截枯木，上面站著一只禿鷲。圖上還有一句話，內容是“我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整個背景給人的感覺不太舒服，更令人不舒服的是，下面的朋友圈顯示著一行小字，朋友僅顯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而關二妞這些天，沒有發過一條內容。

    “她以前的朋友圈內容你截圖保留過嗎？”

    陳鐵蛋搖頭，他沒有這個習慣。

    宋長風無奈地嘆了口氣，把之前和關老漢說的內容又和他交代了一遍，怕這個舔狗會耽誤事，他還特意說的嚴重了些。

    陳鐵蛋趕緊點頭，怕答應慢了下一秒就出狀況。

    “對了，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傲風拍了拍他的口袋，宋長風猛得想起紅姐的畫像就放在這個兜里。陳鐵蛋一直窺視著關二妞的生活，說不定對紅姐會比關老漢夫婦倆了解得更多一些。

    陳鐵蛋接過畫像一看，立刻說道：“認識，二妞以前發過關于她的朋友圈。沒記錯的話，她好像是叫何麗紅吧？”

    在場的警察們感動不已，終于得到了一條重要信息。天知道連名字都模糊的人，調查起來有多困難。

    “除了她的名字之外，你還知道什么？”

    “呃……二妞和她關系很好，兩人經常一起出門唱歌跳舞喝酒什么的，這個何麗紅好像胃不太好，有一次喝多了還去過急診洗胃?！标愯F蛋努力回憶關二妞以前發過的朋友圈。

    “在哪家醫院記得嗎？”宋長風連忙追問。

    陳鐵蛋眉頭緊皺，半晌才不確定地說道：“好像是安陽市第二人民醫院吧？她們住那附近。不過警察同志，這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br>
    “沒關系，你盡可能多的回憶就行?！?/br>
    聽他這么說，陳鐵蛋只好絞盡腦汁地去回憶，陸陸續續又說了一點東西出來。最后，他看著何麗紅的畫像，有些感慨地說道：“真可惜啊?！?/br>
    “可惜？什么東西可惜？”

    “她唄，長那么漂亮，可惜臉上有胎記。你們這畫像上把她的胎記去掉了，看著才舒服?！?/br>
    不經意的話語讓大家都震驚不已：“你確定她的臉上有胎記，在哪個位置？”那些人的嘴巴里，可從沒出現過胎記兩個字。

    “不就在這兒嗎？”陳鐵蛋指了指畫像左邊的太陽xue到眼角的位置，“就這兒，一塊烏青的胎記，連著眼睛，就像被打了似的，可明顯了?！?/br>
    “你之前怎么沒提到過？”

    “呃，你們這也沒問啊?！?/br>
    “……”宋長風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正常人看見和自己心中形象不符的畫面，不應該第一時間指出嗎？

    宋長風又找關老漢的妻子確認了一下，他的妻子想了一會，然后說上次那個阿紅來的時候，左邊的頭發一直都遮住臉，她沒看清楚。

    宋長風聽后，也不算很遺憾，行吧，反正線索已經挺多了?；爻痰穆飞?，宋長風開始在群里安排任務。首先，讓人去女子監獄調取和關二妞一個監室的人，確認一下到底是不是這個何麗紅。第二，再次讓何麗紅住處的鄰居和江天勝確認何麗紅的長相。第三，通過全國戶籍系統，排查出何麗紅這個人的具體信息。

    群里的大家伙立刻響應，十分積極地按照宋長風說的去做。他們沒想到，僅僅就是走了這么一趟，能得到那么多的信息。只要找到了那個紅姐，她后面隱藏的勢力肯定就會暴露出來。

    小黃毛江天勝說過，自己不是紅姐唯一的下線，除他之外，應該還有幾個人在幫紅姐干活。只是他和紅姐還接觸不多，所以沒能打聽清楚。

    第152章 不老實啊

    “何麗紅，女，今年35歲，無業，未婚。她也是五年前入獄的，和關二妞入獄的時間相差不過兩個多月。她入獄的原因是詐騙，半年的時間，通過網絡詐騙了十幾萬元。因認罪態度良好，并及時上交詐騙款項和罰款金額，所以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br>
    郭自樂拿著從女子監獄那邊調來的檔案，開始介紹何麗紅的情況。

    “這是她入獄時拍的照片，五官和畫像上的相差不算大，但她的眼角確實和陳鐵蛋說的一樣，有一塊硬幣大小的胎記，呈青灰色，形狀不規則?！?/br>
    宋長風接過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即使強打精神也掩蓋不了一身的疲憊，在她的左眼角旁，有一塊胎記，這塊胎記很引人注意，讓人根本無暇顧及她的美貌。

    “從照片上看，應該是同一個人。之所以沒有胎記，應該是通過某種醫美手段去除了吧？”郭自樂猜測道。

    “戶籍管理系統那邊篩選出人來了嗎？”

    郭自樂自信一笑：“當然了，本來只有一個名字，查起來還是挺難的，和她重名的人簡直不要太多。我們還是借助后頭女子監獄送來的檔案，才確定人的。這份，就是從里頭下載的何麗紅的個信息和家庭情況?！?/br>
    宋長風接過資料，翻看起來，看了一會兒，就把資料放下。這份資料上記錄的東西不少，但有用的信息卻不多。

    何麗紅老家在山南省的一個小山村里，家里人口組成比較復雜。她是她母親再嫁后帶到何家去的，那時候何家已經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了。她母親和她繼父結婚后，又生了三個孩子，加起來一共六個。不難想像，要養六個孩子的家庭日子會過得多么艱苦。所以，何麗紅的學歷只到初中畢業。

    “得去她老家那邊走一趟，才能知道更多情況。目前我們對何麗紅這個人的了解，仍然停留在最淺顯的層面?！?/br>
    時間耽誤得越長，抓捕的可能性就越小，距離抓住小黃毛其實已經過去了四五天，如果是普通的案子，犯罪嫌疑人此刻可能已經逃到天涯海角了。

    不過，宋長風覺得，本案的嫌疑人何麗紅，應該還在安陽市的范圍內。毒品犯罪不同于其他犯罪，它是一個緩慢長期的過程，線上線下從購買到販賣，需要鋪設一條很長的線路。那些毒販子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地放棄？他有理由相信，這些人只是暫時潛伏了起來，并沒有逃離安陽。哪怕逃離了，等事件平息下來，也會卷土重來。

    “對了，宋哥，我們又找了他們確認，他們都說，何麗紅從住進去那天開始，臉上就是沒有胎記的?！惫詷氛f道。

    宋長風點頭：“行，確定了就好?！?/br>
    兩人正在說話時，郭自樂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看，表情很是詫異。

    “怎么了？”宋長風覺察出不對勁。

    “大老粗竟然會給我打電話？”郭自樂發現宋長風有些不解，趕緊補充一句，“大老粗是刑警大隊那個黑大個，一米九成天傻樂的那個，宋哥你應該見過，開會的時候?！?/br>
    宋長風默默點頭，想起來了，每次看見他時，都會咧開嘴齜出一口大白牙，看起來很是陽光健朗。

    鈴聲還在繼續，郭自樂滑動接聽鍵，對面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喂，郭子，你們是在找人對吧？我們今天去掃黃時，帶回來一群人，其中有一個看起來挺像你們要找的人，要不要過來認一認？”

    ？？？

    郭自樂第一個想法是，他們會這么好心，幫他找人？緊接著的第二個想法就是，我去，他們怎么知道自己想找的人長什么樣子？這可是他們負責的案子。

    “你小子不老實啊——”

    “你就說來不來吧？不來我們就自己問了?！辈坏裙詷氛归_攻擊，對面就打斷了他的話。

    郭自樂深呼吸了兩口氣，提醒自己不要和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置氣。他沖那邊喊道：“等我過去！”

    郭自樂“啪”的一下蓋上手機，對宋長風說道：“宋哥，咱們去刑警大隊那邊一趟，他們說掃黃時抓到了疑似本案嫌疑人的人員?！?/br>
    宋長風跟著起身，邊往外跨邊說：“那還等什么？走！”

    兩人穿過一條連接兩棟樓的長廊，再往下走到第一層，這里是刑警大隊的大本營，平時他們做筆錄審訊之類的都是在這里進行的。

    平時經過這里，只覺得肅穆威嚴，輕易不敢出聲。這次還沒進門，就能聽見里面嘈雜的聲音，男男女女都在說話，聽起來就像是菜市場一樣。

    一進門，便看見一些形容猥瑣的男人和濃妝艷抹的女人雙手抱頭蹲在墻角。有些人在狡辯，稱自己什么都沒干。有些人在哀求，表示下次絕不再犯。還有些人打同情牌，聲稱自己是為了重病在床的老父親才下海的。

    負責給他們做筆錄的兩個警察是年輕小伙子，對付這些老油條明顯有些吃力，扯著嗓子讓他們別吵了，可是卻沒有用。甚至有些女人打起歪主意，開始和他們套近乎，把他們說得面紅耳赤的。

    “閉嘴！都吵什么吵？當這里是什么地方？問到的做聲，沒問到的不要講話！”郭自樂沉下臉，聲如洪鐘，一股威嚴的氣勢從他那平時稍顯輕佻的臉上散發出來，一下子就鎮住了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