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100)
秋季已將近尾聲,天陰沉沉的,像是不久要下雨。 盡管誰人都知,氣溫已在下降,下完雨,馬上就會急轉直下進入冬天。但街道上,穿著單衣的人并不少。他們熱情洋溢,激烈討論,今天一場激烈比賽正在進行! 就在中央球場。 藍色監獄中央球場,故名‘中央’,只因坐落位置就于首都圈中心。 這里是藍色監獄專門為決賽設置的球場,斥巨資建立,近兩年才落成,能容納五萬名觀眾。 球場內,放眼望去,紅籃球服與白紅球服各為陣營,坐擁南北兩邊觀眾席,隔球場遙遙相望,其聲威卻遠達數里外。 拜斯塔·慕尼黑是藍色監獄傳統強隊,古豪入場有很多球迷固然不稀奇;而町田澤維是一只新進黑馬,他們是東京本土成立球隊,從街頭足球選拔脫穎演變而來,是故吸納了不少街球粉絲基礎。 不過,他們的聲名,并不好。 入場。 “真壯觀啊?!备袼辜{心情很激動,“今天天氣不好,還以為人不會那么多的,結果全坐滿了!” “畢竟是我們啊。用日本媒體的話說,古豪和黑馬?!绷_克薩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天知道昨晚他激動到幾點才睡,“有本大爺在,這場比賽也很難會不好看吧?!?/br> 內斯沒管身后兩人爭高低似的吵吵嚷嚷,他慢慢地走路,心很靜。 他知道,心靜下來,才能更快進入狀態。 才能接下來,更好馴服那頭猛禽。 他盯著左前方,糸師凜的背影。 他似乎同樣在調整著自己的步頻,就像猛禽在調整自己的飛行高度,等到準備完畢,他會瞬間撕破空氣俯沖下來,那時,沒有多少障礙再能阻攔他。 內斯上下打量著那背影,筆挺的脊背,寬闊肩膀,大腿肌rou發達,這是爆發力的象征,小腿跟腱修長,這是敏捷度的體現,多完美的一副軀體!多令人眼紅的天賦! 這樣的人竟來做他的對手,本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內斯卻覺得負擔。 并不是天賦差距的原因。 糸師凜發現他的視線了,果不其然,他們這類人背后都長眼睛。但令人震撼的,不是他背后那雙眼睛,而是正凝視他的這雙眼睛。 這雙藍眼睛,與他以前所見的任何一雙藍眼睛相比,都與眾不同。 在這雙眼睛里,沒有凱撒那種惟我獨尊,沒有糸師冴那種深沉冷漠。雖然他們都有著傲氣,強者自居的傲氣,但這雙眼睛,更多的是叛逆! 不可調和的叛逆! 隨時隨地,這雙眼睛都像在說,“why not”? 所以他在球場上,總是做出驚人之舉,但又合理至極。他天真地用他的反叛去質疑一切,仿佛那就是他的天性,在那樣的目光詰問下,你都不禁捫心自問。 為什么不? 為什么無法和他們那樣自信?他們是生下來,就理應獲得這一切? “內斯,聽見了嗎?” 右前方門薩德反頭,內斯回神。 聽見什么?內斯悉心分辨,原來,周遭宛若應援聲的怒吼,幾乎全是辱罵喝倒彩。 “這好像是町田澤維球迷的特色?!遍T薩德說,“我聽說,他們把這種方式,稱作‘熱場’?!?/br> “‘熱場’?”內斯輕哼一聲,“聽著還頗具江湖味道,耍的卻是地痞流氓的把戲?!?/br> 門薩德愣了會,好像對突然變尖銳的內斯不習慣,他道,“町田澤維他們就不會耍把戲了,他們來真的。傳言,他們經常使出街球技巧侮辱對手,防守動作也不太干凈,之后上場,我們要小心……” “沒什么大不了的?!?/br> 糸師凜嗤道,“你們等著,半場過后,那群聒噪烏鴉就再也叫不出來了?!?/br> 他還是那樣自信,你亦可說他天真,因為他的世界很純粹,就如一面鏡子,你待我何我便待你何,不欠任何人,也不要人欠他。 “你敢么?” 糸師凜沒再往后看,他大概自信地認為,他的信息一定能傳到想要人腦海里。 “當然?!?/br> 內斯亦無多話,兩人如同在打機鋒,門薩德云里霧里。 “我不只敢,我還要你欠我更多?!眱人剐Φ?,“倒是你,敢接下么?” 糸師凜像被突然激怒,惱道:“沒有我不敢的事情!你只管放馬過來!” “好!就要你這句話!” 門薩德分別望了望身邊兩人,更云里霧里了。他們,怎么都一副怒氣沖沖樣子呢? 小雨漸漸轉大,如此地下,球場內奔跑的眾人已經渾身濕透,不止如此,連他們的耳邊都漸漸被雨聲覆蓋。 他們只能大吼來傳遞信息。 “門薩德!你頂上!” 內斯在后撤,他要觀察,僅靠骯臟手段是到達不了決賽階段的,町田澤維絕對有他的過人之處。只是,這過人之處,顯得格外隱蔽,如果光靠錄像,還真沒看出來端倪。 現在球權在拜斯塔一方,雙方好似形成均勢狀態,可不知從何時起,隱隱又覺出緊逼的味道。 內斯只覺相當不妙。 明明球在你腳下,無形中傳遞速度卻在加快;明明己方隊員都在奮力奔跑,但是就是無法接近禁區。 只是對方防守手段激烈的原因嗎? “不行!”門薩德剛近身就被迫退回,“太危險了!裁判太偏他們,剛剛明顯有肘擊動作都不吹犯規!” 開場不過七分鐘,比賽已經暫停兩次,俱是身體沖突。 “我來!” 格斯納紅著眼睛殺上去,就在不久前,他差點和町田澤維的左邊后衛干起架來,原因就是肢體沖突。 “要不主動申請暫停一次,問問教練?”門薩德靠近內斯。 內斯沉思陣子,道,“不用,弄得越亂越好?!?/br> 丟下一句話便離弦劍般沖出,“原計劃不變!” 門薩德不解其意,但還是選擇相信,也只有相信,因為,內斯的冷靜表情說明了一切! 他們還沒到亂的時候! 下一秒,門薩德朝身后比出按計劃行事的手勢,以中后衛羅克薩為首的四名后衛,接收到消息,開始調整走位。 內斯在等,他一直注意著兩個人,一個是宛如餓獸奔走的糸師凜,另一個則是敵方陣營中極不起眼的前腰位12號。 糸師凜在剛才無球行進中受了很多挑撥,有來自敵方陣營的壓力,也有來自己方陣營的壓力。 對手試圖激怒他,“欸,瞎跑什么,又不會給你傳球?!?/br> 町田球迷則喊著自制口號:“糸師凜!叛國賊!愛逞英雄實狗熊!下場滾蛋再稱雄!” 內斯確實沒有傳給過他,他甚至傳給過不擅長突破的門薩德要他頂進,或者是在前后場來回奔跑的羅克薩,格林、格斯納不消說,就只有他,哪怕門將萊爾,都比他拿球拿得多。 這是為什么? 糸師凜只是咬緊牙關,他在等機會,不能慌,他既然說過,就不會食言,不會有錯的! 等,等,等…… 跑,跑,跑…… 內斯還在觀察,差一點,再一點…… 另邊前腰12號,他一直隱身在中場后方位置,雖為前腰,卻一直守在后方,內斯在錄像中曾發現過不對勁,但沒想到會這樣不對勁! 那12號,乍看像沒動,實則他一直在朝拜塔這方陣地做著侵略。他的侵略不是一蹴而就形成,而是一點一點,逐步邁進,隨著他們的進攻,壓縮進攻空間,同時加強防守手段。 似乎球權依然在手,但節奏卻漸漸被逼緊。 內斯現在終于明白,這是支怎樣的隊伍了。 “放慢點,不用急?!眱人乖诼舆^前場時打出這樣的手勢。 球員們立即心領神會。 格斯納不再只進攻中路,他開始做橫向跑動。 他不能再急!就怕流氓有文化,就怕土匪有耐心。他們在擴大陣地!不能讓他們得逞! 他又把球傳到滲入敵軍中的格林腳邊,兩人故意相隔很近,目的是形成二對一有利局面。 對面又加入一人!誰補上? 門薩德這次反應跟上思維,連忙沖去中路。 局勢又變,叁比二! 還有變嗎? 糸師凜似乎也瞬間明白他們的用意,本來還在中后場的他,立刻向前壓進。 他的跑動很有意思,那是非常奇異,間于前插與邊路“Z”型走向的跑動,讓人一時迷惑,球都已經在前方,怎會再傳向他? 沒料門薩德接球后看都不看直接回傳內斯,讓敵方后衛針對禁區更緊密的排布,好像一下落了空。 就在大多數人都認為內斯會直接在前場叁個中突進傳球時,町田澤維12號反應過來。 他大聲疾呼:“往前!陣型不變!” 球場上產生兩股異象。 一股看似往前,實則不動;一股看似往后,實則向前。 一股故意壓慢,一股故意逼快。 兩股異象交匯,一時吵鬧的觀眾席都安靜下來。 誰來打破僵局? 仿佛是命運,仿佛是巧合,糸師凜的跑位正好與內斯所想重迭。 糸師凜現在位置很尷尬,中前場偏后,常人來看,他應只是去支援前場而未趕到罷了。 但,這在內斯看來,卻是個極好機會。 接著,內斯急促將球擊出,自己奔赴前場,前場內拜塔的叁人,也緊跟著配合移動,向禁區! “沒那么容易!” 一名位置靠前的后腰連忙后撤。 實際不止他一人后撤,很多人都認為這一球會由糸師凜轉而傳給內斯。以他為始,以他為終! 內斯終于笑了。 他們太低估糸師凜! 此時的糸師凜如同剛奔襲了幾座山頭的雄鷹,好不容易出現獵物!就算萬米俯沖,也要當即拿下! 只有一雙眼睛瞧緊了他。 糸師凜已在匯聚渾身氣力,別看他長途奔走太久,實際那對他只是休息! 沒有實際碰到獵物,一切都只能算休息! 等到他眼中只有目標…… “喝??!” 這下連觀眾都不禁拍案而起,如果有案的話。 “太狂了!那小子!” “這么遠距離,他射不進!” “町田!弄斷他的腿!” 球場內外聲音此起彼伏,但糸師凜好像什么都聽不到。就連耳畔的雨聲,都消失干凈。 他甩干凈臉上雨水。 他的全身力氣都準備好了,全身肌rou都準備好了,就連呼吸,他都沒有放過。 出腳,只是水到渠成的動作。 “你休想!” 12號彼時才真正有了實際動作,他跟22號中場配合,一個以鏟球姿勢,一個以滑跪姿勢,俱向糸師凜襲來。 雨水傾瀉,濕滑的球場似在為他們助陣。 可惜到達剎那糸師凜已經出腳! 雖然,他的姿勢已歪,他甚至跪地…… 裁判的哨聲隨著進球響起! 觀眾席此時卻寂靜下來。 隨之響起的,是排山倒海的歡呼聲。 人們的確偏心,但他們只偏心強者。 因為在絕對勝利到來時,他們已經看不見弱者! 但歡呼聲沒起來太久,人們發現不對勁。 只怕是,出場即落幕…… “糸師凜!振作點??!”羅克薩在擔架旁搖晃糸師凜的手臂。 糸師凜悠悠從昏迷中晃醒。 剛才那一擊,被兩人迎面撞上,光是他們不動,加起來重量就超過叁百斤,更別提奔跑鏟球時的沖撞力。 醫務人員正在檢查傷勢做立即處理,似乎情況并不好,他們面色凝重。 內斯甚至不敢去看糸師凜。 他……感覺自己已犯下十惡不赦罪行,他已經不配再去看他,哪怕一眼。 可是,他卻在艱難地喚他…… “內斯?!?/br> 糸師凜簡直是咬著牙,牙縫中說話。他不是恨成這樣的,他是痛成這樣的。 他說: “怎么樣……我算不算接下?” 內斯凝注他,卻是要掉下淚來一樣: “我……對不起……” “你給我閉嘴!”糸師凜痛得冷汗直流,“我要……你親口承認你輸……在那之前……你不能被任何人打敗……” 內斯嘴角抽搐,他喃喃地道:“……為什么?” “沒有理由……” 糸師凜的目光永遠帶著反叛! “只有我……能徹底,擊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