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87)
下午兩點,糸師冴收到了亞實的消息。 她說,今天任務很重,不僅要完成劇本的改動編排,還要再拍多幾條素材備用。沒有多少全盤推翻的預算,一切都得省時節力地完成。 見到亞實后,她少見地沒再怎么和他犟嘴。而是全身心地投入討論中,游走于他和竹本滿,以及幾個團隊之間。 糸師冴當然發現了這點改變。 他望著亞實正在認真給竹本滿和拍攝團隊表達想法的側臉。一瞬間,他覺得,他的女孩好像更會偽裝成熟了。 仿佛豌豆公主的豌豆苗那樣。一夜之間長成,依靠幾滴仙露就貿然參天。 所以,總有種空泛的味道。 是實打實的嗎?還是被迫地,用忙碌去說服和掩蓋茫然? 全都不知道。他目前能做的,僅僅是靜靜地等著她,等著她一片片剝落偽裝。 慶幸的是工作進展神速。他們用和往常一樣的時間,完成了于往常近兩倍的工作。 “我在外面等你?!?/br> 糸師冴跟亞實道了聲,她最末還在跟竹本滿激烈探討。沒料她反頭: “你先走吧,我自己開了車來,待會可能還要些時間?!?/br> 糸師冴沒說話,只是站在外邊等她的身影落寞了些。 天色漸漸黑下來。 糸師冴抱著手臂,挺直的背彎下了些,他低頭在走廊隨便走了幾步,是在驅趕涼意。 秋意愈來愈濃了。本來在窗邊吹風的,但太陽一落山,秋風的底色便全顯露出來。他想再去看看她們討論的情況,怕給她添來無端壓力,遂作罷。 驟然,他聽到身后傳來高跟鞋熟悉的落腳聲。 她來了。 糸師冴立馬恢復瀟灑姿態,“我才想起來之前訂個還不錯的餐廳,他們只接受雙人起訂,你陪我一塊去?!?/br> 她眼神有點為難,“我今天要……” “我沒開車來?!濒閹焹隂]給她將為難說出口的機會,“正好給你機會讓你送送我。誰叫一直是我送你?!?/br> 其實他開了車。但這樣可以讓她不好再拒絕。 “……也行?!彼_他玩笑,“你今天是怎么了?你這種獨行俠也會要人陪?” “有好吃的嘛?!?/br> 你才是怎么了呢。害他擔心又在意。糸師冴默不作聲去撈她手,轉頭發現她給插進口袋里了。 “冷死了?!彼粋€人悶頭走在前面,“這鬼天氣,降溫真快?!?/br> 他悻悻將手收回。 她冷的話,把手給他就行了呀。感覺茫然了,那就離他近一點,最好能在他肩膀上靠一靠,撒撒嬌,流流淚??婶閹焹臧l覺,自己現在沒法再用耍無賴的方式把她困進懷里,對于眼前這個有意維持距離的成熟女人。他們的距離瞬間拉遠了。 男人是這樣,一邊希望自己心愛的女人愈加優秀,能獨當一面,又希望她沒那么優秀。至少,別在自己面前,也依舊是那副完美堅強如象牙雕塑的樣子。 糸師冴張張嘴,驚覺自己沒什么話說。他閉上嘴。 第一次坐上亞實的副駕駛,現實沒糸師冴想象中來的浪漫。亞實的車很小巧,前排空出空間不多,他的兩條長腿只能直愣愣頂在前方儲物隔板上,到地方下車時還差點被卡住。 “哈哈哈!”亞實見他模樣捧腹大笑,“怎么樣?下次還坐我的車嗎?” “那當然,你別以為送這一次就還清了?!濒閹焹暌残?,帶點狼狽掙脫座椅。 他想,這還是很值的。最起碼,氣氛緩和了,不是嗎? 果不其然,接下來在山頂餐廳吃飯,秋風蕭瑟中兩人還是哆哆嗦嗦笑個沒完。 “你定的地方就這?還要排一個月的隊?!” 亞實一邊捂著隨風飄散的頭發,一邊吭吭哧哧飲著桌上唯一的熱湯。其他都是涼菜,被風吹涼的。 “味道還行,你嘗嘗看?!?/br> 糸師冴嘗了個剝好的毛蟹刺身,轉手給亞實盤子上放一個,亞實警惕地聞聞才下嘴,剛咬下一口便吐出來。 “腥死了!”亞實吐舌頭,“還有一粒一粒的東西,咬破了好苦好臭!” 糸師冴幸災樂禍,“所以我才叫你吃啊?!?/br> “這到底是啥呀?” “母毛蟹的卵巢和雄青魚的jingzi?!濒閹焹旯室庹f的很具體,“菜名叫‘雙宿雙飛’,怪好聽呢?!?/br> “嘔??!”亞實頭發亂得像個瘋子,一個勁捶他。 吃完走人亞實變得絮絮叨叨起來,選的什么地方呀,人差點沒被吹跑,菜還難吃,肯定是請M做廣告虛假宣傳的。糸師冴回那這不是你的專行?亞實急得跳腳,像她這種人怎可能?她都不屑掙這份錢! 所以她現在開的只是這樣的車啊。 廣告現在到處是回扣,壓縮第叁方利潤空間,乙方有了利潤不能不給甲方孝敬吧?于是除了價格惡性競爭后還要再被層層剝削,留給市場的,是故只有今天你抄我、明天我抄你,這樣的“創意”了。 糸師冴問,怎么突然說這個了? 對哦。亞實垂下眼睛,怎么說起這個了。 回家路上,亞實先送糸師冴。 他住芝浦那邊,與亞實家隔了一整個東京灣。 真好啊,萬惡的資本家,她問,那邊地段,多少萬日元一迭? 那又怎樣?他說,再多的錢,還是買不來人心,孤零零一個人罷了。 她嘲諷,那你既要錢又要人心,別人既沒有錢又沒得人,你怎這么貪婪不知足? 他這時把她空著的手握緊。對你,我肯定貪婪了。不過,要是真能得來誰的心,那其他的舍棄也無妨。 很久后,亞實才問。 “糸師冴,為什么人這么貪婪呢?” “怎么了?”糸師冴一開始以為是在說他,看了亞實面上的表情才知道不是。 “因為得不到吧?!彼?,“或者是一無所有了太久時間?!?/br> “那我問你,如果?!眮唽嵧蝗患悠饋?,“如果有朝一日,別人的貪婪損害到你的利益,要你去做選擇。你會不會因為這個人過去的一無所有而選擇去救他?還是要他去自食貪婪的苦果?” 糸師冴銳利地盯著她,“難怪你今天不對勁。到底怎么了?不方便告訴我?” “……對?!?/br> “好吧?!濒閹焹陣@了口氣,還是說了。 “主人公不是我,所以我沒法給出負責的回答。不過呢,這種問題,本身也沒有絕對正確的答案,沒法用統一標準去衡量?!?/br> 糸師冴摸摸亞實的頭,“但是,如果是你的話,我肯定會覺得,無論你怎么選都會是對的?!?/br> 因為她又心軟又善良呀。如果她都不愿原諒,那他有什么資格替她去原諒呢,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如果,真要她做選擇,不管怎么樣,他一定都會抱住她,站在她這邊。 “你看,你又要我幫你解答?!?/br> 快下車時糸師冴跟亞實抱怨,“明明你連我的問題都沒給個回復。唉,我真是給你cao心慣了?!?/br> 看到亞實不屑撇撇嘴,糸師冴還跟她貧,要她認自己當干爹,多個干女兒他才沒那么虧。 氣得亞實又是好一頓惱。兩人嬉笑打鬧直至下車。 “那就明天見了?!?/br> 糸師冴站在家門口,念念不舍目送那輛精致小車遠去。 我還在等你的回答呢,你要記得。他在車門關閉上時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