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隊長的最后一案 第14節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周時迅速撲住譚元元躲進了課桌下方,爆炸隨后發生,產生的沖擊波被課桌擋了一下,兩人隨后被掀翻在地,由于本身離爆炸源比較遠,又沒有直接受到沖擊,所以只受了輕傷。 但那時的周時,并不知道他意外救了的這個人是誰,爆炸案交給了趙博生和其他人辦理,周時養傷和熟悉業務同時進行,案子上的事情并沒怎么過問,只知道很快就抓到了兇手,是一名因愛生恨的男生,至于其他細節,他也沒有刻意去了解。 但趙博生卻是知道的,所以今天他把周時拉來喝酒,就是想告訴他很多他不知道的細節。 “周隊,你知不知道,你救的那個人,在多年以后和你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壁w博生問道。 “我救的那個女生?”周時腦子里飛速的旋轉,但還是沒想起她的樣子。趙博生沒讓周時等太久:“她叫譚元元?!?/br> 聽到這個名字,周時腦袋里“轟”的一聲,半天沒緩過勁來。 趙博生看他吃驚的樣子,也不打擾他,待周時平靜下來,才又繼續講道:“譚元元命大,如果不是你,她躲不過沖擊波,不死也得重傷,所以她始終把你當救命恩人?!?/br> 過了好一會,周時總算回過神來,很多碎片開始串聯,他突然抬起頭盯住趙博生,眼神里帶著些許凌厲,說道:“我知道了,所以那天我們去檔案館查看有沒有孟開良的痕跡,當我說想看看其他人辦的案子時,你總是喊著腰疼想走,那個時候,你是不是怕我查到這起爆炸案,發現譚元元的痕跡,甚至是孟開良的痕跡,進而得知你認識他們?所以,你認識他們,為什么從來沒有告訴過我?老趙,譚元元和孟開良搗鼓出來的這場戲,你是不是也扮演著什么角色?” 周時的語調逐漸升高,語氣也越來越差。 趙博生望著有些惱怒的周時,馬上敬上一杯酒,自己干掉后,放下酒杯嘆息道:“我什么角色都沒扮演,之前沒讓你知道,是因為那時你還沒走查到孟開良和譚元元的關系,譚滿案也沒重啟,但現在不一樣了,這個時候,你多了解一些他們,對案子有幫助?!?/br> 周時一砸酒杯:“那我還得謝謝你哦?你要早告訴我,我至于自己吭哧吭哧查這么久嗎?”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具體原因,你以后就會知道了?!壁w博生連連討饒,再次將周時的酒杯斟滿,然后又緩緩說道:“周隊,今天這頓飯,你不是還有其他事想問我嗎?不如我們這個爆炸案先放一放?” 周時這才想起,他原本想問趙博生當年譚滿案的經過來著,于是氣哼哼的說:“我才發現,老趙,你和姓孟的那個人還真像,你要是不想說的事情,我問你也不可能說,所以我今天就坐在這看你想跟我說到什么程度?!?/br> 周時放下筷子,抱起膀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趙博生。 趙博生也不惱他的態度,而是以最正常的語氣說了一句話:“小心高強?!?/br> 周時頓時覺得,自己今天這頓飯,像是在過山車上吃的。 第十八章 趙博生的秘密(2) 8 年前的一天,趙博生認識了一名女受害人,名叫譚元元。 認識她的原因其實沒什么特別,純粹是因為救了她性命的人,是新任刑警隊長周時,所以趙博生便對她多關照了一些。更何況她是現場除了周時以外唯一的一名健全人。 當年那起爆炸案,實在是太慘烈了,如修羅地獄般的場景,不幸刺激到了譚元元的敏感神經,她好不容易療愈好的精神問題,又再度出現了征兆。 案發后,譚元元和其他幸存受害人一同被救護車送往醫院,經過檢查,除了一些外傷外,沒有內傷,只需要簡單包扎即可,但那時,她卻出現了雙眼無法聚焦,聽不懂他人問題的情況,整個人處于一種茫然無知的狀態。 趙博生想試著問出她的家屬,卻怎么都問不出來,最后只能從她的手機通訊錄里去翻查,在手機中,他看到了信息和通話記錄最靠前的那個人,名叫孟開良。 孟開良不到十分鐘就趕到了醫院,譚元元在看到孟開良的那一刻,眼神里才突然有了光彩。 趙博生就是在那時候,同時認識了他們兩個人。 怎么說呢,他也并沒有刻意想去結識他們,反而,他始終覺得,是孟開良主動接近的他。 譚元元被孟開良接回去療養后不久的一天,孟開良親自去刑警隊找到了趙博生,因為趙博生是這起案件主辦人,孟開良代表譚元元,對警方表示了感謝。 隨后,他又主動約趙博生出來吃了幾頓飯。原本趙博生是拒絕出席的,但還是架不住孟開良的軟磨硬泡,便答應了他的邀約。 飯桌上,趙博生問起譚元元的康復情況,同時,他也有些好奇,看上去挺漂亮挺正常的一個女孩子,怎么精神一下子就成這樣了?很多比她受傷嚴重的受害者,雖然身體很痛苦,但是精神上還是正常的。 孟開良苦笑了一下,便對趙博生說起譚元元家庭的悲劇,只聽了一半,趙博生就震驚住了,竟然是那個案子!這個女孩,竟然就是那個案子里的家屬! 當年的譚滿案,轟動一時,那一年,趙博生 30 多歲,正值壯年,這起案子他從一開始跟到最后,直到譚滿被執行槍決,他親眼看著一個人,變成了薄薄的幾頁紙,最終壓入檔案室,封存。 趙博生見到過的犯人很多,見過的犯人家屬也很多。 有些犯人被關押后,家屬恨不得立刻與其斷絕關系,再也不認這個孩子;有的恨鐵不成鋼,每次會見都要隔著欄桿罵;有的雖然痛哭流涕,卻也能鼓勵對方要振作,告訴他家人始終會在外面等著他出來。 唯獨譚滿的家屬,格外不同。 譚滿被宣判死刑后,譚滿的父母來過刑警隊好幾次,趙博生到現在都記得他們的樣子,文質彬彬的兩個人,每次來,雖然神情憔悴,卻一直都是隱忍克制,不吵不鬧更不罵人,他們和辦案人員講道理,擺事實,告訴他們,譚滿是被冤枉的,哪怕最后得到的結果是:案件無異議,他們寧愿走出門去再大哭出聲,也絕不會在警隊里失了儀態。 當時趙博生就想,這樣的一對父母,教出了一個強jian殺人犯?怎么可能呢? 后來他聽說,這對夫妻在譚滿死后,依然不死心,還找過檢察院、法院、去政府上過訪,不過再往后,就沒聽說過他們的消息了。 他不會想到,一個人的死亡,給整個家庭帶來的影響,竟然是毀滅。 孟開良說到后面,眼眶也紅了,他低著頭,眼瞼半抬,像是胸口郁結了很多東西,長長的吐了口氣,問趙博生:“趙警官,你在刑警隊這么多年,當年這個案子,你是否跟過?” 趙博生望著他的樣子,實在不忍心騙他,便點了點頭。 孟開良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接著馬上問道:“那,你覺得這個案子有問題嗎?元元一直對我說,譚滿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這也并非是一個家屬的一廂情愿,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比如她曾經給我提出了很多案件的疑點。但是,我們這么多年,問過很多人,卻始終沒有什么特別的發現,有時候連我都會懷疑,是不是元元太偏執了,但一想到那些疑點,我又覺得,她的想法沒有錯。所以我特別想知道,你們當年的辦案人員,是否也有元元那樣的疑慮?!?/br> 趙博生反問:“那你們覺得,這個案子的疑點是什么呢?” 孟開良剛要回答,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馬上就接了起來,講了幾句后掛掉電話對趙博生說:“元元今天精神不錯,她知道我們兩人在一起,所以想親自和您聊一聊,不知是否方便?” 趙博生一想,這案子都過去 7 年了,聊聊也沒什么打緊,就答應了他們。 譚元元住的地方不遠,很快就趕了過來,今天的她果然和爆炸案那天格外不同,梳著一頭馬尾辮,走起路來,馬尾一搖一晃,分明還是一名大學生的樣子,見到趙博生后,甜甜一笑道:“趙警官,我們終于等到您了?!?/br> 從譚元元的口中,他聽到了很多關于案件的疑問,有些疑問,其實也曾經千百回出現在他的腦子里。 第一,關于人證。譚元元認為,人證的證詞并不能經得起邏輯的推敲,比如人證說聽見譚滿在里面強jian女生,停下來后報了警,那么,女生為什么一直沒有聲音?如果是先殺了人后強jian,那么完事后,譚滿為什么不跑反而要報警,目的是什么?他不怕被抓嗎? 第二,關于動機。譚滿從來沒有和家里人提過自己有喜歡的女生。譚家是一個很開明的家庭,譚元元和譚滿與父母之間,幾乎是無話不談,以譚元元對譚滿的了解,當時正處于高考沖刺時間,譚滿的目標是省重點大學,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曾經不止一次對譚元元表示自己一定會努力再努力,平時他拒絕一切游戲、電視、逛街等浪費時間的活動,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了,當晚要不是老師想要給他一張試卷,他絕不會離開書桌前半步,這樣的一個人,會有作案動機嗎? 第三,關于案件流程,影響這么大的一個案子,作為家屬,譚元元和父母為什么始終沒能見到譚滿一面,死前都沒給見面的機會,再見已經是尸體了,究竟什么原因導致的?這里面是否有貓膩? 第四,譚滿招供,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五,關于證據,這點是譚元元始終也沒有想明白的,指紋和精斑都指向了譚滿,也正是這一點導致譚滿成為兇手板上釘釘,但由于第二點動機本就有問題,所以譚元元懷疑,證據是不是被偽造了。 聽完這極有條理的分析,趙博生都不由得贊嘆,能夠冷靜理智到這樣程度的家屬,真的不多見。 此時的趙博生,頗有點遇到知己的感覺,關于這個案子,他有過許多想法和懷疑,但定案后,便只能把這些想法埋在了心底,再沒對任何人提起過。 此時面對譚元元和孟開良期待的眼神,他反而激動起來:“你說的這幾點,我先回答你兩個?!?/br> “第四點,譚滿確實是自己招的,當時我就在審訊室,在聽說了證據確鑿后,譚滿招得很痛快,但譚滿的轉變的確有些奇怪,前一天他還在不停地喊冤,表情不像作假,因為他供述的當晚時間線,其實是沒有漏洞的,可確鑿的證據又是事實,這一點,我也始終沒有想明白。至于這第三點……” 趙博生頓了頓,眉頭也擰了起來,反問譚元元:“我是今天才知道,怎么你們,案件整個過程里,一次都沒見到過譚滿?” 見譚元元神情很嚴肅,他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案件審理期間是不能見,可,死刑犯執行前,是可以會見家屬的啊,一般由法院通知,我知道后來如約來了一個人完成了與譚滿的死前會見,當時的安排不歸公安管,我也不知道來的是誰,怎么,不是你們家里人?” “什么?!”譚元元“嚯”地站起來,氣息也不均勻了:“你說有人見過譚滿?可我的爸媽和我,絕對沒有見過!我們直到他執行完,才領回了他的遺體?!?/br> 孟開良忙拍著譚元元的后背幫她順氣。 趙博生待譚元元稍微平靜了,才又繼續說道:“至于你說的第一點,也是我一直都強烈懷疑的,那個人證所講的過程是有些奇怪,可當時我們又拿不出證據證明他撒了謊,死者身上又沒有人證的痕跡,他應該不是兇手,但我的直覺里,他的證詞有問題?!?/br> “那么,依你看,這個案子從這些疑點入手,還有沒有翻案可能呢?”孟開良接話道。 經過一整晚的聊天,趙博生早就沉浸在這個案件中,對于孟開良和譚元元,也逐漸交了心,所以他直截了當的說出了當時最大的一個懷疑: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我答復不了你們,當年主辦人是上一任刑警副隊長高強,他主導了案件的所有過程,如果,我是說如果,人證、物證等如果真的有問題……譚滿案結束后,他就提了正隊長,現在,已經是公安局副局長了?!?/br> 孟開良眼睛驟然一緊,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個案子,可真的踢到鐵板了。 此時的高強,正躺在床上刷八卦,他不知道在深夜的另一個角落,有幾個人正強烈地懷疑他當年做了假案。 如果知道的話,他一定會跑過去大吼一聲,你個死老趙,這么多年兄弟情誼,竟然懷疑我? 第十九章 高強的辯解 趙博生懷疑高強。 如今譚滿案已經重啟,如果高強有問題,那么他絕對不會束手旁觀。 周時的前路,必然舉步維艱。 這是那頓燒烤吃到最后,周時接收到的最重要的信號。 其實他明白,一個舊案如果存在問題,必然會牽扯到當年的辦案人,再加上之前李新文已經提點過他,在譚滿案結束后,高強就提了職,這里面,會不會真的存在齷齪? 周時咬著rou串簽子,琢磨著到底該如何走高強這步棋。 他們同學加同事這么多年,說實在的,周時真的不愿意和高強去對峙,可譚元元的尸體還停在停尸房,如果冤情確實存在,他該如何讓她以這個面目去地下見父母? 這個坎,周時自己都過不去。 趙博生也不打擾他,由著他陷入沉思。 這時,手機屏幕亮起,有電話進來,周時低頭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對趙博生笑了下:“你弟妹,我先接一下?!?/br> 趙博生抬手示意他自便,周時起身離開餐桌,出門接電話去了。 過了好一會,他才回來,臉色很差。 趙博生問:“怎么了?弟妹不高興了?我們喝完杯中酒,趕緊回家吧?!?/br> 周時訕笑一下,解釋道:“嗨,這不是提職因為這個案子耽擱住了,我始終沒和她說,今天她不知在哪聽說了消息,剛剛沖我發了一通脾氣,讓我趕緊回家,讓你見笑了?!?/br> 趙博生表示很是理解,也的確,警察的家屬不好做,一線警察的家屬更是不好做,誰能忍受丈夫天天加班夜宿單位,家里孩子什么都管不上呢?像他們這樣的人,這輩子的一切成就,都離不開家里那位的包容和支持。 他一邊打著圓場一邊起身結賬:“別說那有的沒的,今天是我張羅你出來的,對不住了,哪天我親自上門去和弟妹道歉?!?/br> 周時感激地朝趙博生笑笑。 兩人剛走出燒烤店,周時電話又響了,一看名字,眼皮一跳,高強? 他這么晚打電話干什么?經歷了剛才的對話,周時此刻對高強的感覺很復雜。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接了起來,并開了公放。 “喂,周周!這么半天才接電話,干嘛呢?”高強還是一如既往的語氣。 “下班和老趙碰見了,出門喝兩杯?!敝軙r如實答道。 “哦,那個什么,我想跟你當面聊聊,就聊聊你們現在進行的案子,有時間嗎?” 周時與趙博生對視一眼,心想,高強主動找上門,賣的什么關子? 但與高強的面見是遲早的事情,所以幾乎沒有猶豫,周時就答應了他。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敝軙r回答。 “我還在單位,值班,你們吃飯地方遠不遠?不遠的話,我在單位等你?!?/br> 趙博生連忙在一旁小聲示意:“不回家了嗎?弟妹還等著?!?/br> 周時一個字也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