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機械[無限] 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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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鐘聲敲響之時,睡得昏昏沉沉的玩家們又一次被那銅鐘驚醒,隨后又模模糊糊,聽到那仿佛近在耳旁的尖叫咒罵聲。 老王在半夜迷蒙地睜開眼睛,從第一夜的心驚猜測,惦記了整個夜晚,到如今已經十分習慣這些擾民噪音。 他甚至相當自然地翻了個身,拿枕頭將耳朵堵上,便繼續沉沉睡去。 在半夜當中,女人的尖叫聲幾乎可以作為每晚的保留項目了,沒有玩家會去注意今天的尖叫有什么不同。 可躺在床上的元欲雪在這個時候,卻忽然睜開了眼。 那些難以聽懂的語言仿佛口齒清晰了一些,更接近人類需要。 這次的噪音和以往不同,不是尖利的叫聲與憤恨咒罵,而更像是在與人相爭,偶爾泄出的一絲痛聲。 接下來是隱約碰撞巨響,甚至還有皮rou相接發出的擊打聲音。 如果按照前幾天的經驗,再過不久,門外便會傳來劇烈的重物墜落聲,然后一切安靜下來。 但這并不會留有什么后遺癥,所造成的麻煩也不過是第二日阿劍和老王要去負責清理那迸射在大廳當中的血跡——這一切軌跡,都和前幾天的事跡相合,似乎實在沒有什么可值得關注的意外。 但是元欲雪卻偏偏睜開了眼。 他從柔軟被褥上起身,以相當利落的速度和敏身形離開了臥室。 元欲雪雖然不需要睡眠,但之前還是模擬著人類休眠的動作躺在了床上。 此時他身上套著用來做睡衣的柔軟襯衫,因為躺下的動作,上面還帶有一些微微的褶皺。 畢竟是睡衣,十分寬大,領口很松垮,行動時會露出一段凝白鎖骨和蒼白的皮膚,不算太方便行動。 元欲雪的褲腿也微微卷起,露出一截腳踝,甚至還踩著拖鞋,整個人是相當閑適的打扮,像是剛從睡眠當中醒來就出來了——雖然準確而言,這么形容也沒什么錯誤。 而元欲雪穿著睡衣離開臥室后,便踩著走廊兩邊的欄桿,往上面的樓層跳躍翻上——按照他的身手和如貓一般敏捷無聲的動作,這么“爬樓梯”反而比坐電梯還更快一些。 極高的移動速度帶起來獵獵風聲,氣流涌動,微微掀開了元欲雪身上較為寬松的衣物。經常會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或是褲腿松垮卷起時的小腿部位……很難想象,那樣修長漂亮的腿部能蘊含著極其可怕的力量。 就在這樣的高速移動之下,元欲雪還未來得及抵達頂樓,步伐微微一頓。 他如今身處五樓走廊,像是忽然意識到什么一般,猛地往走廊的另一邊撞去。 那一瞬間的動作太快,幾乎不是程序運轉之后帶來的判斷,而完全是依照身體本能的反應機制。 時機把握的太過精準,像是某種預言一般,而元欲雪的直覺也太過可怕—— 在他睫羽垂落的瞬間,元欲雪的手腕猛地一沉,拉住了從樓上跌落的“重物”。 那是一個人。 一個從上面墜落的人。 第107章 兇宅試住14 氣流掀動, 破空而來。在那瞬間,元欲雪的心臟極重地彈動了一下,一時間, 周邊寂靜無聲。 對方墜落的趨勢止住的同時,兩人也維持著這微妙平衡的姿態。 元欲雪的睫羽也在輕微地顫抖。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她并沒有因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抬起眼,因此只能看見那一截消瘦的下半張臉,是十分熟悉的面容和骨相, 依稀能夠辨別。 是紅姐。 哪怕兩人現在的情況如此詭異, 紅姐的身體飄蕩在半空中, 千鈞一發,她卻沒有任何惶恐之色。甚至在被元欲雪拉住手腕時, 也未曾抬頭望向他。 ……不對勁。 元欲雪何其敏銳,一下便發覺異樣。 這個人是紅姐也不是她。她們擁有同一張臉, 同一具身體,但暗訪里面的靈魂, 卻已經換了一個人。 她被鬼怪附身了。 在這微妙凝滯的時間當中, 像是已經失去意識一般, 軟塌塌地、掛在元欲雪手上的女人微微抬起頭來, 終于看向了元欲雪。 那是一雙很難以描繪出來的眼睛。 充滿了痛苦,怨恨以及極致的絕望, 甚至讓她只在這一個眼神當中, 便顯得無比瘋狂起來。 她看著被元欲雪緊緊握住, 作為支撐點的手腕,開始劇烈的掙扎起來, 在發現元欲雪并不松手后, 那雙手更是狠狠地按住了元欲雪的蒼白手腕, 一股涼意從接觸的部位傳來。 元欲雪的身體本便不似之前那般, 強悍得刀槍不入,被那古怪的寒氣襲擊后,手腕幾乎頓時被按的青痕浮現,顯現出極為可怕的傷痕來。 但比之那根本感覺不到的微弱疼痛,更為讓元欲雪微微皺眉的,卻反而是越來越沉重的墜落感。 能讓他也感覺到重量,這本身便很不對勁了。 紅姐的體重也就在百斤上下,但這一瞬間,她仿佛腳上墜下了無數沉重的烙鐵,重量驚人,將她在引力作用下不斷下墜。不提元欲雪,此時的重量,連他用來維持身體平衡的欄桿都被壓的微微松垮,像是要向外倒塌一般。 毫無回轉之力。 元欲雪目光緊緊盯住了紅姐,他的睫羽漆黑,在此時輕微脆弱地顫了顫,像是一朵展翅欲飛的蝶。 他很輕地喊了一句紅姐的名字,吐字十分清晰,深入耳中——但也或許因為,這只是一個臨時所取的代號,紅姐對這個稱呼并沒有多敏感,仍然一心一息地掙動。 元欲雪氣息略微不平穩起來,但他的容色仍然平靜:“不要動……要掉下去了?!?/br> 女人終于抬起了頭,露出那張和人類相似,又有極大不同的臉。她的眼角眉梢,都似浮著那種異樣的森森鬼氣,光從外貌上,就能看出她的不對勁。女人看著元欲雪吃吃笑了一下:“你確定要救我嗎?你要救的人真的是我嗎?” 她用蠱惑的語氣道:“我上來了,你可是會害怕的?!?/br> 一股被鬼怪盯上的陰森感頓時傳來,那股寒意如附骨之疽般攀上了元欲雪的腳踝。不斷的從他們相接觸的指尖傳上來,那仿佛被惡意鎖定而引起的危險觸覺,更是洶涌澎湃地涌來。 如果這是一般玩家,此時早也該心性動搖,疑心被他拉住的人根本不是所謂的同伴,而是惡鬼。真正將它救上來的話,只會連自己也受到損傷。 但此時元欲雪的神色如此平淡,他望向面前那張鬼氣森森的五官,語氣冷淡。 “我只知道,她求救了,也并不愿意死?!?/br> 人鬼天生對立,光是它剛才威脅透露出的意思,便足以讓人膽寒,連忙松手,害怕惹禍上身。而女鬼顯然沒有見到過這一種思維迥異的玩家,她幾乎微微怔住了。開始冷笑起來,那無比陰森的笑聲回蕩在走廊當中,激起一片片更滲人的回音,然后她微微垂下了眼,似乎在那一瞬間,失去了聲息與動作。 …… 紅姐是十分謹慎小心的人。 她知曉現在的夜里,回房間休息或許是安全的,但隨著副本時間的推進,鬼限制的放松,這里只會變得越來越危險起來。 所以她的房中總是布滿道具,可以謹防鬼怪侵襲。但在午夜時分,門口女人的尖叫聲遮蓋了道具發出的報警聲音,等紅姐警醒過來之時,她的身體已經被另一具靈魂所侵占。 帶來的后果也相當詭異。 她的道具雖然能抵擋鬼怪,卻擋不住自己的動作。 紅姐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損毀了那些道具,毀掉門口所布下的防御陣法,一步一步的從房中走了出去。 而面前,顯然是一道未知死路。 紅姐并不愿意去死。但她此時的身體卻完全無法抵抗鬼怪驅使。 哪怕心底生出無比強烈的抵抗意味,腳下也如灌上鉛水一般的沉重,卻無法擋住任何的動作或腳步。 紅姐的心已經徹底沉了下來,冷汗涔涔。 她當然在掙扎,但是身體卻完全不由她所控,在某個間隙當中,或者也是她能cao縱身體的最后的一秒,紅姐抓住這一短暫時機發出求救聲,但卻沒有任何反饋。 紅姐想起在之前無數個日日夜夜里,他們聽到了女聲的尖叫怒罵,恐怕所有的玩家們都只將這當做又一次的sao擾與陷阱,又怎么會在意今天的內容是否有所不同。 那一瞬間,就算是紅姐這樣的老玩家,心中也不免的生出無盡陰郁情緒,和被拋棄的絕望來。 她來到了六樓的頂端,微微合眼,便站在高處,一躍而下。 ——即將到來的應該是死亡的慘烈與劇烈的痛苦,但是在強烈的失重墜落感傳來之時,她的身體卻停止了下墜的路徑,被拉住了手腕。 另一具靈魂cao縱她的身體。紅姐微微一驚,無法抬頭去看拉住她的人的面容,但卻能借由余光,看見了握在自己手腕上,那一雙無比修長而漂亮的手。 紅姐其實是一個比較注意其他人外貌的人,也會關注對方身上特別漂亮的某種特質。 在見到元欲雪的第一眼,她雖然覺得元欲雪樣貌不算絕色,但目光卻已落在對方的那一雙手上。覺得這雙手實在生的好看,就算她見過許多絕色的美人,很多人也沒有這么一雙生的這樣好看的手。 那時她便對這個玩家留了心,而此時的紅姐,在看見這雙手時,記憶瘋狂翻涌,一眼便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 相比其他的感觸,她第一想法是難以置信。甚至將這當成了女鬼折磨自己的幻覺。 元欲雪又怎么會出現?元欲雪又怎么會發現? 這一念頭無比清晰的沖刷在紅姐的腦海當中,然而比這些虛幻念頭更加鮮明的,卻是元欲雪此時握在她手腕上的那雙手。 這一點實際的接觸,勝過千言萬語,傳來微微炙熱的溫度。 不知為什么,女鬼放開了對她的桎梏,紅姐又重新獲得了cao縱這具身體的機會。 但她卻并沒有因此感覺到一分快樂,反而更加覺得無比倉皇起來。 紅姐微微抬起頭,露出的通紅眼眶,與元欲雪的目光相對視。 她雖然不受cao控,但所有的觸感都是真實反饋在這具身體上的。 劇烈的墜落感和手腕上傳來被牢牢抓緊的鮮明感覺,像是從由地獄走進天堂。 哪怕手臂傳來被拉拽的痛楚,然而這與先前的混亂絕望比起來,根本算不上什么。求生的本能促使紅姐下意識地,想要拿手握住元欲雪的手,抓住這墜入沼澤之前的唯一繩索。 但是很快,紅姐便明白了女鬼這番仿佛放過她的舉動,其中的意味有多險惡。 她腳下傳來的拉扯感愈加沉重,讓她一下意識到了什么,緩緩地松開了那只手。 那只想要握住元欲雪的手。 她不可能被救上去了。 紅姐此時的神色非常的兇悍,妝容幾乎全亂了,眼睛又狼狽,卻更透出一股鋒利兇狠的美感來。 她望著元欲雪,幾乎很難以想象,他是如何出現在這里的。但這個時候也確實不方便解釋這些,光是能在最后恢復清醒意識,見到同伴,便足以讓她滿足了。 紅姐在這一瞬間,露出了相當無奈又苦澀的微笑來:“元欲雪……別?!?/br> 她說:“你松開我吧?!?/br> 那仿佛來自于地獄中的無形鬼爪,已經攀附上了她的小腿,又慢慢地攀爬上她的腰部,仿佛即將吞噬她的身體。 讓她無可抗拒,如固定的命運一般不可抵擋,往下墜落。 而元欲雪拉著她,又有什么用。難道最后的結果,要讓他和她一樣去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