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沒事了,沒事了……很棒了,高明?!标愘t胡擼著高明瘦骨嶙峋的后背。 “放額……坐不住……”高明疼得聲音虛顫,好像舌頭更不好使了,說得囫圇難辨,還差點又被口水嗆到。 “好,我抱你換個姿勢?!备呙髡f什么陳賢都順著。 他手上一刻不停地幫高明揉撫放松著身體,一邊按他的要求給他調整姿勢。 穩托住后背,讓他后仰的脖頸枕在自己手臂上,然后攏住他細弱的癱腿微微曲起,緩慢地幫他翻身。 “呃呃……呃……”高明太虛弱了,稍被移動便難受得渾身輕顫,口中溢出破碎的呻吟。 陳賢心疼得無法再繼續手上的動作。俯下身去哄,口中說出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柔軟話語,心里卻苦得出奇。 他細軟的小腿還掛在自己手腕,有點腫的雙足下垂著,腳尖內勾,靈活的腳踝隨著自己的動作在床面上晃蕩。 他面色白得像紙,沒有一絲力氣地窩在自己懷里,緩慢眨動著眼睛,瞳仁隨著身上的難受一下下上翻。 身子還未被完全放下,他就又昏睡過去。 陳賢就這樣攏著他的身體沒有放手。 高明還是挺重的,畢竟身量在這,即使是瘦成就剩皮包骨也還是挺沉的。 這個重量,是他應要承擔的,挽留愛人的重量。 給他高明就在身邊活著的實感。 他當然能看到,高明活得這么這么難。 可是不可以去想放棄,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希望? 陳賢痛苦到五官都擠作一團。 這希望,好像是自己的。 高明的希望,是另外的東西。 從什么時候起,他們兩人的希望變得不同了? 那瞬間陳賢想起了強哥。 他踉蹌沖入周繁強的店里,扒著柜臺直愣愣地問:“強哥,我要怎么辦?……” 強哥被他嚇了一跳,但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很快就明白了他在問什么。剛好店里無事,他拿起架子上的威士忌準備擰開,卻想了想,又把酒瓶放了回去。 “你得保持清醒?!睆姼缯f,“我經歷過,我清楚那種痛,歷歷在目。痛得想要同歸于盡了,也得堅持下去,他還需要你?!?/br> 怎么可能和高明一同承受呢?陳賢想,痛于自己是無形的,卻結結實實發生在他身上。 “阿元求你放手的時候,你怎么堅持下去的?” 柜臺后的男人閉著眼皺了皺眉,用了很長時間才鼓起勇氣回憶:“阿元沒有說過,他只是眨了三下眼睛?!?/br> “我問他,是不是想死。是的話,就眨眨眼睛,他連眨了三下?!?/br> “然后我敲了九下桌子,我們就再也沒提過這個話題?!睆姼鐐饶咳タ吹匕褰锹?,“是我不敢問了?!?/br> “我不知道該怎么勸你,阿元是從出事第一天就那樣了,你弟,是一步步走向絕望的。反復讓同一個人接受越來越慘痛的現實,太殘忍了?!?/br> “陳生,你想象一下。正常人的衰老,延續二三十年,漸漸消耗,偶爾照照鏡子,看看老照片,才知道自己老了?!?/br> “如果把這二十年縮短到兩個月……每天看到的都是比前一天更密的白發,每天體力都只夠比前一天少爬幾個臺階,每天都有新機能退化……這種濃縮的絕望,多恐怖?” “如果我可以給他三倍濃縮的愛呢?足夠留住他嗎?”陳賢迫不及待地說出他腦子里荒唐的想法。 江郎才盡。他就要失去理智了。 強哥表情凝重地看著他,遲疑許久,最終哽咽道:“如果我能回到當年,再選一次……我會滿足阿元?!?/br> “為什么?!”陳賢驚呼。 “你知道的?!睆姼绐q豫地說著,拍了拍他肩膀,“陳生,你當年勸我的那些話,我聽進去了?!?/br> “那些話,你自己還記得嗎?” 陳賢記得,所以他的絕望更甚。 強哥左手臂上紋滿了那三個字,甚至還都用的是繁體。陳賢看著那青灰色的一筆一劃,覺得好像排針都扎進了自己心里,千瘡百孔冒著血。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高明,求求你,高明。 多少次你給了我答案,再多一次,求求你,就再多一次。 救救自己,也救救我。 高明好像看出了陳賢害怕。 后來他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多。像是故意逃避現實世界一樣,生理指標都維持著,但人就是不醒。 窗臺上的花換了一支又一支。陳賢用各種能想到的稱呼喚他,他都沒答應過。 唯獨對著他的唇親吻他的時候,他會有些回應?;蚴禽p哼一聲,或是蹭動一下,或是動動嘴唇迎上或避開。 和護工一起幫他擦身的時候,陳賢看見他后背上的青紫。想必是拍痰次數太多,都拍打出了皮下淤血。 他胸腔和喉管里的痰音比先前明顯了太多,那動靜任誰都能想到痰液有多濃稠,放任不管的話他一定會窒息。 護工習慣性地將人翻至側躺,準備照例cao作。 這簡直是虐待,陳賢喝住護工:“不要再拍了,我來?!?/br> 他抽了幾張紙巾鋪在高明枕邊。 一天要吸很多次痰,陳賢早已學會了,但他拿著吸痰管,看著愛人被按在床上等候受刑,還是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