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剛剛趕過來的陸掌柜的聲音。

    “劉大人，怎么就要走了？”

    下一刻陸掌柜走進來，很顯然沒攔住，神情有些遺憾。

    “怎么也不多坐會兒？”

    青雉撇嘴：“訓完小姐就走了唄?！?/br>
    七星說：“劉大人是關心我?！?/br>
    陸掌柜捻須笑了，這一點他倒是能理解：“劉大人是被嚇到了?！?/br>
    七星將劉宴說的滾地龍案的詳情告訴陸掌柜。

    陸掌柜長出一口氣：“論行為不論身份，該怎么判就怎么判如此甚好，如此甚好?！?/br>
    滾地龍的案子很快宣告了，不過對于京城人來說，早就把這件事拋卻了，自有新的熱鬧。

    至于囚犯帶著枷鎖穿過城門，民眾根本不在意是誰，也并不多看一眼，又不是殺頭那種大場面。

    一個刺配，算不上什么。

    “小姐，你們別送了?！睗L地龍對七星等人施禮，“我會好好的，請大家不要擔心?！?/br>
    陸掌柜笑說：“不擔心，你有手藝在身，餓不死?！?/br>
    滾地龍嘿嘿笑了。

    一旁青雉在給押解的兵衛遞包袱：“差大哥們辛苦了，這是我們一點心意?！?/br>
    發配其實也是很重的刑罰，相比于到了地方做苦工，路途上更危險，吃不好睡不好，病了也不會給醫治，路途中一命嗚呼的多的是，家屬們都會給差兵送些辛苦費，請他們手下留情。

    差兵也見多了，不過嘛，他們打量來送行的人，這個囚犯的親屬還挺雜的，男女老少都有，看起來也不像一家人，再接過包袱，沉甸甸的，還挺有錢的。

    滾地龍看向城門所在的方向，再次催促：“你們回去吧?！闭f罷施禮，轉身先走了。

    差兵們忙拎著包袱追上去。

    “那個張元來了?！标懻乒窨聪蚝蠓降吐曊f。

    七星等人轉身，看到張元騎馬走過來，不過穿得是普通衣裳，也沒有佩戴兵器。

    他慢慢而行，似乎對路邊的七星等人視而不見。

    “張參軍?！逼咝侵鲃哟蛘泻?。

    張元這才在馬背上看過來一眼：“我不是參軍，不用這樣稱呼我了?！?/br>
    七星說了聲好。

    張元看著她：“滾地龍已經認罪伏法，那七星小姐可知罪？”

    七星道：“當然，否則也不會那日主動投案?！?/br>
    主動投案，張元發出一聲嗤笑，是來作案吧！

    借著他把她抓進京城，得以闖進皇宮，挾持了皇帝！

    因為這件事涉及皇帝，是機密，再者，這也不是他的案子了，他不再過問。

    “你好自為之吧?！睆堅淅湔f，催馬向前，但旋即又停下，“我還有一句話說?！?/br>
    青雉在旁撇嘴，還沒罵完??？

    七星看著張元道：“請講?！?/br>
    張元從馬背上猛地跳下來，咚一聲蕩起塵土，人也一步到了七星身前，孟溪長和陸掌柜下意識也上前一步，防備他傷人。

    張元看著七星，忽地俯身一拜：“多謝救命之恩?！闭f罷轉身上馬，催馬疾馳而去。

    這邊的諸人都還沒反應過來。

    救命之恩？

    孟溪長哦了聲：“非墨圍攻那次吧，小姐去追殺逃走的，遇上張元也在追查，正落入非墨之手?！?/br>
    這樣啊，陸掌柜青雉都沒有去北境，知道路途上發生了什么，但并不知道所有的細節。

    七星看著張元遠去的背影，抿嘴笑了笑，收回視線并不多談這件事，只道：“回去吧?！?/br>
    一行人向城門去，城門這邊比先前更加熱鬧，有一群人在聚集，看起來像是京城附近的農戶，手中拿著各種農具，還有趕著牛拉著車，裝著爬犁。

    但也有一部分人沒有農具，站在一起，大家的神情都很奇怪。

    “你們也是被叫來做工的？”

    “現在也不是服徭役的時候啊?！?/br>
    “不是做工，是種田?！?/br>
    “你們怎么還帶著農具來？”

    “讓我們帶的，你們怎么不帶？”

    “官府說我們不用帶?！?/br>
    正嘈雜間，有幾個官吏匆匆從城內來，招呼著這些農戶們“分成兩列?！?/br>
    “拿工具的在一起?！?/br>
    “沒工具的來這邊?！?/br>
    其間不少農戶們詢問“大人讓我們做什么??？”

    “種地嗎？”

    “挖渠嗎？”

    “這大冬天可不是做工的時候?！?/br>
    城門前嘈雜吵鬧，引來無數人圍觀指點，更加混亂。

    官吏們大聲喊著催促著“都跟我來?！?/br>
    “去官田?！?/br>
    “不是為了種田?！?/br>
    “你們這些人跟我來取工具?！编须s混亂地將人帶走了。

    不少民眾也還跟著看，還交流著打探來的更多消息。

    “戶部要驗證一批新農具?！?/br>
    “農具有什么好驗證的，不都是那些東西?！?/br>
    “誰知道呢?！?/br>
    聽到這邊的議論，陸掌柜難掩激動：“小姐，是我們的——”

    他說到這里又壓低聲音。

    畢竟官方沒有公布，他們不能喊出來。

    不管皇帝對墨門態度如何，他愿意試試墨門進獻的東西，這就是希望啊。

    孟溪長神情欣慰又感嘆：“同門的心血終不負，小姐做到了?！?/br>
    青雉更是抱住七星的胳膊搖晃，壓著聲音連連說：“小姐真厲害，小姐真厲害?！?/br>
    七星含笑點頭：“是啊，真厲害?！彼州p輕擦去眼角滑落的眼淚。

    青雉笑說：“小姐原來也會激動啊?！?/br>
    都流淚了呢。

    她還從未見過小姐如此呢，小姐不喜不怒不悲，用魏東家私下的話說，天塌了小姐都面不改色。

    也不對，以前在陸家的時候，小姐會哀傷憂愁會流淚。

    從什么時候起呢？從離開陸家之后，小姐就變了。

    人到了絕境就無所畏懼了吧。

    青雉突然悵然所失，她不由抱緊小姐。

    “我想回許城去?！逼咝钦f。

    諸人一愣，回許城？

    “發生了這么多事，我想回去看看母親和外公?！逼咝钦f，“把這些事也告訴他們，讓他們一起開心?！?/br>
    是啊，自從離開許城后，這女子就沒有回去過，她一直繃著這根弦沒停下來，現在終于算是告一段落了，也該休息一下了。

    陸掌柜神情柔和：“是該回去看看了?！?/br>
    青雉高興撫掌：“不知道我們的驢還在不在?！?/br>
    離開許城的時候，瘦驢送給村人們了。

    七星含笑說：“一定還在呢?！?/br>
    既然說了要回去便立刻準備，不過剛進了玲瓏坊，就看到院子里的臺階上坐著一人，日光下黑漆漆，宛如投下一片陰影。

    陸掌柜和青雉神情一頓，有些緊張。

    那人坐著一動不動，也不看他們，似乎并未察覺他們進來，又或者，根本不在意。

    “霍都督?！逼咝巧锨按蛘泻?，再對他們說，“你們去收拾準備東西吧?！?/br>
    青雉猶豫一下，不過小姐跟霍蓮也不陌生，先前在都察司住那么久，應該沒事。

    她拉著陸掌柜走開了，不過，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小姐和霍蓮相處的時候氣氛是這樣的嗎？看起來并不好，小姐在都察司一定很受苦。

    ……

    ……

    “你能把它修好嗎？”

    霍蓮將握在手中的斷劍遞過來。

    七星看著斷劍，搖搖頭：“我不會鑄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