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二子沒理會嘲諷，微微驚訝看著這位女子，墨門選出一個女子，甚至可以說女孩子當掌門，這……是實在沒人了？

    “你們是來重修北境長城的？”他直接問。

    七星點頭：“梁二將軍一路應該看到我們已經來了不少人了?！?/br>
    是看到了，梁二子點頭，又問：“是六子請你們來的？”說著皺眉，“七星小姐，六子這件事做得有些欠妥，北境長城是軍防重地，無朝廷之令不能擅動?！?/br>
    七星微微一笑：“將軍無須擔心，梁六子已經拿到了修長城的許可?！?/br>
    梁二子一怔：“真的？”他不由又看梁大子。

    梁大子點頭：“七星掌門適才說說借著一個機緣，讓六子得以面圣，且告知了皇帝，并求得許可?！?/br>
    他們報了好幾次請示，梁六子和五子還親自去過京城，都毫無進展，陛下的面也沒見到，怎么突然……這個機緣是墨門給的？

    梁二子再看七星，這么厲害，墨門不僅死而復生，還能左右朝廷大事？

    大概是看出他的疑慮，七星含笑說：“按照時間算，梁六子應該快到了，將軍可以親自問他?！?/br>
    這樣啊，梁二子一時心情復雜說不出話。

    “就算得到了許可，但等候軍費撥付，再采買備料……”他喃喃說。

    “梁老二，我們墨門做事一向周全，你去外邊看看吧，貨商都陸續向北境來了?！标愂沧?。

    貨商？

    梁二子抬起頭。

    ……

    ……

    宣寧外的大路上一隊長長的車馬，車上的蓋布，還有隨行的人都蒙上了風塵，可見是從很遠的地方趕路而來。

    看到前方的城池，他們互相高聲傳達“到了到了?！?/br>
    而城池的民眾看到這些人，也驚訝不已，紛紛詢問“做什么的？”

    為首的男人摘下帽子，拍打上面的灰塵，大聲說：“做生意的?！庇謫枃^的民眾，“你們這里有庫房的地方租用嗎？”

    大多數民眾怔怔做生意這三個字，真的假的，已經兩三年沒見過外地來貨商了，如今邊境這么不安全，夷荒人隨時都能沖進來劫掠，當地的人能走的都走了，怎么突然又有人來做生意了？

    但也有人聽到最后一句話，試探著喊“我知道，西城門三里鋪有一家空置的庫房，很大很大?！?/br>
    那生意人便看向他，抓起一個錢袋一扔：“辛苦帶個路?！?/br>
    那人跳起來接住，有些不可置信，又歡喜不已：“好，好，這邊請，不用進城?！?/br>
    那生意人果然隨著他調頭，向西城門而去。

    看著七八輛貨車的人馬，這邊的民眾也回過神，甚至還有人大聲喊“我也知道一家，價格更低?！弊飞先?。

    這邊喧鬧還未散，又有人跑過來：“青崗的采石場開了?！?/br>
    這話又引起一片喧嘩“瞎說吧，都關了十來年了吧?！?/br>
    甚至還有人問“青崗那邊有采石場？”

    這話又勾起一片追憶“有，有，二十多年前開的?！薄拔矣浀梦业贻p的時候還去那邊干過活?！薄昂髞砺犝f出事了，就關了?！?/br>
    來人擺著手制止這些議論喧嘩：“別說這些了，那邊開始招工了，要去的趕緊去?！闭f罷向城內跑去，“我趕緊跟家里說一聲就去，至少這個月吃喝有著落了?！?/br>
    看著他跑開了，圍觀的民眾神情更加激動，是啊，招工了，就能去掙錢了，說起來宣寧城有些人是為了安全走了，有些人則是因為沒了生計不得不走，如果能尋到生計，就算有危險，也舍不得離開故土背井離鄉。

    現在好了，有新的工可以去做了！

    有人更靈活“剛才那個找庫房的貨商肯定要卸貨，先去問問要不要人手?！?/br>
    民眾們四散而去，或者傳達這個新鮮消息，或者呼朋喚友去做工，人在城池內如水一般流動起來，站在高高的城門上俯瞰，原本死靜的城池宛如在緩緩舒展身體蘇醒。

    梁二子收回視線再看向更遠處。

    “還有更多的商隊趕來?！标愂е掳驼f。

    七星則說：“修長城的花費我們墨門墊付，還按照當年謝師給你們的合同，一年一還，利錢也照舊?！?/br>
    陳十在旁說：“二十年前的利錢和現在那可不一樣了呢，這是很大的優惠?！?/br>
    七星說：“畢竟是補，花費不會那么大，讓利也是我們應該的?！?/br>
    聽著兩人在說錢的事，梁二子左耳進右耳出，錢很重要，但最重要的也不是錢，而是這件事真的開始了。

    他抬手對七星一禮：“多謝七星掌門，我們也會按照當年，一年一還，絕不拖欠?！?/br>
    七星頷首一笑。

    城門下此時有兵衛噔噔奔上“二將軍，四將軍傳消息來了，都察司來了！”

    都察司？梁二子一怔，旋即臉色微變，不待說話，耳邊響起女聲。

    “太好了?！?/br>
    太好了？那可是都察司啊，梁二子看向七星。

    那女子在城門上向前一步，抬目遙望。

    她含笑說：“是送梁六子回來了?！?/br>
    送？少說了一個字吧，押送，梁二子想，送這個字用在都察司身上也太客氣了。

    ……

    ……

    人猛地被拖出馬車，四野的風襲來，不知道是被風沙迷了眼，還是不適應天地間的光亮，梁六子閉著眼呸呸呸幾聲。

    “怎么，到了我們北境了，就不善待愛寵了？”他喊道，“車也不讓我坐了？”

    從出京城他被關在車里，捆綁著塞著嘴，聽著所過之處的議論，都說他是霍蓮的愛寵。

    霍蓮也不解釋，就這樣把他從京城拉到了北境。

    “這是陛下恩賜，免得你擅離職守公之于眾?！被羯忩T在馬上冷冷說。

    梁六子冷笑：“是嗎？你這么在乎我的面子??？我還以為你只在乎你的愛寵，畢竟萬一揭露出來，總要解釋一下你的愛寵怎么來的北境?！?/br>
    這樣一路行來，人人都知道霍蓮帶著愛寵赴北境了，誰知道車里的愛寵是個威武雄壯的男人！

    霍蓮冷冷看他一眼，對都察司的兵衛們擺手：“將人犯上枷鎖，馬拖而行?！?/br>
    隨著他說話，兵衛們應聲是，拿著鎖鏈圍住梁六子。

    竟然還要讓馬拖行，梁六子一邊掙扎一邊破口大罵“陛下都說了待審，我又不是犯人，霍蓮你這是公報私仇！”

    正吵鬧著，有都察司兵衛斥候從前邊疾馳而來，高聲報：“都督，梁二將軍來了?！?/br>
    霍蓮的視線看向前方，不遠處塵煙滾滾，人馬已經可見。

    被捆綁的梁六子聽到了頓時掙扎更厲害：“二哥——我二哥來了——二哥——都察司的人欺辱我！”

    他嘶聲大喊，似乎是委屈，又似乎囂張。

    隨著塵煙滾滾，除了前方，四面八方也都冒出兵馬，他們馬匹毛色不等，兵袍陳舊，跟一身黑壓壓金燦燦的都察司兵衛們相比，宛如野鳥野獸。

    但隊列嚴密，氣勢洶洶，宛如一張大網瞬間將都察司的兵馬圍住。

    梁六子更是大笑：“哈，哈，我的兄弟們來接我了！”

    這是他的兄弟們，這是他的家，哪怕被綁著鎖鏈，站在自己家的地面上，氣勢十足。

    家。

    霍蓮看著圍來的兵馬，神情木然。

    曾經這也是他的家。

    他一語不發看著奔近的將官，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兵器，陌生的，冰冷的，陰森的，以及仇恨的視線鋪天蓋地。

    但就在此時了，熟悉的八棱锏后出現一柄長劍，下一刻有女子催馬越過那將官，撞進他的視線。

    “霍蓮！”七星喊，揚手一笑。

    確切來說，此時此刻在這里，她對他來說算是不熟的人，但看著她的笑臉，霍蓮握緊韁繩的手松開了。

    他沒有說話，穩穩地坐在馬背上，看著梁二子駛近。

    第9章 有相迎

    “北海軍衛將軍梁二子見過霍都督?！?/br>
    梁二子俯身禮拜，比起梁六子，他的動作態度非常虔誠恭敬。

    他的副將們跟著禮拜，但兵士們圍在四周沒有下馬，戰馬噴著氣，躁動。

    霍蓮亦是騎在馬上，高高在上俯瞰梁二子。

    “霍都督，差不多得了?！北欢疾焖颈l已經綁在馬后的梁六子大喊，“在我們北境，面臨的都是生死大事，少些規矩吧?！?/br>
    霍蓮倒是沒有喝斥梁六子，更沒有為難梁二子，只淡淡說：“衛將軍免禮?！?/br>
    梁二子這才起身，神情淡然看著霍蓮，或者說，他的視線并沒有落在霍蓮身上，銳利的鷹眼空洞而過。

    “都察司奉皇命?！被羯従痈吲R下看著他，說，“查北海軍是否懈怠軍防，畏懼避戰?！?/br>
    梁二子再次俯身：“北海軍不敢懈怠，請霍都督明察?！?/br>
    霍蓮頷首。

    至此算是結束了見面的禮儀，梁二子上前一步：“府衙已經備好，請霍都督入住?！?/br>
    霍蓮沒有說話催馬向前，都察司兵衛們齊齊跟隨，正冷笑挑眉的梁六子猛地被馬匹一拽向前栽去，他發出一聲罵。

    “二哥——”他又喊。

    梁二子似乎這才看到他，瞪了一眼，看馬匹拖著梁六子向前，他再次對霍蓮一禮：“霍都督，愚弟擅離職守，國法軍法都不可饒恕，請都督允許我們先對他處置，以儆效尤?！?/br>
    霍蓮看他一眼，忽地笑了，說：“二哥還跟以前一樣，弟弟們犯了錯闖了禍，只能你來罰，其他人不行?！?/br>
    這一聲二哥，似乎讓梁二子神情茫然，但下一刻他俯身施禮：“都督說笑了，某絕不姑息?！?/br>
    梁六子冷笑：“霍都督，我二哥當不起你這一聲二哥?！?/br>
    他再也不是他們的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