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異之也不再說話。

    室內安靜一刻，也變得壓抑。

    似乎承受不了這壓抑，七星慢慢抬起頭，手帕掩面聲音怯怯喚了聲“公子?！?/br>
    陸異之看著她，問：“但現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愿意留在我們家中?！?/br>
    七星看著他，淚水盈盈，慢慢站起身：“公子，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可是……

    “父親母親那邊，有我?！标懏愔舆^她的話，淡然說。

    七星看著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但不是現在?！标懏愔终f，這話說得有些急促，但沒辦法，他有點怕這女孩兒一激動撲過來。

    現在不是在大街上，說不定她更膽子大，萬一她真再逾矩，他如何應對？

    女孩兒的腳步果然停下來，淚眼幽幽看著他。

    “我現在前程到了最要緊的時候，容不得半點差錯?！标懏愔f，“你也不想我十年寒窗毀于一旦吧？”

    七星忙忙搖頭：“公子，我不想的?！?/br>
    “那就安心等著我?！标懏愔p聲說，“待我明年學業有成為官出仕，那個時候，父親母親會很高興，我也算是立業了，可以對父母提出要求……

    說到要求兩字，看著七星。

    七星抬起頭，迎上公子的目光，再次激動不已，用手帕掩面，一聲喜泣：“只要有公子這一句話，奴，就心安了?！?/br>
    “你本就該心安，你以為你來京城，我不知道嗎？家里不知道嗎？你也不想想，你怎么會留在京城，還開了店鋪，你啊?！标懏愔f，最后一聲帶著些許嗔怪，聽起來讓人心顫顫。

    七星再次啜泣，不過很明顯這是歡喜的哭聲。

    “好了，別哭了?！标懏愔f，遲疑一下，上前一步，“昨天那位夏侯小姐……

    七星亦是上前一步，放下手帕，看著陸異之，急急說：“公子，你放心，我不會對夏侯小姐亂說的?！闭f著又低下頭，“我知道，我比不上夏侯小姐，夏侯小姐跟公子才是郎才女貌?！?/br>
    “不，不要亂說，也不能不說，就實話實說，你是我家寄養之女，如今想要自謀生?！标懏愔f，微微一笑，“這是好事，靠著自己謀生的人當被敬贊?！?/br>
    七星點點頭：“我聽公子的?！?/br>
    說了這么多不就是為了這一句，陸異之心里輕嘆一聲，看著一步兩步已經走到面前的女孩兒，遲疑一下，慢慢伸出手。

    “你也不要自卑怯，你也并非比不上夏侯小姐?！彼p聲說，手落在女孩兒瘦削的肩頭，輕輕拍了拍。

    他已經咬牙想好了，就算這女孩兒此時非要再撲他懷里，也認了。

    但就在此時，外邊傳來一聲嘈雜，似乎竹葉搖晃，似乎有人在喊什么。

    “哎，什么人，別亂走?！?/br>
    張元甩著袖子大步向外走，毫無躲避，也不遮掩，大聲回：“修東西的?！?/br>
    抱著木料的伙計便招呼：“修東西來這邊?！?/br>
    張元頭也不回：“不修了?！庇诌丝?，“晦氣?！?/br>
    怎么會有這么蠢的女人，三言兩語就被人安撫了？

    那小子說待明年學業有成為官出仕，對父母提出要求，你得問他提什么要求??！

    把許諾說清楚啊，這么含湖，問也不問，就歡天喜地了？

    這小子說了這一通，其實根本就什么都沒說！

    他將來要是有這么蠢的女兒，一拳打死算了！

    兩拳。

    一拳還得打這哄騙女子的混小子！

    ……

    ……

    是客人亂走啊，玲瓏坊的客人是挺多的。

    陸異之收回視線，看著面前的女孩兒，要說什么，門外腳步重重，門簾嘩啦被人掀起。

    青雉猛地走進來。

    怎么問都不問一句，就闖進來了，陸異之嚇了一跳，忙向后退避。

    那婢女也不看他，擦著過去了，將茶杯放在桌子上，再對七星笑盈盈：“喝點茶吧，說了半日了?！?/br>
    歡喜的都沒規矩了？陸異之坐回去，微微皺眉，看著桌案上。

    只有一杯茶。

    他的呢？

    第69章 淡相問

    這婢子不是歡喜傻了吧。

    這茶應該送給他吧。

    陸異之看了眼對面，那婢子站在七星身旁，神情喜悅，一如適才在柜臺前見到他。

    但她似乎不再看他一眼。

    避嫌？

    陸異之思緒紛亂間，喝茶的七星將茶杯放下來。

    “你的功課怎么樣？”她問。

    女孩兒的聲音清冷，且沒有半點啜泣哭意。

    陸異之一瞬間差點以為屋子里多了一個陌生人。

    “功課……意識答，“還好?！?/br>
    七星問：“你研讀的哪一家？”

    “尚書?！标懏愔??！跋暮畈┦康纳袝??！?/br>
    七星點點頭，又問：“你專精哪一篇？大禹謨可有熟讀？”

    陸異之不由站起來：“皆有——”說到這里聲音一頓，不對啊，這是什么？

    師生問答嗎？

    怎么好好的兒女情長，討論起他的功課了？

    你……對面坐著的女孩兒，問這個做什么？

    “阿七也讀尚書了？”他問。

    七星嗯了聲：“聽過一些?！?/br>
    聽過？不過他記得阿七的確是讀過書，寫得字還很好，所以這是要給夏侯小姐比，表示自己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刻意與他討論學問？

    陸異之笑了笑：“好學是好事?！?/br>
    他還要說什么，一旁的青雉咳了一聲。

    “小姐，翟家小姐一會兒就該到了?！彼f。

    雖然就算其他小姐來了，撞見了，他也不怕什么，但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那我就先告辭了?！标懏愔酒饋碚f。

    七星也站起來：“多謝公子前來?！?/br>
    這語氣……客，這是表明她適才的許諾，不會亂說話嗎？

    陸異之笑了笑：“七掌柜留步?！?/br>
    七星微微頷首，果然沒有再邁步。

    陸異之又低聲說：“如果有事，讓……眼婢女，他實在記不得這個婢女的名字，“去找我的小廝，青牛，青牛，你認得吧?！?/br>
    青雉哦了聲：“我認得，公子放心，快走吧?！?/br>
    現在倒是知道避諱，催促他離開，不是當街一個往他懷里撲，一個抱著“陌生”小姐不放的時候了。

    陸異之沒有再說話，轉身大步而去。

    室內恢復了安靜，下一刻青雉呸呸兩聲，搖著七星衣袖問：“你跟他說了什么？怎么說的？看把他高興的！”

    真是讓人看了就想打他一巴掌。

    “就把我和他，和他們家的關系，讓他說清了?！逼咝切φf，也問青雉，“張元這么快走了？”

    張元能順利地摸進來，躲在外邊偷聽，當然是魏東家撤掉了警戒。

    青雉說:“是啊，挺不高興的，氣呼呼走了?！庇治恍?，“肯定是因為小姐不是他要查找的嫌犯，氣壞了?！?/br>
    ……

    ……

    夜色降臨，看到有人晃晃悠悠走過來，蹲在門前的人忙喚了聲“頭兒?！?/br>
    張元哦了聲，走近打量，帶著幾分醉意:“栓子來了，今天嬸子做什么好吃的了？”說著伸手推門，腳步踉蹌。

    子扶住他:“怎么去吃酒了？”

    “陪京兆府的老林吃酒?！睆堅f，呸了聲，“這老東西，還真能吃能喝?！?/br>
    栓子扶著他進去，點亮燈，又給他倒了一碗不知什么時候的涼茶，看著張元滿面通紅地喝了。。

    “頭兒，查的如何？”他問。

    張元將茶碗蹲在桌子上：“這小子，竟然真是個太學生，讀書人，人模人樣的！”

    太學生？小子？栓子聽得湖涂，不是說查繡娘嗎？

    “繡娘?！睆堅吡寺?，“還以為是個人物，原來只是個蠢笨的癡丫頭！”

    雖然聽不太懂他說的話，但栓子猜測這繡娘張元查了一通沒查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