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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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人打架了?”陸鳶質問。 “沒有,我耳朵癢,不小心撓破了,不信,你問姐夫?!标懟諟貪櫲缬竦爻吨e道。 褚昉挑了挑眉,這時候知道叫姐夫了? 第89章 既然憂心 ◇ ◎為何還要幫忙◎ 褚昉敷衍地嗯了聲, “興許是撓的吧,沒留意?!?/br> 陸徽看了看褚昉,似對他的態度不甚滿意。 陸鳶從自家弟弟叫褚昉“姐夫”的時候已經猜到緣由, 想來陸徽真與人打架了, 想褚昉幫他遮掩,才嘴甜了一次。 褚昉在,不便訓誡小弟,小弟在,也不便與褚昉說事情, 陸鳶遂不再說話。 馬車廂內安靜地好似空無一人。 “長姐, 我去看元諾哥哥了?!标懟真傡o地看了褚昉一眼,忽然說道。 車廂內的安靜被驟然打破,像上凍的河面突然被石頭砸了一個洞,水流涌動。 陸鳶是知道的,她今日差青棠去娘家取落下的東西, 聽說小弟被褚昉接走, 聯想褚昉說的進宮,猜想小弟一定因為周玘的事找了褚昉幫忙。 周玘這次入獄是和穎安郡主有關,且看圣上對周家的態度,應只想逼周玘服軟認錯,沒有嚴懲的意思, 她也是想到這點,才沒施以援手。 說到底,周玘入獄就是一對兒夫婦鬧了別扭, 女方家中權勢滔天, 讓男方吃點苦頭罷了, 外人插手本就不妥, 何況她與周玘曾是那種關系,若幫不好,穎安郡主會找她麻煩,褚昉也會不自在,還不一定幫的上忙。 但她沒想到小弟會突然說出這句話,像是故意要引出周玘的話題。 褚昉眉目也添了肅色,警告地看著陸徽。 周玘入獄這些天,陸鳶沒有過問,但不代表她完全不在意,她應該也察覺圣上意圖,知道周玘無性命之憂,加之顧忌褚家和穎安郡主,才絕口不提此事。 依陸鳶的性子,便是普通朋友,只要不是十惡不赦,也會救其于危難,更何況那人是周玘。 陸徽沒接褚昉的目光,繼續對陸鳶說:“元諾哥哥很不好,臉色煞白,還總是頭疼,我真怕他會熬不住?!?/br> 褚昉聽罷這話,臉色比外面的天氣還冷,眼中似凝了一層冰看著陸徽。 陸鳶呆怔片刻后,淡淡“哦”了聲,沒有太多反應。 “jiejie,你知道元諾哥哥為何被關這么久么?”陸徽不懈地問。 “昭文,你jiejie幫不到周元諾,你想幫他,就跟我說?!瘪視P沉沉說了句,盯著陸徽恨不能將他踢出馬車。 沒想到他竟是個恩將仇報的小東西! 陸徽沒有接褚昉的話,甚至未看他一眼,接著道:“元諾哥哥要和離,圣上不準,不只把他關起來,還讓獄卒侮辱嘲弄他?!?/br> “他們罵元諾哥哥是小白臉兒,還說他離了穎安郡主什么都不是……” “別說了!”陸鳶喝止了小弟,眼眶卻有些發酸。 陸徽沒有住口,“jiejie,元諾哥哥有什么錯,天家要結親,就必須結,他想和離,就錯了是么?” “他沒錯”,陸鳶冷冰冰說,“但那是他自己的事,是他和妻子之間的事,是天家和周家的私事,你沒資格過問?!?/br> “可他是元諾哥哥,教我讀書認字做文章的元諾哥哥,jiejie忘了么,是你要他做我的榜樣,而今他落難,你說這是他的私事,我沒資格管?” “陸昭文,你想管,就憑自己的本事管,不要求人幫忙?!标戻S也不再顧忌褚昉還在車內,正色說道。 陸徽目光一沉,眼神中的愕然一閃而過,既意外長姐能說出這話,又痛恨長姐竟說出這話。 “jiejie,當年你出嫁,元諾哥哥病榻之上也不曾忘你的囑托,尤對我耳提面命,而今他另娶,你就恨他至此么?” 陸徽年少,未經情·事,哪里明白愛之深恨之切的道理,他私以為jiejie是恨元諾哥哥才任由他在牢中待了這么多天而置若罔聞,哪里想到他這樣說只會讓褚昉以為陸鳶對周玘念念不忘,甚至到了恨他另娶的地步。 陸鳶叫停馬車,高聲對陸徽道:“出去!” 她從未對小弟發過脾氣,因他向來溫和聽話,但他今日行事滿是尋釁意味,竟當著褚昉的面訴說周玘慘狀,故意牽動她的情緒,讓褚昉情何以堪? 陸徽頭也不回跳下馬車,隨著車帷撩開,一陣冷風灌進來,陸鳶身子顫了下,想起外頭的寒冷,但聽馬蹄聲,小弟已然縱馬遠去。 陸鳶和褚昉本來相對而坐,不想讓他總是盯著自己臉色看,遂移到了面對車帷的方向。 褚昉拍拍身旁位置,“坐過來?!?/br> 陸鳶沒有回應,她想安靜一會兒。 褚昉身形一閃,坐在了她旁邊,怕她躲,直接掐著她腰往上一提,將人按坐在自己腿上。 陸鳶現在沒心情與他卿卿我我,要起身坐回去,被他按緊了。 “我這雙腿,不比坐墊舒服么?” 有骨有rou,軟硬適中,暖和還減震。 陸鳶雖不再掙扎,臉色仍是冷冰冰的,面朝著車帷方向,不看褚昉,顯然還在為陸徽的事慪氣。 概因她是家中長女,又管著商隊事務,行事理智為先,褚昉極少見她因為什么事氣成這樣。 迄今為止,她失了理智的兩次,都是因為周玘,這次慪氣,是因為陸家小弟和周玘。 陸家小弟與周玘感情深厚,待他勝似親兄長,他想當然以為,長姐和周玘雖做不成夫妻,但好歹還有故友的情分在,就憑周玘在陸鳶第一次出嫁后不計前嫌的付出,甚至等待和堅持,他就不該被如此不管不顧。 可陸家小弟終究想的太簡單了。 周玘對于陸鳶而言,就像一棵盤根錯節的藤蔓,地面之上,這藤蔓已被割斷,甚至一些根系也被挖了出來,但這些根系生長過的地方,坑坑洼洼,尚未填平。 何況,還有一些隱秘的根系,看不見摸不著,無從拔除。 那畢竟是她一整個少時,偏少時的周玘還是那樣溫靜的一個郎君。 褚昉突然之間生出些挫敗。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過去會如此難以對付,已經消逝的時光會如此難纏。 既然陰魂不散,那就坦然以對。 周玘是陸鳶心中隱秘的根系,也是褚昉喉間梗,心頭刺,不好拔,但必須拔。 “我可以幫周元諾早日出獄?!瘪視P忽然平靜地說,不似往日,提到周玘就牙癢癢的感覺。 若他都放不下,如何還能指望陸鳶放下? 陸鳶本就無波無瀾的目光呆呆滯了一息,反應過來褚昉竟然主動提議救周玘出獄,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是中邪了么? 還是因為小弟之前跟他說過什么,改變了他的主意? “昭文他不懂這些人情,你別聽他的?!标戻S柔聲說。 褚昉唇角微微勾了下,陸家小弟不懂人情世故么? 他并沒有多說陸徽的事,只是抬手撫上陸鳶眼角,“方才,昭文說周元諾被辱罵的時候,這里紅了?!?/br> 陸鳶撥開他手,沒想到這細微的情緒竟還是被他窺探了去。 但她還是否認,“沒有?!?/br> 褚昉嘆了一息,唇角噙上言不由衷的笑意,“怕我難堪,才不承認?” 陸鳶不耐煩地抿緊唇,不再說話,顯然抗拒與他討論這事。 “我沒有怪你,一個兒郎的尊嚴被踐踏,連我都看不過去,何況那是你陪伴著、守護著長大的兒郎,你難過,在情在理?!?/br> 陸鳶本來已經忍下的情緒被褚昉三言兩語翻出來,她也分不清是為周玘被罵難過,還是為褚昉要忍受這樣的她而難過。 她把眼睛里濕濕的東西逼回去,轉頭對上褚昉眼神,“是我做你妻子,做的不夠好么?” “不夠盡責,不夠用心,所以才要你揪著周元諾不放?” “我說過很多次了,你無須同他計較,我記得我是你的妻子,也明白陪我走到最后的會是你,我在努力啊,你看不到么,為什么還要提這些?” “我知道今天昭文做得不對,我代他向你道歉,我以后會管教他,不叫他給你找麻煩,不叫他如此無禮,但別再揪著這事了,行么?” 她的尾音帶著些疲憊,好似渴盼著早點結束這話題。 褚昉扣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五個指頭像是要穿透層層厚實的衣物,深深按進她的血rou里去,陸鳶卻沒有呼痛,倔犟地與他對峙著。 半晌,車廂內令人窒息的沉寂終于緩和了些,褚昉手上的力道也放輕了。 好似一頭被惹怒的狼,伸直了前腿抓緊了地,本想咆哮幾聲,但不知何故,最后選擇了隱忍不發,在沉靜片刻后,收斂了怒氣。 “阿鳶”,他聲音溫和,像消融了堅冰的春水,“作為一個妻子,你很盡責,也在努力?!?/br> “可我貪心,不滿足于你待我只是責任。我想你有一日提到周玘,可以心平氣和地跟我說,他只是一個故友,哪怕是請我幫忙救他出囹圄,你不會多有顧慮,難以啟齒?!?/br> “你會怕昭文給你惹麻煩么,為什么怕他給我惹麻煩?當初昭文受教于周元諾,你為何不怕麻煩周元諾?” “阿鳶”,褚昉舉起腰間的福囊,“這個東西我很喜歡,雖然不是你親手繡的,卻也是你用了心的,我要的就是這份心?!?/br> 陸鳶忍不住連眨了幾下眼睛,原來他看得明白,只是裝糊涂罷了,她還以為他昏了頭,果真相信她繡活突飛猛進,繡得出這樣一個精致福囊。 “阿鳶,你若愿意把自己親手繡的福囊送給我,哪怕慘不忍睹,我也會隨身帶著,片刻不離?!?/br> 就像她為了周玘,愿意親手在布偶上繡字,她何曾怕見不得人,何曾怕被他笑話? 見陸鳶臉色緩和下來,不似方才抗拒,褚昉適時說:“我不是要與周元諾計較,我是要解決這事,昭文有句話說的不錯,周元諾待他恩重,他該施以援手?!?/br> “可……”昭文不該找褚昉幫忙。 “阿鳶,夫妻不是只關系你我二人,還是兩姓之好,我是昭文的姐夫,他遇到難事,想找我幫忙,有什么錯?你該慶幸,昭文能屈能伸,不止有周元諾溫潤單純的外表,骨子里還有岳丈的精明世故,善加引導,將來入仕,大有作為?!?/br> 陸徽在獄中打人,雖是沖動之舉,但顯然他很清楚打人的后果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圍之內,才沒有抑制自己的沖動。至于后來馬車上惹怒陸鳶,應該是想借陸鳶的態度試探他的反應,經此一事,陸徽應是明白他有能耐幫周元諾,但摸不清他愿不愿意出手,那些話與其說是給陸鳶聽的,不如說是給他聽的。 陸徽想叫他這個姐夫幫忙,但又不想低頭,竟想出惹怒陸鳶,讓陸鳶趕他走,明日,他是不是就該裝病染了風寒,讓陸鳶心疼愧疚,遂他心愿救周玘出獄? “在你心里,我爹爹就是精明世故的一個人?連小弟骨子里都染上了這風氣?”陸鳶看著褚昉發問。 褚昉愣了下,他無意貶低岳丈和陸家小弟,精明世故沒什么不好,尤其官場上要生存,是該精明世故些,但陸鳶好像誤會他在貶損岳丈。 “我……” 褚昉想要解釋,聽陸鳶嘆聲說:“我知道,爹爹所為非君子,但昭文不一樣,他不會走上爹爹的路,我希望你以后別再這樣說他,還有,你以后別再縱著昭文,他的事讓他自己想辦法,我不想他小小年紀就想著倚靠別人?!?/br> 褚昉笑了下,溫溫地說:“夫人教誨,為夫記下了?!?/br> 陸鳶一怔,不習慣他突然的轉變,神色有些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