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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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昉安靜地聽她說完,沒有回應,連個簡單的嗯字或者點頭的動作都沒有,甚至未下馬,只是向她這邊低過身子, 長臂一伸, 像是雄健的鷹側翔俯沖,掛在她腰上輕輕一提,便把人提上了馬鞍。 褚昉環著身前的妻子,目光落在周玘身上,月色鋪下來的飛霜好似凝成了雪, 轉瞬又結成了冰, 他說:“周侍郎,瓜田李下,望你自重!” “安國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該比我清楚?!敝塬^的聲音平淡溫和,遞過來時卻染了幾分沉重的冷意。 既然明知一切還要娶她,那就別再怪她心中記掛著誰, 這世上焉有兩全其美之事? “機不可失, 時不再來, 周侍郎好好做你的相爺吧?!?/br> 他不是沒有過機會, 怪他自己沒有抓住,怨不得別人。 周玘眼皮微垂,云淡風輕地笑了下,“有人跟我說,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人生常態?!?/br> “有人”二字尤其重,闖進了褚昉耳中。 褚昉下意識看向懷中的妻子,她后腦勺對著他,脊背挺的筆直,端端正正,二人之間的空隙像一道難平的溝壑。 褚昉猛然收緊長臂,將妻子鎖在懷中,溝壑瞬間消失,只剩衣袍相接、前胸貼后背、親密共騎的一對夫妻。 褚昉再要正告周玘幾句,聽懷中的妻子開口了:“周相,多謝相送,請回吧?!?/br> 話落,沒有等周玘的回應,她握著半截馬韁勒轉馬頭,單方面結束了這場劍撥弩張的對峙。 褚昉心中憋了口氣。 像是兩軍對峙,敵方戰鼓雷鳴,氣勢洶洶向他這里一陣刀光劍影,他才擂響戰鼓,士氣震天,欲酣暢淋漓拼殺一場,他的后方卻私自鳴金收兵,叫他不得迎戰。 憋屈,渾身筋骨都憋屈! 褚昉搶過馬韁,環著陸鳶的手臂鎖的越發緊了,重重一夾馬肚。 明明是夏日,陸鳶卻聽到了呼嘯的風自耳邊掠過,馬蹄陣陣似踏著疆場的黃沙,在主人的驅馳下,要一躍而起將敵人撲倒在地。 她則像他手中的長戈,是他性命所系,不可丟之棄之,被他緊緊握在手中。 她是rou胎凡驅,不是淬火玄鐵,架不住他這般力道。 “我的腰快斷了!”陸鳶去撥他手。 褚昉沒有慢下來,手下力道松了幾許,陸鳶忙深深吸了口氣。 “去赴宴,為何不叫人告訴我?”他若知她被抓去招待拂林國使,不會留在后頭處理公務。 “沒來得及?!标戻S語氣淡然,并不覺得這是需要向他通稟的事情。 褚昉鎖著她腰的手臂又是驟然一緊,卻在她呼痛之前又松開些許。 陸鳶卻還是朝他手背打了一巴掌:“腰斷了!” 她力道不重也不輕,響亮亮啪一聲,清脆的很,卻似稍稍打通了他憋屈的筋骨,讓他有一些些舒暢。 他手下的力道又輕了些許,讓她不致呼痛,也不致在疾馳的馬背上顛簸難受。 “喝了多少?”他打馬慢下來,目光落在她頰邊的酡紅上。 “沒多少?!彼仡^望他,口齒清晰,眼神清明,“那樣的場合,我怎么會多喝?” 褚昉點下頭,臉色并沒緩和,那場合,周玘也在。 他望望遙掛在天上的明月,心中定下一計,得抓緊讓圣上調他回朝了。 褚昉并沒回褚家,而是去了城東宅子。 陸鳶不滿:“我明日還得去四方館,這兒離的遠,我還得早起?!?/br> 褚昉全然不管她的難處,邊寬下外袍邊說:“那你就睡吧,遲到了,叫圣上治你的罪?!?/br> 陸鳶顰眉,見他果真淡著一張臉,不管她死活的樣子,不再與她口舌之爭,快速梳洗一番,躺去榻上醞釀睡意。 她其實有些認床,也幸而這房間與她閨房很像,不然她今夜可能真得很難入睡,明日真要遲到。 她疑心褚昉故意搗亂,讓她開罪圣上,然后再逞他的用武之地。 陸鳶唇角虛虛勾了下,搖搖頭,呢喃了句:“幼稚?!?/br> 她是商人,準則之一便是守時守信,但凡她定下起床時辰,那必是刻在骨子里的。想她因為勞累而失約,褚昉未免小瞧了她。 過了會兒,陸鳶越發證實了心中猜想,褚昉為了干擾她,不僅不睡覺,竟在院中活動筋骨舞起劍來了。 且不去別處,偏偏在臨著內寢的窗子外頭,有意叫她看見。 他招招用力,似乎不是一個人在練,而是在與一個勁敵對打,恨不能削其骨rou,啖其鮮血。 陸鳶瞇著眼看他片刻,察覺到一些危險。 其實大可不必,元諾就是變了,也不會成為十惡不赦之輩,褚昉沒必要如此警鈴大作。 窗外舞劍的刷刷聲并沒有太刺耳,甚至帶著些讓人安心的節奏,陸鳶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忽覺身旁一陣涼意,似是汗滴落在了她頸上,她眼都沒睜,下意識推著低過來的人,睡眼惺忪間也顧不得他的顏面了,蹙起的眉心滿是嫌棄,“一身臭汗!” 她的嫌厭過于明顯,褚昉微微一愣,抹過臉上沒有擦干的水珠,故意抹在她頸上。 “你一身酒氣,不臭么?” 褚昉還是壓了下來。 皂莢的清冽撲在陸鳶臉上,沖淡了她唇齒之間的酒氣。 “你……我太累了?!标戻S聲音疲軟,帶著困倦。 “不會鬧你太久?!彼终f:“給你緩些疲累,叫你快些入睡?!?/br> 他這次倒是言而有信,照舊抱著她換過褥子,規規矩矩睡覺了。 混沌中,陸鳶聽到他極為不滿地說了句話,好似是什么:“那是我的馬,你不該私自控馬?!?/br> 總之是一件小事。 陸鳶沒有心思多想,胡亂嗯了聲,入了睡夢。 翌日一大早,她按時起床梳洗,忍著疲憊正要上妝,見褚昉好整以暇坐在桌案旁,悠閑地看著她。 陸鳶看看天色,他當值還早,想到他昨日那幼稚的計謀,好笑又好氣,哼了聲:“看什么!” “看你笑話?!瘪視P有來有往,多少有些陰陽怪氣。 待她快要梳妝好,褚昉才不緊不慢地說:“別梳妝了,康大哥替你去了,我幫你告了病假?!?/br> 陸鳶這才反應過來,城東宅子離市肆近,方便他給表哥遞消息。 陸鳶眉心堆蹙起來,一件小事也值得他聲東擊西、如此耗費心力? 褚昉似是看透她在懊惱什么,悠然地碾著手中茶盞,眉目之間笑意很淡,多少有些得逞之后的幸災樂禍,“是你自己心思多,想歪了?!?/br> “你為何不早告訴我!”陸鳶實在很累,硬撐著爬起來的。 褚昉笑了下,眉梢微揚,“回籠覺不是更香?” 他著實沒想到她果真能爬起來。 見她打算洗去妝容,褚昉又認真道:“以后再晚歸,提前說與我,還有,不要多管宮里的閑事?!?/br> “圣上召見,難道要我抗旨?”陸鳶辯道。 “圣上如何知道你通拂林語?”褚昉目光也沉下來。 陸鳶頓了頓,回說:“興許是猜的?!?/br> 褚昉悶悶哼了聲,“周侍郎猜的?” 陸鳶想了片刻,仍是爭辯:“當時我在宮里,離得最近,總不能叫蕃使干等著,笑話我大周見識短淺,連個通拂林語的人都沒有?” 褚昉沒有多做口舌之爭,但也清楚這是拂林使首次朝見,便是無人通其語言也在情理之中,如何就要惹人笑話了?他們還不通大周的官話呢,脖子一梗來朝貢,互通有無,不是也沒尋個譯語人? “牙尖嘴利!” 褚昉哼了句,兀自穿上官袍當值去了,臨出門,又回頭交待她:“不想你夫君擔上欺君之罪,就安心待著養病?!?/br> 陸鳶連著忙了幾日,確實也想歇歇,遂依著褚昉所言老老實實回了褚家,才安寧了兩日,就被松鶴院里的哭聲擾得不勝其煩。 蘭頤院離松鶴院不算近,但婦人和稚童的哭聲尖利異常,穿透了整個宅院。 “表姑娘不是在城南住么?怎么又回來了?”陸鳶揉著鬢角,被這哭聲吵的頭疼。 青棠道:“聽說表姑娘絕食,兩個孩子也不好好吃飯,老夫人心疼,把人接回來住幾天?!?/br> 陸鳶心知還是因為那書生的事,看來褚昉決意橫插一腳,說什么都不會遂鄭孟華的心意。 鄭孟華哭成這樣,那書生果真遇害了?但京城最近并沒聽說有甚命案。 想到上次便因鄭孟華的事,夫妻二人意見相左,不歡而散,陸鳶很清楚這事管不得,不再多問,命青棠拿來遮陽的帷帽,打算出去躲個清靜。 還未出門,見褚暄進來了,看上去很是煩躁又無奈。 “嫂嫂,你這是又要忙生意去?” 陸鳶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問他:“你這是怎么了?” 褚暄指指松鶴院方向,又指指自己耳朵,“嫂嫂,團郎都被這哭聲鬧得睡不著,你能不能跟母親說說,還叫表姐回去住吧?” 陸鳶猶豫了下,她跟婆母的關系雖然比之以前大為和諧,但也只是流于表面罷了,遠不到可以對婆母所為指手畫腳的地步,且鄭孟華正是傷心時候,婆母向來心疼她,此時攆鄭孟華走,婆母怎會同意? 她若是開口提這事,恐怕婆母只會覺得她尖酸刻薄、存心報復。 “嫂嫂,咱家現在數你說話管用,你就去勸勸母親吧?!?/br> 褚暄半是討好半是央求,倒讓陸鳶不好意思拒絕。 “這樣吧,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想來表妹遇到了難事,母親也是心疼她?!?/br> 褚暄又是無可奈何嘆口氣,張張嘴,想再抱怨幾句,終是忍了下去,只說句“有勞嫂嫂”便離了蘭頤院。 青棠迎上來道:“夫人,你果真要去說這事么?” 府里上下都知老夫人待侄女比親女兒還親,沒人敢做這個惡人,雖然今時不同往日,陸鳶在府里有些分量,可這得罪老夫人的事,做來實不劃算。 陸鳶點頭,“帶上些解暑的花茶和糕點,我去看看母親?!?/br> 褚昉畢竟給了她主母的尊榮,還給了她多數女子很難得到的自由,對于褚家事,她又如何能總是袖手旁觀? 松鶴院內,鄭孟華面容憔悴蒼白,發髻散亂,好似一夜之間老了十歲,鄭氏見她這模樣,也心疼地直抹眼淚,百般哄勸她吃些東西。 見陸鳶來,鄭孟華暗淡的眼神有了一絲波瀾。 稚童的哭聲過于吵鬧,陸鳶示意青棠把糕點給看顧的嬤嬤,又說:“我和母親有話要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