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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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鳶道:“我自有說辭,你去忙你的事吧,國公爺受傷,我也得留下來照顧?!?/br> 褚昉傷重,御醫道十分兇險,不能耽擱,圣上遂命辟出一間平常議事所用殿宇,就近醫治。 幾個御醫、十數個宮人,各司其職,來來往往忙而不亂。 陸鳶其實幫不上手,遠遠地站著,目光平靜得有些茫然。 他會醒來嗎? 那一刀刺下去的時候,她腦子空空的,確實想過要他的命。 直到被推出去,她腦子仍舊嗡嗡的,看著他嘴唇在動,卻沒聽到他說什么。 原來是在交待賀震送她出宮嗎? 不是應該趁著還有一絲神智,指認她,送她入獄嗎? 難道他不明白,他若就此死了,只要她不主動認罪,沒有人能奈何她么? 甚至,只要她想,她可以安安穩穩繼續做國公夫人,安享圣上給予的厚賞撫恤,既尊且貴,體體面面。 這些,他都沒有慮到么? 他就沒有一刻恨她,想置她于死地么? 難道,他的身家交了出來,性命,果真也這般輕易地交了出來? 可是他為何這么做? 之前是軟硬兼施,想留住她,可他都要死了,命懸一線,還有什么必要示好于她?還有什么必要軟硬兼施,留住她這位妻子? 他不是說過,他若身死,她自可歸家另謀良緣,他就不怕,她果真歸家和心心念念之人再續前緣? 他之前明明那么不甘心,不甘心到即使知道她有心上人也威逼利誘不肯和離,今次,緣何就沒有一絲不甘心? 哪里不對,是她想錯了他么? 他不肯和離,不是因為不甘心么? 御醫們直忙碌到深夜才漸漸安靜下來,卻個個神色凝重。 圣上和太子親來探視,詢問褚昉病況。 御醫臉色灰敗,謹慎回道:“安國公傷口很深,離心肺很近,怕是兇多吉少?!?/br> 圣上眉頭一皺:“你們再費心些,把人給朕從鬼門關搶回來!” 御醫們噤若寒蟬,諾諾應是。 圣上這才注意到遠遠站著的陸鳶,問:“你是什么人,緣何在此?” 圣上雖去過幾次褚家,對陸鳶這位安國公夫人卻沒什么印象,見她在此不由生疑。 陸鳶剛叩拜下去,正要答話,聽太子已替她回了圣上的話。 “父皇,她是安國公夫人,兒臣想安國公傷重,總該有個家眷守著,遂接了她入宮?!?/br> 圣上點頭:“你慮的是?!庇謱﹃戻S寬慰幾句,交待御醫盡心醫治才離去。 太子打量陸鳶一眼,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周玘,似是心有所慮,站了會兒,領著周玘也走了。 走出一段,太子才問周玘:“你和安國公夫人,以前認識?” 不然何故為了她,主動開口請他幫忙說話? 他們今日不過在宮門口撞見了,連句話都沒說,周玘卻請他將陸鳶入宮的緣由擔下來。 周玘之前并沒收到陸鳶失蹤的消息,也曾疑惑褚昉如何知道長公主異動,還謀算的如此精準,直到在宮門口撞見賀震躲躲閃閃想將陸鳶悄悄送出宮去,細想之下,才有了些頭緒。 宮變兇險,褚昉不可能在此時帶陸鳶進宮,那必是她之前已經被人挾持悄悄送來了這里。 原來,這場扶植新君的宮·變,緣于沖冠一怒。 周玘收回思緒,回答太子的話:“微臣與褚夫人曾是鄰居?!?/br> “鄰居?” 太子年近而立,長褚昉兩歲,約是自小經歷過太多宮變動亂,性子本是沉穩,聽到此話卻還是不免駐足朝周玘看去。 神情微妙地變了變,帶著些探查意味。 鄰居這層關系,可深可淺,可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也可以打打鬧鬧,歡喜冤家。 “只是鄰居?”太子語氣不明,聽著有些嚴肅,又有些說不上來的隨意親和。 周玘頷首。 太子頓了下,壓低聲音說:“總之,你注意些分寸,安國公生死不明,你克制些,可別害了你那鄰居?!?/br> 更不要害了自己。 周玘仍是頷首,其實不需太子交待,他的凌兒做事向來有分寸,不愿給他帶來任何麻煩,絕不會在此刻與他傳出不清不楚的牽扯。 ··· 御醫們衣不解帶守了兩三日,終于不負圣上所望,將褚昉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安國公,你可算醒了!”御醫差點喜極而泣,抹起眼淚來。 陸鳶聞言,立即站起身來,向前迎了兩步,卻又駐足不前,猶豫起來,她有些怕褚昉見到她會心緒不穩,他現在情況危險,若再因此病情加重…… 她的愧疚只會更深。 御醫哪里明白她的顧慮,在此時朝她看來,頗有些喜色:“夫人,安國公醒了!” 褚昉平躺在榻上,四周雖無圍擋,終究視野有限,且身旁又環繞著幾個御醫,并沒看見陸鳶,聽聞御醫說話,朝御醫看著的方向移過眼去。 御醫們識趣地散開來,陸鳶也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褚昉只是看了她一眼,眼中沒有任何情緒,轉目看向幾位御醫,道句:“辛苦諸位,都去歇歇吧?!?/br> 御醫連道“不辛苦”“應該的”,交待宮人熬些藥膳來。 陸鳶站在榻前,垂眼盯著地面,并不看褚昉,忖了片刻,終于要開口關心詢問一番時,圣上和太子來了,她心底一松,立即退了開去。 褚昉想坐起來施臣禮,被圣上阻下,圣上關心囑咐了幾句,瞥見宮人端了藥膳來,忙道:“褚卿,你先吃些東西?!?/br> 褚昉雙手撐榻想要坐起來,御醫忙道:“安國公不可,莫牽動了傷口!” 圣上隨和地說道:“躺著吃,躺著吃?!?/br> 躺著吃就必須得用湯匙喂,這事自得陸鳶來做,她接過宮人手中的藥膳,沖圣上施行一禮,在榻旁坐下,舀了一勺湯,抬眼去看褚昉。 他也看著她,目光很冷。 陸鳶舀了一勺湯,輕輕吹著,猶猶豫豫,久久沒有遞出去。 她摸不準褚昉會不會賭氣不喝。 畢竟,他重傷至此全拜她所賜,他便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賭氣也有情可原,只是,她一時不知如何安撫應對。 一旁的圣上哪里知道安國公夫妻倆的恩怨,看樂了,笑呵呵地對褚昉說:“關心則亂,褚卿,你這位夫人可是衣不解帶守了你三天,眼都沒合過,這會兒又怕燙著你,緊張成什么樣了?!?/br> 褚昉看看陸鳶有些憔悴憊懶的容色,不知是真的念她辛勞還是只為回應圣上的話,目中冷意褪去幾分,面色稍緩,說句:“讓夫人擔心了?!?/br> 概因傷了元氣,又是醒來不久,他聲音很輕,暗啞中帶著些疲態。 見他露出粉飾太平的心思,陸鳶心中一定,遞出去一勺早已吹涼透了的湯。 褚昉配合地喝了,什么也沒說。 一時之間,殿上一片靜謐和諧,湯匙輕輕刮過碗沿,刮掉剩余羹湯的同時發出輕微的、清脆的叮當聲。 殿上眾人都不約而同望著這一幕,燭光亦變得溫和可親。 圣上忽燦然一笑,“褚卿治家有方,夫妻和睦,實家門之幸??!” 眾人亦紛紛附和。 褚昉卻不知什么緣故,悶悶地咳嗽了兩聲,似有股氣憋在胸腔散不出來。 不知是憂心褚昉咳壞了還是怎樣,幾乎在他咳嗽的同時,陸鳶執湯匙的手虛虛晃了一下,一勺湯沒喂進嘴里,潑去了褚昉鼻尖。 褚昉下意識閉了閉眼,剛要抬手去擦遺漏的湯水,陸鳶已先一步用帕子給他擦掉了。 褚昉看著陸鳶,見她目中閃過一絲窘迫。 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恢復平靜,仍舊穩穩地握著湯匙,像殺他時握刀一樣穩。 喂過藥膳,她細心地拿過帕子給褚昉擦了嘴,這才退去一旁,給圣上慰問留出位置來。 因褚昉剛剛醒來,雖暫時脫離危險,但須多加休息,圣上遂沒有多留,又是一番褒獎后正要離去,聽褚昉道:“陛下,臣明日想回家養傷?!?/br> 圣上愣了下,想來他在宮中確實多有不便,詢問過御醫可行后便允了。 這夜,御醫們都勸陸鳶睡上一會兒,怕不方便,都沒再殿內守著,移到了旁殿。 這處殿宇是議事所用,褚昉睡著的那張榻都是臨時搬來的,沒有其他可供休息的地方。 陸鳶如往常一樣,遠遠坐在桌案旁,并不近褚昉的身,屈肘支在頰邊,沒多會兒就昏昏有了睡意。 不知為何,她竟不擔心他會找她的麻煩了。 她曾想,他若是醒不來,她會為他守過三年大喪,不管以后做不做褚家婦,她都會盡力替他護褚家衣食無憂。 如今他既醒了,一切憑他處置吧,要問罪,要追責,她的錯,她認,也會一力承擔。 是她想錯了他,他沒有殺元諾,他這次沒有出爾反爾。 褚昉看著遠遠坐著的陸鳶,目光糾纏復雜。 她在這里做什么?不是盼著他死么,又何苦幾日幾夜不合眼作踐自己的身體? 既然下得去手殺他,又何必再委屈自己來給他這份作為妻子的道義和溫暖? 何不再狠辣一些,徹底絕了他虛妄的念想? 他不稀罕這一絲絲的施舍! 她想要自由,他給! 等他傷好了,就和離,他親手寫放妻書! 許是心緒激動的緣故,褚昉心口驟然疼痛,劇烈地咳嗽起來。 陸鳶忙喊了御醫,快步近前來,擔心地問:“國公爺,可有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