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之意 第33節
“考題?” “嗯,考題,宣和畫院的入學考試,不都每次是截取古詩詞為題的嗎?” 聶廣義細化了一下,解釋道:“比如【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再比如【踏花歸去馬蹄香】,只要確定了考題,也就確定了年份?!?/br> “也是沒有夢到具體的考題……” “那這樣的話,也就沒什么意義了?!?/br> 夢心之但笑不語,越發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和除了爸爸以外的男性聊起自己的夢境。 這兩個聊天對象的差別,不可謂不大。 爸爸每次開始聊之前,都會先問她,夢到了哪些具體內容。 這是父女倆這么多年以來的默契。 聶廣義卻是專門挑了并不存在于她夢境里的內容在問。 這樣一來,也確實如聶廣義所說——【沒有什么意義】。 一問三不知的事實,有顯得她的夢境特別不真實。 如此這般,和“正常人”做的夢,又有什么區別? 看到夢心之的樣子,聶廣義有一瞬間的出神,好一會兒才反應了過來,解釋道:“姑娘別誤會,我不是說你的夢沒有意義,是我一直對王希孟特別好奇?!?/br> “聶先生好奇什么?”夢心之出聲發問。 “就是王希孟這個人,以及他的全部,你一點不好奇嗎?” 聶廣義進一步解釋說:“這個人,仿佛從天而降,只留下一幅畫,被二十幾位帝王競相收藏,最后成了和《清明上河圖》一起,被列為【故宮雙絕】,然后又憑空消失,好像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存在這般天才的少年畫師?!?/br> “嗯?!眽粜闹澩?,“確實挺讓人好奇的?!?/br> 聶廣義長出一口氣,遺憾道:“還想著你是不是可以給我答疑?!?/br> 歷史上,關于王希孟的記載,加起來,總共只有67個字。 還不是出現在正史一類的地方。 而是一個題跋。 《千里江山圖》完工之后,宋徽宗把它賜給了宰相蔡京。 這個宰相,幾起幾落,不是什么好官。 因為藝術才華出眾,和千古藝帝臭味相投。 蔡京收到賞賜,在這幅畫的卷尾,寫了這樣的一段話: 【政和三年閏四月一日賜。希孟年十八歲,昔在畫學為生徒,召入禁中文書庫。數以畫獻,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遂誨諭之,親授其法。不逾半歲,乃以此圖進。上嘉之,因以賜臣京,謂天下士在作之而已?!?/br> 標點符號是后面添加的。 那個時代還沒有。 這段話本身的字數是77個,但前面的十個字,和王希孟本人并沒有什么的關系。 這段話記載了,一個叫希孟的十八歲少年,原本是畫學的學生。 獻上過好幾次畫,但沒有畫得特別出色的。 宋徽宗卻在這些“一般般”的畫里面,發現了這個少年的無限潛質。 于是乎,在宋徽宗的親自指導下,少年繪畫技藝突飛猛進。 花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畫好了流傳千古的《千里江山圖》。 蔡京的這個題跋,好像講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講,各種的語焉不詳。 “聶先生是不是想問,王希孟是不是真人,是不是真的在歷史上存在過?”夢心之嘗試梳理聶廣義的話。 聶先生…… 這個稱呼,聽得聶廣義心里泛起了嘀咕。 不是和meimei一樣,叫他義叔叔嗎? 當然,姑娘年紀比較大,非要叫他義哥哥也是可以的。 嘀咕完了,還是得把話給續上:“不,我不懷疑歷史上是不是有這樣的天才少年,天才無論哪個年代都有很多,只看有沒有被記錄下來,我的問題是,王希孟是不是真的姓王?” “???” “很意外嗎?你肯定知道蔡京在《千里江山圖》里面的那個題跋,對吧?從頭到尾直說希孟對吧?哪有說王希孟?”聶廣義頓了頓:“所以,我的問題是,希孟在你夢里姓王嗎?” 題跋里面,確實沒有關于姓氏的記載。 那段全長77個字的跋,與其說是在記錄一個天才的畫師,不如說是在歌頌宋徽宗是個天才的老師。 “聶先生的這個問題,并不需要從夢里尋找答案?!?/br> “姑娘此話怎講?” “我們國家,有延續了千年的裝裱規矩?!?/br> 夢心之給出了回應: “為了方便拿取和著錄,畫都是需要裝裱的?!?/br> “會在外包的題簽上面寫上時代、作者以及作品名?!?/br> “清初的梁清標在得到這幅畫之后,重新做了裝裱?!?/br> “他在重新裝裱的時候,是可以看到宋人原簽的?!?/br> “也是基于原簽的內容,才會在外包寫下【王希孟千里江山圖】?!?/br> 夢心之詳細地解釋了一番。 “這倒也是,一個姓氏,不存在姓氏作假的可能和意義?!甭檹V義想了想,又道:“姑娘剛剛似乎話里有話?” “嗯?”夢心之笑意盈盈道:“我有嗎?” “當然有啊?!甭檹V義回答道:“姑娘方才說【這個問題,并不需要從夢里尋找答案】,那么什么問題需要呢?” 夢心之一時有些語塞。 她沒有遇到過像聶廣義這樣的, 不問她為什么會做夢。 也不說夢里的事情有什么是能信的。 一上來就直接問她,夢里有沒有什么特別的。 見夢心之沒反應,聶廣義就開始追問:“姑娘可以告訴我哪些必須要從夢里尋找的答案呢?” 雖是有著九秋之菊一般的性子。 夢心之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免開始有些情緒上的波動。 她不答反問道:“聶先生,你難道不覺得,在夢境里,尋找歷史的答案,是一件非常不可理喻的事情嗎?” 這可是一件,夢蘭女士不管聽多少次的,都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的親媽,因為這件事情,開口閉口都懷疑她是傳染性神經病。 “這有什么不可理喻的?”聶廣義理所當然道,“再怎么不可理喻,能有你穿越回去,夢到我的極光之意那么不可理喻?” 聶廣義已經躺平了。 從宗極拿給他的那疊極光之意工作室原始手稿開始。 由于接到聶教授打來的緊急電話,聶廣義沒來得及看山溝溝里那棟建筑的“演變史”,就匆匆離開。 “定稿圖”完成于五年前的這件事情,讓“演變史”變得無足輕重 只一幅圖,就足以給聶廣義的cetto di aurora被打上建筑外觀抄襲的標簽。 一直安安靜靜聽講的宗意,又被刺激大發了:“你的極光之意?這位姓聶的叔叔您在拱蝦咪?”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你回頭可以問問你適哥哥,他不是要在你們的極光之意工作室待滿一個月嗎?” 聶廣義難得好脾氣,他不想在關鍵時刻,和個小姑娘發生爭執。 宗意卻是不依不饒:“義叔叔自己沒有嘴巴嗎?為什么這種事情,還要讓我去問適哥哥?” 聶廣義無奈了。 他自認為是一個非常擅長“斗嘴”的人。 哪怕是小姑娘也不再話下。 面對宗意這種,明明萌得要死,卻非要自以為很兇的質問,聶廣義還是瞬間就敗下陣來。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翻相冊,嘴里念念有詞:“我給你們看一個獲獎作品的視頻簡介啊,視頻是意大利語的,但不影響你們看得真切?!?/br> 宗意迅速湊了過來。 還沒找好視頻的聶廣義,趕緊給手機熄了屏。 “干嘛呢義叔叔?”宗意不樂意了,她覺得自己可能被耍了,“有必要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嗎?” “不是做賊心虛,就是……我事先聲明啊……首先這個獎項我已經退回去了,其次,我一直都在意大利,從來也沒有聽說國內有個什么極光之意,要不是小適子……” 聶廣義頓了頓,換了個比較不會進一步惹毛小姑娘的稱呼,改口道:“要不是宣適和我說什么要住到棺……程諾的工作室里面去,我壓根就沒機會見到山溝溝里的那個極光之意?!?/br> “什么叫山溝溝?你到底要不要給我看視頻簡介嘛?”宗意生氣道:“你長這么大只,這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意思?” 宗意的這句話,說的一點都不客氣,聶廣義卻沒辦法反駁。 認真說起來,他絕對是比眼前這個小姑娘,更加討厭男人吞吞吐吐的。 別說吞吞吐吐,宣適只是平日里慢條斯理一點,都已經被他嫌棄了一個半死。 聶廣義終是放棄了抵抗,點開手機里面的視頻,直接遞給宗意看。 在模型畫面出來之前,全程意大利語,聽的宗意一臉懵圈。 在模型畫面出來的第一秒,宗意就開始尖叫:“哇!我的jiejie誒!極光之意上電視了耶!” 尖叫完了,宗意趕緊拉著夢心之一起看,才過了兩秒,就越看越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