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對于寫實的一種嘗試，但改變還是不夠明顯?！?/br>
    “只有一小部分的邊緣線被隱藏了，五官的線條還是非常清晰的?！?/br>
    “達?芬奇通過光源營造出的明暗效果，將邊緣線隱藏到了面里面，創造了漸隱法?！?/br>
    “《蒙娜麗莎》這幅畫，不僅把人物的邊緣線融入到了面里面?！?/br>
    “在五官邊緣線的處理上，也同樣做到了這一點?！?/br>
    “你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蒙娜麗莎》是沒有眉毛也沒有睫毛的?！?/br>
    “這些都是為了達到漸隱法的最佳效果?！?/br>
    “達?芬奇解決了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的寫實問題?！?/br>
    “而這個問題的解決，又是以《蒙娜麗莎》這幅畫為代表?！?/br>
    “因此，這幅畫，成了盧浮宮的鎮館之寶?！?/br>
    “我這樣說，你是不是就能夠明白了？”

    夢心之用宗意能夠聽懂的語言，做出了盡可能完整的解釋。

    一邊說，一邊打開手機里的《蒙娜麗莎》圖片給她比劃。

    “明白是明白啦，可是，我的jiejie誒，”最后這五個字，算得上是宗意的第二個口頭禪，“在悠悠歷史長河里面，有很多人都開創了特殊的繪畫技法，也不能說漸隱法就比別的畫法更有意義，對吧？那為什么其他畫沒有這么多歷史之最呢？肯定還是因為《蒙娜麗莎》本身藏著密碼?！?/br>
    縱使是博物館專業的，夢心之也被宗意的一個又一個問題，給問得沒有了脾氣。

    小姑娘卻一點都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甚至也有自己的一番邏輯：

    “我的jiejie誒，你想啊?！?/br>
    “說《蒙娜麗莎》是盧浮宮的鎮館之寶，我都是往輕了說的，對吧？”

    “這幅畫應該是人類歷史上最貴的畫作，沒有之一了吧？”

    “我還很小的時候，jiejie不是就和我一起看過吉尼斯世界紀錄嗎？”

    “當時是不是有看到，在1962年的時候，《蒙娜麗莎》這幅畫，保費就已經達到了一億美金?！?/br>
    “這可是創造了吉尼斯世界紀錄的！”

    “那可是1962年啊，我的jiejie誒?！?/br>
    “放到現在，怎么都要幾十億美金不止了吧？”

    “這幅畫要不是和電影里面說的一樣，是有密碼的，怎么可能這么貴呢？”

    好好的說著藝術，宗意就把注意力，給放到了畫的保費和價值上。

    博物館里面的畫，又不是可以隨便拿出來賣的。

    沒有交易，哪有價格？

    《蒙娜麗莎》這幅畫，到底是不是人類歷史上最貴的畫作，還真的是無從說起。

    用成年人的專業邏輯解釋了半天，怎么都解釋不通，夢心之只好兵行險著。

    “《蒙娜麗莎》這幅畫特別貴的最根本原因，是因為達?芬奇不是專業畫家?！?/br>
    夢心之語出驚人。

    “??？”宗意張大了嘴巴，“jiejie，你是在開玩笑吧？文藝復興后三杰之首的列奧納多?達?芬奇不是專業畫家？”

    “當然不是開玩笑。達?芬奇除了會畫畫，還是數學家、生物學家、天文學家、力學家和解剖學家……一大堆的家家家家家，畫畫對于他來說，就只是眾多愛好中的一個，只不過是剛好流傳下來比較有名而已?！?/br>
    夢心之借鑒了宗意對古典音階的運用，用宮商角徵羽連唱五個“家”。

    “可是，我的jiejie誒，這個也解決不了《蒙娜麗莎》為什么最貴的問題??！達?芬奇這么厲害，反過來，不還是更說明《蒙娜麗莎》里面很有可能是藏著密碼的嗎？要不然怎么這么貴呢？”

    事實證明。

    宗意不僅沒有被說服，反而更加堅定了。

    夢心之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現在就來告訴你，一個非專業畫家的畫，為什么這么貴?！?/br>
    “好的，好的，好的，jiejie你快說給我聽！”

    宗意支著下巴，把自己偽裝成一朵渴望知識的小花。

    “因為達?芬奇不是專職畫畫的，所以他對于繪畫的理解，也和同時代的畫家不一樣。尤其是在顏料的調配上，達?芬奇是非常隨心所欲的。我和你說過吧，有時候顏料用多了，達?芬奇就喜歡用拇指把顏料按平?！?/br>
    “是的呀，jiejie，你和我說過，達?芬奇流落在歐洲之外的唯一一幅作品，《吉內芙拉?德?本奇》就是因為有了達?芬奇的指紋，才沒有再被人質疑是不是達?芬奇本人的作品。你還說達?芬奇的好幾副畫里面都有留下拇指的指紋，可以相互印證?！?/br>
    “沒錯，這些指紋，也可以從另外一個層面，證明達?芬奇作畫時候的隨心所欲?！?/br>
    “可是，我的jiejie誒……”

    “別可是了，現在給你解釋?！眽粜闹昧艘粋€非常獨特的視角，力求能把鉆進錢眼里面的宗意給拉出來：

    “因為達?芬奇首先是科學家?！?/br>
    “所以他的顏料調配，更多是功能性的、科學性的，只要顏色對了就行?！?/br>
    “他并不像同時代的其他畫家那么潛心研究顏料?！?/br>
    “也沒有從一開始，就想著讓自己的畫作分毫不差地流芳百世?！?/br>
    “達?芬奇用來作畫的顏料里面，有很多都是容易被時間侵蝕的?！?/br>
    “這意味著，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畫會很容易改變原貌?！?/br>
    “盧浮宮博物館既然收藏了這幅畫，肯定是希望這幅畫，永遠都是最初的樣子?！?/br>
    “為了實現這一點，博物館每年都需要投入巨額的維護費用?！?/br>
    “這些維護費用一旦產生，是不是都會疊加到這幅畫的價值里面？”

    “這樣是不是就導致了這幅畫，貴的出類拔萃？”

    “也正是因為這幅畫這么脆弱，博物館才需要給它上創造吉尼斯世界紀錄的保險?！?/br>
    “這樣是不是就能解釋，這幅畫為什么這么貴？”

    夢心之盡力了，如果宗意還是沒有辦法被說服的話，也只能由她去了。

    本來嘛，教育小孩是爸爸mama的責任，又不是她這個做jiejie的職責所在。

    “哇哦，原來是因為達?芬奇亂用顏料才這么貴??！”宗意拍著手站了起來，“這樣就對了嘛！”

    “對了？”

    夢心之反而不自信了起來，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固執己見的meimei給說服了。

    她可以不教育meimei，卻也不希望因為一部電影，把meimei給帶溝里去了。

    “是啊，這就和小時候我拿剛吃過飯還出了很多汗的手去摸我最喜歡的公主裙是一樣的道理嘛?！?/br>
    宗意又興奮又遺憾，拉著夢心之的手，搖啊晃啊地說：“你還記得吧jiejie？被我摸過的那條紫色裙子，到了第二年就發霉了?！?/br>
    “呃……是有這么回事?！?/br>
    夢心之并不記得宗意有沒有摸過紫色公主裙，更不記得有沒有哪條發了霉。

    她只想抓住一切機會，讓meimei不要被電影給帶偏。

    “太有意思了，原來呀，《蒙娜麗莎》這么貴，是因為達?芬奇又是亂調顏料又是亂摸導致的呀??！”宗意高興地轉著圈圈，“哈哈哈哈哈，這樣確實是挺增加維護的成本的，就像我經常增加mama的負擔一樣?！?/br>
    終于，宗意同學的邏輯也自洽了。

    笑出古典音階，開心地下樓睡覺去了。

    留下看了十幾遍《達?芬奇密碼》的夢心之在五樓的天臺發呆。

    她不相信真的有什么達?芬奇密碼。

    在夢心之看來，電影里面對達?芬奇畫作的研究，就和紅學研究紅樓夢似的，在很多細節上，都研究得有些過了。

    比如賈寶玉是皇帝的私生子甚至是太子啊。

    所謂的“假寶玉”實際上是“真寶玉”啊。

    不管是為《達?芬奇密碼》議論不止，還是為《紅樓夢》爭論不休。

    都是把一本小說當成史實來研究。

    在文物和博物館專業出身的夢心之看來，這么做完全就沒有意義。

    要說史實，要說相信，她只相信出土文物。

    歷史已逝，只有文物，能夠還原真相，或者，至少是真相的一部分。

    可是，奇怪的是。

    她又經常會做一些離奇的夢。

    比如看了《達?芬奇密碼》，就夢到蒙娜麗莎。

    是麗莎夫人這個人，而不是這幅畫。

    在夢里，麗莎夫人唱歌給她聽。

    夢心之從來沒有在現實生活里，聽過那么好聽的聲音。

    再比如去遼寧博物館看了《洛神賦圖》，就夢到曹植和洛神的愛情糾葛。

    在夢里，她和洛神在水面翩翩起舞，探討人世間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愛而不得。

    很是有些玄幻。

    但夢里的一切都過于真實。

    像達?芬奇的畫是因為顏料調配問題，比同時期的畫作更難保存這樣的理由，就是她在夢里和麗莎夫人溝通的時候，得到的答案。

    那個時候，夢心之才六歲，還不識字。

    在生活里面，也沒有可能接觸過這些信息。

    兩年之后，第一次跟著爸爸出國旅游，就去了盧浮宮，還專門去看了“小小的”《蒙娜麗莎》。

    她只是想去看看，并沒有要得到什么答案。

    和大部分游客一樣，走馬觀花，匆匆拍張照片就準備走。

    卻在離開的時候，無意中從一個會說中文的工作人員那里，收獲了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