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如林云笙自己所說,他病入膏肓,為此膽戰心驚,痛苦不已,并且從來沒有獲得過痊愈的機會。    陸鈞行猛地站了起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林云笙的現狀,可供血不足所導致的頭暈眼花,讓陸鈞行只能佇在原地發懵。    倏地,他突然想起昨晚林云笙服下的藥片。    陸鈞行憑著記憶,從藥箱里找出那瓶什么包裝都沒有的特殊小盒,倒了幾片藥到蓋子上,拍完照片,才重新把它們裝好,放了回去。    他坐到沙發上,照著藥片上印刻地凹陷字樣,比對了網絡上眾多抗抑郁藥物的圖片,居然真的找到了這份無名藥的學名——舍曲林。    如坐針氈的憂戚,通過藥物的功能主治說明,源源不斷地送進陸鈞行體內。    他怔怔地盯著自己手里的書,猶豫過后,選擇再次打開了它。    這本《活下去的理由》一共兩百四十頁,林云笙的日記,被隨意的寫在任何一個字句旁邊。    他好像不甚在意自己黑色的水筆字跡,與書里印刷的內容相互重疊。    陸鈞行快速翻到書本后面,找到林云笙最近一段時間的日記。    [2027.2.25]    葉影說,他會教我如何愛人。    可是以這種目的去談戀愛,不會讓兩個人都很累嗎?    明天去問問他好了。    [2027.9.13]    跟葉影提了分手。    可能我果然還是不適合去談什么戀愛吧。    [2027.9.14]    今天葉影的經紀人找到工作室,夏光把人轟走了。    后來她小心翼翼的問我,會不會跟忽然心軟就跟葉影復合。    我覺得我應該不會。    那只是我第一次撞見葉影出軌,誰知道沒撞見的又有幾次呢。    好吧,這算惡意揣測了。    最近確實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狀態有些不對,但不想去醫院做檢查。    [2027.9.16]    今天一個小孩找到我,說要我做他的導演老師。    太亂來了,我肯定教不好他的。    然后便沒有然后了,林云笙的日記在這里戛然而止。    “看什么呢,喊你這么多聲都沒應?!?/br>    林云笙的聲音突然響起,陸鈞行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就想把書往自己的身后藏,可在對上林云笙的目光后,他又不自覺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陸鈞行不想把事情糊弄過去,挨罵就挨罵吧,他做錯了事,撞破了一層名為體面的規矩,總要受到懲罰。    如果懲罰過后,林云笙能愿意跟自己分享他的苦楚,那就再好不過了。陸鈞行甘之如殆。    林云笙覺察到眼前人的不對,他攤開手,停在半空。    陸鈞行抿了抿嘴,硬著頭皮,把書放到了林云笙的掌心。    饒是林云笙,在看到書本封面的時候,腦袋也空了一下:“你是從哪里找到它的?”    得到答復后,林云笙點了點頭,反應平淡到讓陸鈞行心慌。    但其實林云笙自己也在找這本書,想來應該是他之前替陸鈞行整理房間的時候,隨手把書放在了客廳,結果不小心忘記了。    早些年,林云笙會在書的側頁涂上熒光筆,防止自己發病后記憶衰退,找不到書,尤其像這種用來方便回溯病情的日記本,都會被他特別關照。    現在書是他自己丟到客廳的,所有書能隨便翻的話也是他自己說的。    林云笙看著面前惴惴不安的小孩,只覺得無奈,怎么自己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都能被他一頭撞上。    “看到哪了?”林云笙用食指指腹點了兩下陸鈞行的腦門,就當是在胡亂發泄自己的情緒。    陸鈞行一并都好好受著,不敢再有隱瞞,癟了癟嘴,故意添了一點情緒,避重就輕道:“看到你說我是小孩?!?/br>    林云笙怔了怔:“全看完了?”    “沒有!”陸鈞行連忙道,“我只看了前面兩頁和最后兩頁?!?/br>    見林云笙半天沒說話,陸鈞行也開始不知所措:“真的!”    “怎么,”林云笙失笑不已,“還想要我夸你???”    陸鈞行連忙搖頭,又小心翼翼地抬眼道:“林老師,對不起,你要是生氣的話就罰我吧,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你別不跟我說話?!?/br>    林云笙低著頭,隨手翻了幾頁書里的內容,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矯情話,也難為陸鈞行居然看得下去。    “我沒生氣?!绷衷企蠂@了口氣,合上書。    陸鈞行的手悄悄勾上林云笙的小指,見他沒躲開,便順勢握了上去:“你不能騙我?!?/br>    “誰騙你了?!?/br>    林云笙要被陸鈞行反客為主的能力氣笑了,他拿手里的書輕輕砸了一下小孩的腦袋。    “不是找了卡爾維諾的書嗎,快去看吧,這本我就先沒收了?!?/br>    林云笙把書收回的房間里,心想自己哪里有什么立場去責怪陸鈞行。    不管陸鈞行本人有沒有意識到,但實際上他已經承襲了太多關于“林云笙”的東西。    林云笙也一并深有感觸的電影、完全建立在他的認同體系之上,才被篩選出來的文學作品、甚至是他看待事物的觀點,以及思考方式……    在林云笙看來,自己私密的一切早就經由這場教學,以一種極為強硬的方式,或主動或被動地悉數塞給了陸鈞行。    就算莫名的病恥感一度讓他羞愧難當,林云笙也不得不承認——某種程度上,他之于陸鈞行,早就沒有什么隱私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