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溫端了枇杷葉煎了紅糖的中藥進門,藥香盈室,趙牧看著趙二仰起的巴掌小臉,近乎貪婪地聞他身上春生夏長的生機勃勃。 明白了什么。 “現在怎么可能是兩千零七年?” 趙二瞪大眼睛,差點咬到舌頭,驚異地從床上彈起來。 慌忙奪過日歷亂翻,趙二折腿歪在床邊,確認了好幾遍,“兩千零七年,八月,八月,十二日?!?/br> 看手機,也是:兩千零七年,八月,十二日。 看電腦,日期依然是:兩千零七年,八月,十二日。 “兩千零七年...?” 趙二赤腳踩在明式圈椅上,手撐著書桌,翻和同學來往的郵件,一連說了三遍,手指才輕輕地摳著桌面,長夢初醒一樣回頭看立在他身后的趙牧: “哥哥,居然真的已經是兩年以后了?” 趙二失憶了。 他失去了兩年的記憶—— 在他的世界,時間還停在兩年前,他和趙牧的結婚紀念日,他們在法蘭克福游蕩,夜晚很長,歲月看不到盡頭。 那天晚上他接到國內打來的趙湛平葬禮的通知電話,怕趙牧難過,只敢半夜在被洗手間里壓著聲音哭,但是哭著哭著,情緒愈加鋪張,嗚咽從牙齒間細碎地泄露。 不知哭了多久,頭頂的燈刷地跌下一束雪白的光,像窗外亂瓊碎玉,紛紛揚揚著寒冷。 趙牧撈起哭軟了的趙二放在洗手臺上,溫柔地用拇指替他擦滿臉的淚水:“怎么又哭成這樣?” 趙二背歪在鏡子上,抽抽嗒嗒地搖頭。 “趙湛平死了,你就這么難過???”趙牧一邊擦,冷硬地勸他:“傻瓜,只要是人都會死的,我也會——” 趙二白著臉,緊緊捂住趙牧的嘴巴,淚水又來勢洶洶了。 趙牧臉上的寒意一軟,就勢親了一下趙二的手掌心。 趙二燙得耳朵根子軟,聽見趙牧說:“你放心,我肯定會死在你后頭的,給咱們倆選塊合葬的好墓地?!?/br> “胡說什么!還在度蜜月呢!”趙二帶著哭腔用左手打了趙牧一個嘴巴,眼淚顆顆分明。 “好啊,度蜜月這話可是你說的,那我要嘗嘗你這蜜甜是不甜?!壁w牧微微地笑,壓住他的手,湊過來溫柔地親吻他的發顫的眉眼,心底一聲輕嘆。 周亭書看見趙二乖順地窩在趙牧懷里來周家醫院時很是震驚,怎么一夜之間,兩個人就冰釋前嫌粘在一起了。 周亭書知道他們之間的頗多糾纏,也曉得這兩個人如果要重新走回起點,不掉層皮是不行的。 春風萬里斷頭路,白骨蓬蒿過指燃。 周亭書設想過萬千種情殺案里的導火索,沒有想到,故事開頭——那個荒唐的謊言,居然成真了。 趙二的暫時性失憶讓周家最資深的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就因為后腦勺ct上一個米粒大小的暗影,他就站在了鬼門關的左邊。 最巧的是,這段記憶,正遍布在他一生中枝椏橫斜的兩年。 不過枝椏折斷了也沒什么大礙,重新積點甜言,有心人在他心里的明鏡畫上幾筆接天蓮葉,入目便又是小荷兩三,風過池花對影圓。 醫學辦公室,燈光白得強烈。 照著旁邊精貴的儀器滿是荒涼。 趙牧的聲音很輕,也難得溫和平靜: “有沒有一種方法,能確保他永遠想不起來的?!?/br> 周亭書倏然抬頭,神色凝重:“趙先生,那樣會傷到趙太太的腦子,風險很大?!?/br> 趙牧手指抵著書桌,正在低頭沉思,外頭守著的阿溫急切敲門:“趙先生,趙太太不見了?!?/br> 趙牧眼睛一撩,溢出點瘋勁來。 第二十五章 趙二穿著病服,孤魂野鬼一樣游蕩到住院部十二樓,整個人都是懵乎乎的。 他失去了記憶,來周家醫院做檢查。 按說只是尋常邏輯,但不知道為什么,思緒總是不受控制地亂晃,像混沌的藍色,晃得他頭暈眼花。 好像他在這里經歷過很多很多事情——是除了他小時候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就要住院之外的一些事情。 會不會,就是被他忘記的那兩年? 趙二停下步子,愣愣地想。 “趙太太?” 一個驚喜的女聲爆在空氣里時,趙二正看著越來越接近數字十二的電梯出神,一轉頭,看見一個護士小姑娘拿著本厚厚的病歷朝他小跑過來,“趙太太您怎么突然到這里來了?” 對方打量他穿著檢查身體專用的藍色病號服,見怪不怪,問他:“您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趙二看著她糯白整齊的牙齒,纖細的眉眼,額頭飽滿,鼓著熱情而陌生的氣息,瞥了一眼她衣襟上別的工作牌,后退半步:“你認識我?” 對方眉上的笑容一晃,跌下半折來,有些奇怪:“趙太太您怎么了,這么快就不記得我了嗎,您還送了我一......” 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被人攔了下來—— “小二?!?/br> 趙二回頭,看見趙牧懶懶地立在他身后:“怎么跑到這里了?” 趙二凝神一忖,萌出一個明晃晃的笑:“哥哥,這個女孩子之前是不是認識我?” “她???”趙牧越過趙二看見小姑娘摳著病歷的手指骨節突出,神色自若:“好像認識吧,對了,你之前在這里住了大半個月的院,就是她照顧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