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彰看見他寡淡的神色，期待直落到谷底，裂開一點酸狠，但表面上還是平靜如水，正在拾掇情緒，被一聲溫柔的“致彰——”打斷。

    趙二循聲看去，是戴著翡翠手鐲的女人笑意淺淺地走過來，看上去全是溫和，高跟鞋輕輕敲著地板，又無端透露出尖銳。

    “姐?！鄙蛑抡寐洱X一笑，顯出純良，在沈熱面前變成了個孩子，甚至乖巧地鞠了一躬，起身時和軟如同春風：“這就是我——”

    “趙太太我還不知道，需要你來介紹？”沈熱明快地攔下沈致彰的話，嗔著他逐漸僵硬的笑容，主動朝趙二伸出右手：“不好意思，趙太太，沈熱教弟無方，讓您見笑了?！?/br>
    趙二神色沒變，禮貌地和她握手：“沈小姐哪里的話，沈先生是謙謙君子?！鳖D了頓，微笑道：“我很快也不是什么趙太太了，沈小姐還是稱呼我二先生吧?！?/br>
    沈熱微微頷首低眉，并沒有改口：“趙太太您可別夸他是君子，渾得很，自作主張的事情，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幾天不罵就要上房揭瓦的！”

    沈熱睨向沈致彰，訓起人來也是綿里藏針。

    沈致彰臉色難看，出聲要駁她的話，被突然插入的聲音攪了局，那聲音冷到極致，透出一股子熱，乍聽全是善意平和：

    “果然還是要手把手教出來的，弟弟什么樣，jiejie最清楚了?！鳖D了頓，冷中有熱的話鋒直懟沈致彰，帶著點笑意：“謝謝沈先生，專程幫我把太太從醫院接過來，我太太住院，沈先生可比這屋里任何一個客人都殷勤?！?/br>
    趙二正在采集沈致彰身上發出的信號，第四個聲音插進來的同時，被蠻橫人樓了腰，身體一僵，要掙開他的手，溫柔警告蹦到耳邊：“想談離婚，現在就別打我的臉?！?/br>
    趙二眼角壓著淺淡，深諳他哄騙的路數，仍舊退出了他的臂彎，和他拉開八十公分距離，啪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甩了他一巴掌：“趙先生請自重?！?/br>
    趙牧并沒有垮下臉色，反倒笑吟吟地盯著趙二的眉眼，像長輩夸小輩：“果然是跟沈先生混了幾天，就學得牙尖嘴利了，以前可沒這么野氣?！?/br>
    沈熱微微一怔，瞅著趙牧臉上的冷笑，接穩他劈頭蓋臉的殺意，攀了沈致彰的手臂，想遮過去：“趙先生別見怪，致彰不懂事，都快三十歲了還像個八歲的孩子，他剛從美國回來，還不習慣國內的社交分寸?！?/br>
    “八歲的孩子也應該知道，別人的東西不能碰，是不是，沈小姐？”趙牧收了笑，語氣透出逼人的信息。

    “那當然?！鄙驘嵫院喴赓W，言多必失，退至刀尖，皮rou懸于開裂之時被動或許才是更有利的局面，“沈熱明白?！?/br>
    和聰明人說話，三分即有燎原勢，趙牧眉梢撐開的陰森還沒有磨鈍沈致彰的眼刀子，就聽見酒意彌漫的空氣中炸開一句清冷的自證之詞，一字一頓，落地生根：

    “你誤會了，我不是你的東西，趙先生?！?/br>
    這個人真是永遠有讓他發怒的本事，趙牧在心里嘆息，眼神輾轉，掠過他平直的眉頭，伸手想摸他的頸子，被他警惕地又拉開了半步，于是眼尾一震，抖出點玩味來：“你不是我的是誰的，乖乖？”

    趙二靜靜地看著他，目光里有難得的銳利，覺得很可笑：“看來趙先生今天是不想和我談離婚的事情了？”

    “談，怎么不談，你想談的事情我哪回沒依你?！壁w牧饒有興致地和他喁喁情話。

    場上眾人聽到這句話，像在平行世界里看到了當年趙湛平和陳晚的那頓膩味。

    “那我現在就要你一個回答，八月十四行不行？”趙二一動不動，鎖著他眉頭的動靜。

    “你都說八月十四了，我們還談什么，直接定了不就好了?！壁w牧嘲諷一刺。

    沈致彰身形只是晃了一晃，就被沈熱抓住了手臂。

    “那么請問趙先生，可以直接定了嗎？”趙二步步緊逼，要他一個答案。

    “你說呢？”趙牧不答反問。

    沈熱意眼色順過趙二的星空領帶，他白膩的頸子動了動，聲音涼下來半截，幾乎點認命的味道：“我說了不算，我知道?！?/br>
    “知道就好，你乖一點我們什么都好說?！壁w牧逗他，就跟逗生氣不理人的小貓咪一個樣。

    “趙先生你這是什么意思？扣著人不離婚，還在身邊養著一個，哪怕是香港戶口也早在五十年前就不管用了?！鄙蛑抡脪觊_沈熱的手，出頭打了一槍。

    趙牧挺有意思地轉頭看他，字字清晰：“離婚是我和太太之間的的事情，我們是什么意思，和你沈先生無關吧。至于我身邊養的這個——”

    語氣一頓，趙牧回頭掃了一眼醉酒后坐在轉梯上傻笑的秦折：“沈先生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沈致彰面皮一緊，沒有輕易吭聲，沈熱也嚼出了點味道，劈向沈致彰的眼神五味雜陳。

    只有趙二在盯著地磚上的倒影出神。

    場上三個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撩了一角趙二的自然卷。

    沈熱心里咯噔一下，笑得愈加明媚，推了推木頭一樣覬著趙二的弟弟：“好了致彰，別愣在這里礙趙先生的眼了，過去見見阮先生?！?/br>
    沈致彰猛然回神，臉色倒還繃得住，看了看坐在露臺邊看戲的阮禾，沒動。

    “去呀?！鄙驘釡匾馍钌?，用眼神打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