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第905節
工部尚書一路膝行,退出了秘閣。 重修神眼閣,有這么復雜么?一個月的時間還沒修好? 其實工法上并沒有那么復雜,真正復雜的是尺寸,匠人們重修燭臺時,總是把控不好尺寸。 工部有現成的圖紙,尺寸逐一標明,可每到關鍵工序,做出來的尺寸總有偏差。 偏差是由一股詭異氣機導致的,在牛玉賢復制燭臺時,也遇到過類似狀況,可當時有徐志穹幫他平抑氣機。 平抑氣機的手段,是徐志穹向李沙白學來的,工部的匠人沒有這手段,一個月的時間里,已經失敗了十余次。 眼下各州各縣,沒有人再敢征賦,可圖努人等著要錢,當務之急是盡快籌集五百萬兩白銀。 “命人把振基叫來!” 束王洪振基去了內閣,待了半日,回到了府邸。 洪俊誠交給他一項棘手的差事。 他趕緊把徐志穹找過來商議:“運侯,神君讓我籌措五百萬銀子?!?/br> 徐志穹故作驚詫:“不是要加賦么?這事不是讓戶部處置么?” 洪振基搖頭道:“戶部處置不了,運侯想必還不知情,各州各縣負責征服的要員死了不少,有的地方連知府都死了,而今沒人敢去征賦,神君讓我從神臨城中大小官員身上籌集銀兩?!?/br> 徐志穹詫道:“這卻怎么算?算捐么?” 洪振基嘆道:“別管怎么算,從他們身上拿錢可沒那么容易,這差事我可不想做?!?/br> 徐志穹端正神色道:“殿下,這就是你不對了,眼下正是為神君分憂的時候,你怎能推三阻四?” “可我若是接了這差事,卻把朝廷上下都得罪遍了!” “殿下,這我可得教訓你兩句,你替神君做事,卻還怕得罪人么?你有神君庇佑,卻還有什么可顧及的?” 洪振基囁嚅半響道:“可,可這是五百萬兩,這錢不好要??!” 徐志穹擺擺手道:“謙虛,殿下這話說得謙虛了,且把神臨城的大員們拉出來,往死里拷打,打上三天三夜,莫說五百萬兩,就是五千萬兩,也不在話下!” 第685章 墨家玉珠 徐志穹讓洪振基把神臨城各部大員拖出來拷打。 洪振基連連擺手道:“我若當真這么做了,日后還如何在朝堂立足? 我還是去和各部大臣商議吧,神君給我十天時間,能湊多少是多少,湊不齊我自己找補?!?/br> 徐志穹笑道:“你如何找補?” “寡人自有積蓄?!?/br> 徐志穹道:“這些日子,我好好研習了一下你們千乘的官制,我若沒記錯,千乘的俸銀可不算多,親王一年的俸銀才三百余兩,算上貼補,勉強能有五百兩?!?/br> “寡人還有食邑?!?/br> “你的食邑也多不到哪去,尋常親王,一年食邑最多不過三百兩,和俸祿加在一起也就八百多兩, 且說伱不吃不喝,用多少時日能湊齊五百萬兩銀子?你當真把這銀子湊齊了,試問這銀子從何而來,卻和神君怎么交代?” 束王皺眉道:“又不是全靠寡人自己籌措,各部官員多少也能籌到一些?!?/br> 徐志穹點點頭:“束王既有主張,也不必和我商議,十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束王,你且慢慢籌措,徐某等你消息?!?/br> 洪振基當天便去了太師孔忠深的府邸。 千乘官制,除了在俸祿上遠遠低于大宣,在品階和秩序的配置幾乎和大宣一致。 太師是三卿之一,正一品大員,身份和地位已經到了位極人臣的地步。 聞聽束王駕到,孔太師設宴相請。 這頓酒宴,擺的有些素樸,四個菜,兩葷兩素,一壇酒,不是瓊漿玉液,而是今年新釀的高粱。 這桌酒宴加在一起,不超過三百文。 孔太師是親圖派的,束王是親宣派的,兩人平時沒什么往來,可沒想到束王第一次登門,孔太師的酒宴竟如此寒酸。 洪振基自然不能在這種事上挑理,酒菜粗劣,也只能勉強下咽。 孔太師端起酒杯道:“孔某清貧,招呼不周之處,還望殿下多多擔待?!?/br> 洪振基笑道:“哪里,哪里,吃這家常飯菜,寡人倒覺得親切?!?/br> 說完,洪振基正要把酒喝了,卻聽孔太師長嘆一聲道:“說來不怕殿下笑話,孔某的家常飯菜,可沒有這般奢侈, 晨間一碗白粥,午間一碗米飯,到了晚上就著自家腌的山菜,吃兩個餅子也對對付了?!?/br> 洪振基把酒杯放下了,吃他這一杯高粱酒,好像欠了不小的人情。 “孔太師,不至于吧,”洪振基面露不悅,哭窮你也得注意些身份,“你是朝中一品大員,聽你這么一說,卻連溫飽都還勉強?看來朝廷真是虧待你了!” 這話里帶著警告,也間接堵住了孔太師的嘴。 一品大員,吃飯若是成了問題,可就離了大譜。 你若再敢哭窮,便是詆毀朝廷。 你若不再哭窮,咱們且商量正事,我看你能捐多少銀子。 孔太師慨嘆一聲道:“孔某一年俸祿一百余兩,算上貼補,將近二百兩,若單說吃喝用度,頓頓好酒好rou,孔某又能吃去多少? 可孔某不是個會享福的人,年少時,家父管教的嚴,吃慣了這口粗茶淡飯,一碗糙米,足以果腹,若是葷腥多了,這身子反倒受不了?!?/br> 這還像句人話! 洪振基點點頭道:“太師既是如此儉省,想必這些年也有不少積蓄?!?/br> 孔太師點頭道:“積蓄是有不少,孔某祖籍起州,去年起州蝗災,全州收成減半,朝廷籌銀賑災,孔某捐了一千三百兩,為官這多年,就這一點積蓄,孔某雖兩袖清風,卻不能看著家鄉父老受苦?!?/br> 洪振基愣了好一會。 他自恃話術高明,沒想到孔太師比他還高明! 積蓄不是沒有,他捐了!全都捐了! 這可不是信口胡說,去年給起州的捐銀簿冊上,孔太師確實捐了一千三百兩,一筆一畫都記著。 當了這多年的太師,就這一千三百兩的積蓄?洪振基自然不信。 可他不信沒辦法,孔太師省吃儉用,攢下的都是俸祿,俸祿之外的收入,孔太師這里一概沒有。 洪振基無奈,只得把籌措銀兩,給圖奴進貢的事情說了。 “這是關乎社稷興亡的大事,朝廷若不是真遇到了難處,寡人也絕不會向太師開口?!?/br> 我把話說在這了,你多少也得表示一下。 孔太師神色端正,雙眼微紅:“孔某身受神君圣恩,粉身碎骨尚且不惜,區區資材何足掛齒!” 說完,孔太師去了臥房,拾掇半響,把一只木盒獻給了洪振基:“千乘與圖奴是為友邦,但為兩族交好,孔某愿傾盡家財,以報圣恩!” 洪振基打開木盒一看,里邊有五十多兩銀子,和一些首飾。 “這首飾……” “殿下莫要笑話,”孔太師嘆口氣道,“這是拙荊的嫁妝,拙荊跟了我,吃了一輩子苦,年輕時沒好好打扮過,而今年事已高,這些首飾也用不上了?!?/br> 看著木盒,洪振基手上沉甸甸的,心里也沉甸甸的。 他含著眼淚道:“朝中眾臣皆如太師,千乘河山當世代昌盛!” 孔太師含著眼淚回應:“此乃人臣本分,殿下過譽了?!?/br> 兩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淚水按照每吸一滴的速度,各自從臉頰上滑落。 離開太師府,洪振基上了轎子,把木盒摔在了一旁。 老賊,且等這事過去,我再和你算賬! 洪振基咬牙切齒去了太傅府邸,太傅廖純祖母親重病,尋醫問藥,尚且捉襟見肘,勉強籌措了八十兩。 再去太保府上,太保喬正明翻箱倒柜,籌措了一百兩。 三卿一共籌措了三百多兩銀子,洪振基又去找六部尚書,有捐五十兩的,有捐七十兩的,最夸張的是戶部尚書周錦秀,他當著洪振基的面,把棉衣當了,一共籌集了三十兩。 正二品的尚書,被逼到了賣衣裳的地步,洪振基哭的泣不成聲。 整整兩天時間,洪振基一共籌集了七百多兩銀子。 五百萬兩和七百多兩…… 洪振基坐在府邸,反復比對兩個數字,五官漸漸扭曲。 這事,還得找徐志穹商量。 …… 玉瑤宮里,徐志穹正陪著牛玉賢學走路。 “兄弟,邁右腳?!?/br> 牛玉賢右腳邁出一步。 “再邁左腳?!?/br> 左腳沒使上力氣,牛玉賢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從六品下,直接升到了五品下,等牛玉賢醒來之后,整個人成了這副模樣。 走了半個多時辰,牛玉賢累了,坐在院子里歇息。 徐志穹給他遞了碗茶水,牛玉賢喝了一口,從嘴里漏出來一半。 嘴歪了,還閉不嚴實! 牛玉賢惱火,把碗摔在了地上。 徐志穹上前安慰道:“兄弟,莫惱,升了五品是好事,你這算是高品修者了,在咱們大宣,墨家五品才幾人,等你身子骨恢復了,就是鳳毛麟角的人杰?!?/br> “什么時候才能恢復?”牛玉賢長嘆一聲,“那天晚上我就覺得不對,嘴里鼓鼓囊囊,不停往喉嚨里灌,我知道那是玉珠,都怪我太貪心,早知道是這樣,就該吐出來一些?!?/br>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