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第827節
次日天明,陳知縣命人去縣衙門口查探,得知那對母女沒了,何老網的尸體也沒了,陳知縣甚是欣喜,叫來長子陳仁善道:“這事情做的不錯,但那犯事的差人得好生敲打,罰他兩個月俸銀?!?/br> 陳仁善趕緊回了安市衙門,讓人把方柏公找來。 差役道:“方柏公今天沒去集市,也沒來衙門?!?/br> 陳仁善想著昨晚忙碌了一夜,這人也是辛苦,想必回去補覺了。 到了午后,還不見方柏公身影,陳仁善命人到他家里去找,家人說他昨夜到現在就沒回來。 陳仁善原本有些擔心,可想想方柏公的為人,估計這廝又跑去賭錢了。 到了黃昏時分,依舊不見方柏公的蹤跡。 陳仁善沒放在心上,陳知縣就更不會放在心上。 但縣衙突然來了五個人,他們放在心上了。 這五個人身著便裝,看著器宇不凡,陳知縣沒敢怠慢,親自到前廳迎接。 沒等陳知縣詢問這五人的身份,其中一名男子先問道:“聽說昨天有一對母女在衙門口喊冤,現在她們人在何處?” 陳知縣一怔,轉而笑道:“這其中有些誤解,并不是什么冤情,那對母女已經被勸回家去了?!?/br> 另一人問道:“我聽說,有一名官差,和那母女起了爭執,那官差現在何處?” “那官差本在安市衙門,已然為此事受了責罰?!?/br> “受了責罰?”另一人道,“我怎么聽說他一整天都沒露面?” 陳知縣有些不滿意了。 在他的縣衙里,從來都是他問別人,沒有人能這么接二連三的問他問題。 “本縣是神君座下的七品命官,諸位連連責問,是不是得先報個身份?” 一名男子皺起眉頭:“問你便老實回答,哪來恁多話?” 陳知縣有些惱火,卻見為首那人拿出了一面腰牌,上面寫著神機司將軍吳勝泉。 陳知縣見了牌子,驀然起身。 他倒退三步,跪在地上,沖著那五個人,逐一磕了個頭。 第618章 運侯的大局 在千乘國,任何道門的修為都是違背律法的,千乘國不信怪力亂神,只信至高無上的神君,“道門”的概念本身就是違背律法的,所謂“修者”更是十惡不赦的罪囚。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br> 但有一類修者例外,這類修者,都在神機司。 神機司是千乘國唯一可以擁有合法修者的機構,按照千乘國的解釋,神機司里的修者,修為不是從怪力亂神之中獲取的,而是神君賜予的。 神機司的首領叫神機樞首,是正一品大員。 神機樞首下有兩名副首,是從一品大員。 再往下是四名樞尉,正二品。 八名副樞尉正三品。 十六名上卿,正四品。 三十二名少卿,正五品。 六十四名將軍,正六品。 二百五十六名校尉,正七品。 五百一十二名小校,正八品。 另有神機士,正九品,數目不定。 坐在陳知縣面前的五個人,分別是神機司將軍吳勝泉,和四名校尉沙文絢、寇恒滔、鄒公靖、應祖歸。 按理說,陳恩澤作為七品知縣,按照千乘國的古禮,給六品的神機司將軍吳勝泉磕個頭,倒也說的過去。 那四名校尉,和他都是七品,這頭磕的不應該。 可陳知縣是個識大局的人。 神機司是什么來頭! 神機司歸神君直屬,神機司既是來人了,肯定是出了大事。 多磕兩個頭能怎地?千乘國的男兒,膝下也看不見黃金,多磕兩下又少不了一塊rou,恭敬一點終究不會吃虧。 磕過了頭,陳知縣依舊小心翼翼的跪著,神機將軍吳勝泉也沒打算讓他站起來。 “陳知縣,吳某已亮明身份,有些事情可以接著往下問了吧?” 陳恩澤再磕了一個頭:“時才下官多有冒犯,還望將軍恕罪,但凡將軍所問,下官知無不言?!?/br> 吳勝泉問道:“那個叫何老網的漁夫,因何事與官差起了爭執?” “因販魚之事,何老網自稱捕了四條青葉魚,安市官差方柏公認定只有兩條,雙方爭執不下,直至動手毆斗,以至何老網受傷而死?!?/br> “我聽說那何老網之前來過你縣衙,所為何事?” “之前他與錦繡筆吏鄭德良有些爭執,鄭德良說何老網勾結妖人,并說遭到了何老網的毆打,本縣查明之后,發現并無切實證據,便將其釋放還鄉了?!?/br> “證據?”吳勝泉笑道,“陳知縣,你是說斷案還用證據?” 陳恩澤道:“將軍此言何意?無憑無據,本縣豈能隨意定罪?” “如此說來,你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 “為民做主不敢當,但本縣受神君恩澤,但求問心無愧?!?/br> 吳勝泉走到陳知縣近前,神情冷峻道:“陳知縣,那何老網到底和妖人有沒有來往?” 陳恩澤道:“本縣適才說了,此事查無實證!” “陳知縣,這其中到底有什么隱情,你趁早如實告訴我,等我查出來之后再問你,事情可就不好收場了?!?/br> 陳恩澤的心頭一陣陣抽痛,他知道吳勝泉已經查出了些東西,到底查出了什么不得而知。 按照他的建議,實話實說? 在千乘國為官,最忌諱的就是這四個字,實話實說。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說實話,沒有半點好處,撒謊撒到底,沒有半點壞處。 況且陳知縣這也不算撒謊,只能算隱瞞了一些事情。 “吳將軍,老夫再說一次,老夫對得起神君恩澤,問心無愧!” “好!”吳勝泉微微一笑,“我等要在這里辦差,借你衙門住幾天?!?/br> 吳勝泉點頭道:“老夫一生清苦,招呼不周,還望幾位大人不要嫌棄?!?/br> 這五人在衙門安頓了住處,校尉沙文絢和鄒公靖來到了衙門口,仔細搜尋地上的痕跡。 沙文絢是熊神道的七品修者,鼻子極靈,雖說夏琥打掃干凈了戰場,但他還是在地上聞到了些許血腥味。 搜尋半響,他在石縫之中找到了些許血跡,將這血跡刮了下來,遞給了鄒公靖。 雖然同是校尉,但鄒公靖的修為要比沙文絢高,他是陰陽道的五品修者,極其擅長占卜。 他借著這點血跡,用了一個多時辰,卜了一卦,大致算出了方柏公的下落。 五人即刻出城,朝著城北走了二十多里,來到一座荒山之中。 沙文絢憑著鼻子厲害,且在山中摸索了兩個多時辰,終于找到了方柏公的尸首。 等把尸首挖出來,眾人檢驗過傷勢,見傷口只有一處,就在頭頂,顱骨之上被鉆了一個核桃大小的窟窿。 吳勝泉看了看校尉寇恒滔:“這是墨家的機關?” 寇恒濤是墨家六品修者,看著傷口的形狀,頗感詫異道:“這等精湛的機關,只怕不是尋常人可以cao縱的?!?/br> 鄒公靖搖頭道:“也不全是機關,傷口周圍還殘留些陰氣,應該是機關本身存著氣機?!?/br> 吳勝泉道:“那就是既通陰陽,也通墨家的修者,又或者不是一人所為,而是一群賊寇共同為之,可這樣的狠人殺個衙差作甚?” 神機司的主要職能之一,就是抓捕民間修者,任何道門的民間修者,在千乘都是違背律法的,一經神機司查證屬實,立斬無赦。 但所有修者之中,還有最不能容忍的一類,就是判官。 眼前這樁案子,對于神機司來說,死了一個衙役不重要,死了一個漁夫就更不重要,是非對錯,他們完全懶得理會,他們只在意一件事。 這場案子里,有一個惡人被殘忍的殺害了,這和判官的一貫作為非常相似。 如果懷疑一個人是判官,只要對方不是官身,神機司無須查證,可以直接殺之,就算最終證明是錯殺,神機司只需澄清緣由,不必擔責。 然而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在這個完全容不下判官的國度里,竟然也有合法的判官。 在這五人之中,就有一名合法的判官,校尉應祖歸,是一名六品判官,他用罪業之童盯著方柏公的尸首看了半響,對吳勝泉道:“將軍,這人的罪業被判官摘了,我能看到判官摘取的痕跡?!?/br> “咱們千乘,當真出了判官邪道!”吳勝泉咬了咬牙。 應祖歸道:“據我推測,這判官應是外來的?!?/br> 鄒公靖道:“外邦判官,來到千乘,只為殺一衙差,卻為何故?” 應祖歸道:“判官殺人,自然是為了賺功勛?!?/br> 鄒公靖一笑:“這話說的荒唐,世間行兇作惡之人無數,為何非要來千乘賺這功勛?縱使真有外來的判官,想必也是為了開枝散葉,偷偷在咱們千乘國收了弟子?!?/br> 應祖歸皺眉道:“鄒校尉,你這是說我?” 鄒公靖一笑:“我隨意一猜,也就隨口一說,畢竟你已不再邪道之中,想收弟子,只怕邪道的規矩也不答應?!?/br> 應祖歸喝道:“我對神君赤膽忠心,神君自有明鑒!” 鄒公靖笑道:“應校尉,息怒,我說什么了,把你氣成這樣?” 吳勝泉對鄒公靖道:“莫再扯那閑淡,趕緊準備書信,此事涉及判官,必須立刻稟告神君?!?/br> …… 洪振基挑開輦車的門簾,看著身后騎著戰馬的徐志穹,心里一陣陣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