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第248節
謝勇笑道:“管他去哪,反正梁大官家就在京城附近打獵,咱就在附近給他修行宮唄?!?/br> “他們說要一個月之內建造一座行宮,這活不好干呀!” “肯定不好干,要不一天能給兩百文錢?苦就苦點吧,咬咬牙就過去了?!?/br> 謝勇很健談,尤其看到徐志穹穿得破衣爛衫,長得還十分寒磣,就變得更健談了。 徐志穹道:“小兄弟,你還年輕啊,怎么非得干這力工營生?不如去學門手藝!” 謝勇點點頭:“我原本也是打算學手藝的,跟一位匠人學做陶工,可人家要兩貫錢的學費,我還沒湊齊,我哥說幫我湊……” 說到這里,謝勇戛然而止。 徐志穹問:“你哥是做什么的?” “車夫,我哥有自己的馬和車?!?/br> “你哥也來了?” 謝勇頓了頓:“不能總指望我哥,我也得養家,等這趟活干完,我還去學陶工,等我出徒了,我娘也就不用編草鞋了?!?/br> 說話間,徐志穹發現有人偷偷看著謝勇。 謝勇轉過臉,看見了一位姑娘正趴在墻角偷偷看他。 謝勇趕緊過去找那姑娘,大宣風氣開明,這種事也不用遮遮掩掩,兩人甜甜蜜蜜聊了一會,呂慶明催促該上路了。 姑娘把絹帕塞給謝勇,忍著眼淚走了。 力工們站成一隊,走出城門,一個乞丐追了上來,喊道:“老爺,等等,還有我!” 徐志穹聽這聲音耳熟,回頭一看,認得,是那老乞丐。 他怎么來了? 他孫子呢? 看著老乞丐往前沖,徐志穹一挪身子,正好和他撞在一起。 兩人雙雙倒地,徐志穹怒道:“你跑這么快,趕投胎么?” 老乞丐沒認出徐志穹,連連賠禮。 徐志穹一把揪住老乞丐的衣領:“要不是看你年紀大了,今天非打死你不可?!?/br> 老乞丐還在賠禮,忽覺胸前涼絲絲的。 有銀子。 二兩多銀子滑進了衣服。 “是我,站著別動,你孫子呢?” 老乞丐腦海里響起了徐志穹的聲音。 這是徐燈郎? 徐燈郎怎么這副打扮? 老乞丐在腦海里回應:“在別人那照顧著,我想出去做份工,攢點本錢,以后做個小生意,不要飯了?!?/br> “生意本我給你,趕緊回去!” 一名匠人上前道:“你們倆干什么呢?趕緊趕路!” 老乞丐道:“我,我來討口飯吃?!?/br> 匠人笑道:“討什么飯呀,跟我出城做力工,天天有吃的,一天兩百文!” “我老了,不中用了,不去了?!崩掀蜇みB連賠笑,且看著眾人走遠了,從懷里悄悄掏出了碎銀子。 燈郎爺這是要做甚去? 咋還做了力工? 我不能要燈郎爺的錢,我得給他送家里去。 …… 徐志穹走在路上,大致數了數力工的數量,應該在兩千人上下,其中有不少老弱,走路不快,苦修工坊還專門給準備了馬車。 給力工準備馬車? 就連行軍的士兵都沒有這種待遇。 這一路還真就走的比行軍還急,一群工匠一路不停催促,從未時一直走到子時才停下。 謝勇累壞了,走得臉發青,好在中間給了兩張白面餅,這一路才堅持下來。 徐志穹和韓辰倒不打緊,這點路對他們來說不算什么,韓辰草略算了一下距離,眾人走了五個時辰,走了七十多里。 徐志穹曾聽伍善興說過,急行軍時,軍隊一晝夜能走一百五十里。 五個時辰,半天時間走了七十里,已然趕得上急行軍了。 “這是要爭命怎地?我這腳都走爛了!”一個中年人把鞋子一脫,腳上全是水泡。 中年人正在抱怨,有匠人給送來了藥膏。 匠人還給每個人發了一張席子。 謝勇高興壞了:“這席子看著就結實,等做完了工,得帶回家里去?!?/br> 眾人在野外躺在席子上睡了,謝勇睡不著,從懷里拿出姑娘給的絹帕,摸了又摸,聞了又聞。 徐志穹道:“你若是留在京城里,懷里抱著的就不是手絹,卻是那姑娘了?!?/br> “這可不能瞎說,我可沒占了垛兒的身子?!?/br> “那姑娘叫垛兒?”徐志穹一笑,“是人家不肯給你吧!” “她是肯給的,我不敢要,我沒本事,連自己都養不活,靠什么和人家過日子?等做完了這趟活,我就去學陶工,等陶工出了徒,我開個作坊,再把垛兒娶回來!” 謝勇越說越高興,抱著絹帕美滋滋的睡了。 韓辰看了看徐志穹,悄悄從懷里拿出了羅盤。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還有一天?!?/br> “什么還有一天?” 韓辰低聲道:“這些人還有一天的命?!?/br> …… 徐志穹給了老乞丐二兩五錢銀子,老乞丐花了三錢。 秋天到了,給小乞丐買了件棉衣,又給孩子買了一雙鞋子,還買了幾張餅子,一壇子咸菜,剩下的錢,再也不敢花了。 他原本一點都不想花,可眼下的日子實在太難,要不然他也不會撇下小乞丐出去做力工。 第二天一早,老乞丐去了徐志穹住的那條巷子。 徐燈郎出城做力工去了,家里還有別人嗎? 要不我等徐燈郎回來,再把錢還他? 不行!這錢要是在我手里,肯定忍不住就給花了。 老乞丐一咬牙,進了巷子,忽見巷子里站著個婦人,濃妝艷抹甚是俊俏,在徐志穹家門前徘回片刻,沒走門,直接從院墻跳了進去。 老乞丐一驚,趕緊蹲下了身子。 這是來賊了,得給徐燈郎提個醒! 可徐燈郎不在家呀, 思量了片刻,老乞丐驀然起身,覺得這事他不用管。 為什么要管? 徐志穹和我非親非故,這事我管得著么? 我還想把銀子還給他? 我憑什么要還? 他愿意給我的,我為什么要還? 我一個要飯的,還用念及他恩情嗎? 老乞丐轉身走了,走出半條街,猛地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 老東西,你湖涂了,徐燈郎的恩情,你都敢忘了! 老乞丐跑到了徐志穹的墻根下,見那婦人正和一個姑娘爭吵。 那姑娘長得可真是漂亮! 這是徐志穹養在家里的? 徐志穹還真是個無恥好色之徒! 老乞丐揉了揉額頭,他不明白,為什么一靠近這院子,就會胡思亂想。 那姑娘可真是俊,老乞丐還想再看一眼,卻見院子里霧氣茫茫什么都看不見了。 不光看不見,而且聽不見!院子里一點聲音都沒有。 那漂亮姑娘和那俊俏婦人都哪去了? 她們倆還在院子里,俊俏婦人是張九姑,漂亮姑娘正是常德才! 常德才看著院子里的張九姑,冷笑一聲道:“哪來的賊婆,長得還算標致,怎么干這偷偷摸摸的勾當?” 張九姑笑道:“平時來見徐燈郎,都是跳墻,走門怕人家說閑話!” “好不要臉的潑賤!就該撕爛你的嘴!” “那可使不得,奴家的嘴是留著伺候徐燈郎的!” 常德才聞言大笑:“潑賤,你是想惹毛我么?” “哎幼,這就毛了!”張九姑眨眨眼睛道,“當初我和雙六一起伺候徐燈郎的時候,我們姐妹路轉蜿蜒,九曲回腸,花樣多著呢,你看見了不得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