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第70節
武栩站在白燈旁邊,高大的身影,顯得格外偉岸。 “周郎中,你說我部下提燈郎死在你后院,你且告訴我,哪個是我部下的提燈郎?” 周開榮指著屈金山的尸體道:“尸首就在這里,你當我等瞎了,還容你抵賴不成?!?/br> 武栩高喊一聲:“屈燈守,他說這是你尸首,你認么?” “老夫還活著,哪來的尸首?”一陣笑聲過后,屈金山從遠處走到了武栩身邊。 今晚,徐志穹對掌燈衙門又多了一分了解。 衙門里不止有殺道武夫和墨家工匠,還有陰陽修者。 第53章 陰陽傀儡 徐志穹早就知道地上趴著的,不是屈金山的尸體。 那具尸體頭上沒有犄角,而屈金山頭上的犄角在一寸左右,除非是判官殺了屈金山,否則沒有人能摘走他的犄角。 但是判官不會殺了屈金山,屈金山的犄角不到兩寸,罪業不足,判官殺了他,會遭到處罰。 但徐志穹沒想到的是,地上趴著的根本不是尸體。 他更沒想到,屈金山是陰陽修者。 童青秋也是陰陽修者,徐志穹見過童青秋做的假人,那東西在夜里勉強看得過去,稍微看仔細些就能看出破綻。 但趴在地上的尸體毫無破綻,就連流出的鮮血和腦漿都帶著腥味。 看到屈金山來到眾人面前,眾人瞠目結舌,一名吏部官員忍不住喊了出來:“這是人,還是鬼呀!” 屈金山冷笑一聲,看著仆人范寶才道:“你說我是人是鬼?” 范寶才趕緊躲到周開榮身后,顫巍巍道:“我不知,不,不知,你是妖人吧……” 屈金山點頭道:“是,我是那打不死的妖人!” 武栩也笑了,徐志穹打著燈籠,欣賞著眾人的表情。 吏部的官員們,此刻的表情就像便秘了一樣,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和尷尬。 他們剛才義憤填膺,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掌燈衙門。 如今唾沫星子還在嘴邊掛著,他們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這,可是,奇怪,當真奇了怪了……”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眾人看著周開榮,從表情來看,周開榮的便秘最嚴重。 是他設計陷害屈金山,沒想到屈金山還活著。 這就意味著他所作的一切要穿幫了。 襲擊提燈郎是死罪,不管是官還是民,只要罪證坐實,都難逃一死。 命懸一線的周開榮突然回過身,對范寶才道:“你是不是中了他妖術?” 范寶才也夠機靈,只愣了片刻,隨即拼命點頭道:“是,我是中了他妖術?!?/br> 周開榮接著說引導:“這個妖人讓你帶他來后院,當著你面殺了翠玲,確否?” 范寶才連續點頭道:“千真萬確,這是小人親眼所見!” 周開榮又道:“護院方老五撞見了這妖人,憤而將他打殺,沒想到這妖人用了妖術,方老五實則打殺了一具尸體,確否?” “是!是!”范寶才向搗蒜一般點頭,“老爺說的是,我就是被這妖人給騙了!” 徐志穹暗挑中指,對周開榮欽佩不已。 事實證明,只要臉皮夠厚,無論多離譜的事情都能給圓回來。 這人罪業有多長? 徐志穹看不出來。 他的修為應該在七品以上,超出了罪業之瞳的可視范疇。 周開榮看著武栩道:“你還有何話說?” 他設計加害屈金山,目的有兩個。 一是給他侄兒報仇,如果離席如廁的不是屈金山,而是徐志穹,那么現在死的就是徐志穹,他侄兒的仇也就報了。 可沒想到徐志穹一晚上跟在武栩身邊,寸步不離。 周開榮殺不了徐志穹,但他沒有收手,他還有另一個目的,用一場命案栽贓掌燈衙門。 作為掌燈衙門的執法者,提燈郎在吏部郎中府上,見色起意,行兇殺人,這番罪過足夠將武栩革職,鐘參也將受到牽連。 雖然死的不是徐志穹,多少有那么點遺憾,但扳倒了武栩,掀翻了掌燈衙門,周開榮也算出了惡氣。 等武栩革職之后,再也沒人護著徐志穹,殺一個小小白燈郎,卻如碾死一只螞蟻。 只是沒想到,被抓來當替死鬼的屈金山不是凡輩,不僅死里逃生,還查明了事情的真相。 周開榮的處境非常危險,他必須咬住一點,是屈金山殺了婢女翠玲,只要這件事坐實,武栩就逃不開干系。 生死關頭,周開榮真有膽色,一直看著武栩。 武栩也看著周開榮,就像看著一頭在開水里掙扎的豬。 他好歹也是個五品官,怎么一點眼力都沒有。 到了這個時候還想反咬武栩,他咬得著嗎? 武栩問道:“既然是你家護院打殺了我部下提燈郎,那這個叫方老五的護院如今身在何處?” 周開榮指著屈金山喝道:“這該問你!你個無恥妖人!你怕事情敗露,卻殺了方老五滅口!” 屈金山放聲笑道:“這卻冤枉我了,方老五還活著,我現在就帶你們去見他?!?/br> “你胡說!”范寶才喊道,“哪有什么,哪有,哪有那么好找……” 范寶才聲音越來越小,他受了驚嚇,情緒不太穩定,剛才不慎說冒了詞。 他想說哪有什么方老五。 徐志穹也懷疑周開榮府上根本沒有方老五這個人! 可屈金山說有,還知道這人在什么地方。 “諸位,且隨我來!”屈金山帶著眾人來到了前院,走到了茅廁門前,對仆人范寶才道,“方老五就在里邊,你去把他請出來吧!” 范寶才臉色慘白,連連搖頭道:“我,我不去……” 屈金山故作驚訝:“不就是個茅廁嗎?你怕什么?” “不,不,不去,就是不去……” 武栩對屈金山道:“看來這仆人被你嚇怕了,連個茅廁都不敢去,周郎中,你敢去么?” 周開榮唇腮抖動,他快繃不住了:“我,我去茅廁作甚?” 武栩笑道:“去找你家護院呀,你不說他是忠仆么?不說要把他當家人看待么?” 武栩言罷,一腳踹開了茅廁,屈金山在旁邊的花叢里輕輕踢了一腳。 這一腳看似隨意,實則精準的觸動了機關。 茅廁房梁之上,一把兩尺多長的鐵杵猛然墜下,倒懸于茅坑之上。 如果此時有人蹲坑,蹲的靠前一點,后腦會被洞穿,蹲的靠后一點,頭頂會被洞穿。 假人“屈金山”當時低頭站著,因此也被穿了后腦勺。 鐵杵尖端,血跡未干,是假“屈金山”的血。 屈金山指著仆人范寶才道:“這廝帶我來了這間茅廁,我一進來就覺得有些異樣,這茅廁墻厚,頗有工法,只是尋常人看不出來, 待我關上門,便聽墻壁之中有機關響動,多虧老夫眼疾手快,危急關頭把替身叫了出來,卻替老夫擋住了這一劫!” 說話間,屈金山拿出一枚玉牌,在手中揉搓兩下,一個和屈金山長得一模一樣的老者出現在了身旁。 眾人連聲驚呼,屈金山笑道:“諸位莫驚,這不是人,是我用了多年的一具陰陽傀儡?!?/br> 這傀儡不知是什么做的,無論質感還是觸感,都和真人無二。 他把傀儡轉了過來,傀儡的后腦勺上還留著血窟窿,屈金山接著說道:“諸位且看仔細,這傷痕就是這枚鐵杵留下的,這枚鐵杵就是周家護院方老五!” 眾人大驚失色,周開榮怒道:“老匹夫,休要含血噴人,這機關是你裝上去的,你有意誣陷本官!” 屈金山笑道:“老夫絕無半句虛言,這機關看著素樸,但威力強大,手段隱蔽,想要布下這等機關,縱使五品的墨家高手,至少也須一個時辰,諸位若是不信,可叫苦修工坊的人來驗驗?!?/br> 周開榮道:“我不知這機關從何而來,范寶才,你卻帶著這妖人來過前院茅廁嗎?” 范寶才連忙回應:“我從未帶他來過前院茅廁,是他說要去后院的?!?/br> 屈金山嘆口氣:“事已至此,又何必強辯?傀儡頭上的傷痕,與這鐵杵無異,鐵杵頭上的血跡,是我傀儡之中的墨水,這墨水是我特制的,找來陰陽司的人,一驗便知?!?/br> 周開榮道:“純屬扯謊,你那傀儡明明倒在后院!” 屈金山指著范寶才道:“這就要問他了,他觸發了機關,自以為殺了我,推開門,扛著那傀儡走了,殊不知我用遁形法躲在了茅廁里?!?/br> 范寶才跪地哭道:“老爺,他冤枉我,我從沒碰過什么傀儡,我就是帶他去了后院!” 屈金山道:“志穹啊,扯開他衣衫看看!” 徐志穹上前要去脫范寶才的衣服,周開榮喝道:“你算什么人?好大膽子!敢在我家中動我家仆?” “周郎中,”武栩開口了,“依大宣律,望安京內,夜發命案,當由掌燈衙門處置,明燈所照之處,非你家中,是我公堂,提燈郎緝捕之人,非你家仆,乃是疑犯,你若阻撓燈郎,今將你與此賊同罪論處!” 周開榮看了看武栩,沒再繼續對視,他低頭了。 徐志穹扯過范寶才,看了看他頭頂。 他頭上的犄角不算短,有二寸么? 好像差不太多。 有二寸也沒用,范寶才是扳倒周開榮的重要人證,這人暫時還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