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第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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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殿的基臺,取‘大鵬展翅扶搖直上九重天’的蘊意,基臺自下而上高九層,每一層都高有九丈,最下方的一層基臺呈四方形,邊長也是九里。 而九重基臺最上方的扶搖殿,通體青黑,重檐拱斗,體積極其龐大,宛如一頭巨獸匍匐在高處,俯瞰下方蕓蕓眾生。 如此巨大的一座扶搖殿,盧仚站在基臺最下方的臺階上,正和當面的司寶監總管太監、兵仗監總管太監等幾個實權太監套近乎。 昨夜清剿女鬼,盧仚的神通本領,幾個老太監都是見識過的。 他們也都是太后、天子的心腹近臣,知曉盧仚一定是一步登天的貴人,所以盧仚對他們態度恭謹,他們也都喜笑顏開的和盧仚攀交情。 雙方正說得入港,氣沖沖的盧昱就一溜小跑的竄了過來,指著盧仚的鼻子就是一通破口大罵。 什么‘沒福氣的破落種子’、‘不知道好歹的小狗種’、‘給涇陽盧氏丟臉的不肖子’等等,在盧仚、幾個老太監一臉的驚愕中,盧昱‘嘩啦啦’的狂噴了許久。 “好了,盧仚,你也不用做我們涇陽盧氏的人了?!?/br> “我已經和天恩侯夫人說好了,你,你父親,你祖父,你曾祖父,你們這一支的四代人,全都被踢出族譜,你們以后,就不是涇陽盧氏的族人了?!?/br> “回去,你找好仵作工匠,將你的曾祖父的骨骸,從祖墳里遷出來吧?!?/br> “還有,你祖父,他是在戰場上戰歿的,沒有尸骨,祖墳里的衣冠墓,你也將他遷走,隨便找個山溝溝里埋了就是?!?/br> “真正是氣死我也?!?/br> “你這個忤逆的賤種,放著白家小姐這天作的金玉良緣你不要,你自甘墮落,你加入閹黨!” “咱家,咱家兄弟們,把你怎么的了???”盧昱訓盧仚,幾個老太監不知所措,一時半會沒回過神來。 但是當著這些老太監的面,訓斥盧仚是‘閹黨’? 幾個老太監,可就不愛聽了。 司寶監總管‘咯咯’笑著,邁下臺階,擋在了盧仚面前,‘啪’的一巴掌將盧昱指著盧仚鼻子的手掌撥拉開:“萊國公,你說說看,咱家把你怎么了???” 盧昱看看幾個目光如刀,惡狠狠盯著自己的老太監,他心頭一抽,渾身驟然一冷。 他,可沒膽量和這些內廷總管們放對。 他張了張嘴,‘啊’了幾聲,硬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另外一名身穿紫袍,胸口盤著一條獨角大守宮,脊背上有九顆血色星星的老太監‘咯咯’笑著,一步一搖晃,猶如剛下蛋的老母雞一樣,笑著、搖擺著走到了盧昱身邊。 “萊國公啊,咱家以后,和您多多親近親近……年前十一月九號,您家的總管強買銀麥坊兩百畝上好水田,逼死了善良老農三家,共計老小二十三口?!?/br> 盧昱急忙搖頭:“我沒有?!?/br> “年前十一月十七號,你家的主管強買良民家少女三人,將其父兄腿腳打斷,人家告狀去了民安坊令衙門,被你家一張名帖,硬生生將案子給消掉了?!?/br> 盧昱瞪大眼睛:“我沒有!” “年前十二月一號,太祖忌辰,按律,所有勛貴、官員,當在家沐浴、齋戒、為太祖上香祈?!隳翘焱砩?,去‘燕雀樓’,和兩個紅牌姑娘鏖戰?!?/br> 盧昱面皮慘白:“我,絕對沒有!” 老太監陰惻惻笑著,手指在盧昱的胸口狠狠的戳了又戳:“您說沒有,就沒有唄。我們這群可憐的奴婢,又能把您怎么樣呢?可是盧仚大人,是天子的人,您當著我們這群天子的奴婢,如此放肆的侮辱天子近臣……” 盧仚笑呵呵的朝著老太監擺了擺手:“老馬,老馬,自家伯父,罵就罵了嘛,多大回事?不過,您說得對,我是天子近臣,罵我就是罵天子??!” “我家伯父在守宮監的黑檔多不多???”盧仚當著盧昱,笑問老太監。 姓馬的老太監笑得極其和善:“不多,不多,比起其他的勛貴,略少了些,也就只有二十幾斤而已?!?/br> 記載了各種違法違規之事的黑檔案,居然有二十幾斤重? 守宮監的本職,就是監視勛貴,監視官員,給他們記黑檔案,需要的時候,就羅織罪名將他們定罪下獄,削減爵位,甚至是抄家流放,乃至滿門抄斬! 盧昱看著盧仚身上的紅袍,看著他胸口的大守宮紋,突然想起來,盧仚如今是什么身份了。 冷汗一下子就從他的額頭上滲了出來。 如果是開國萊國公在,哪個守宮監的太監敢這么對他說話,早就被一巴掌拍倒在地,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但是如今的萊國公府……現今的萊國公盧昱嘛! 盧昱的腰微微彎曲了些,他哆嗦道:“那些事情,絕對是無中生有,我萊國公府,那是書香之家,怎可能作出那種奪人田地、強購民女,甚至是大不敬的事情?” “一千貫,這事情就這么算了?!北R仚笑看著盧昱:“今天這事情,今天,就這么算了……以后,我們慢慢算。呵,遷我祖墳?” 盧仚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子極狠厲的殺意。 前世今生,動人祖墳,那都是不死不休的深仇血恨,盧仚笑語殷殷的看著盧昱,一雙眼珠充血,一如被重創的野獸,渾身都彌漫著一股子嗜血的沖動。 如果盧仚僅僅是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他已經拔刀將盧昱斬殺當場! “萊國公,要遷墳,也可以,等我忙過這兩天,我再去……不過,小子家境貧寒,這一應勞務費,還請您給提前支付了?!北R仚左手按在佩刀刀柄上,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不然,萬一小子遷墳之時,不小心破了公府祖墳的風水……呵呵!” 盧昱瞪大眼睛,看著盧仚怒道:“你敢?” 盧仚壓低了聲音,滿臉是笑的說道:“你猜?我,閹黨,我都不要臉了,你猜我敢不敢?” 一旁的老太監們‘呵呵呵呵’的笑了起來,一個個笑得無比的開心,無比的燦爛。 盧仚此刻的這股子狠勁,這股子煞氣,很合他們的胃口。 對嘛,就是要對這些勛貴、官員們狠辣一些,才是守宮監的人,才是天子近臣,才是他們這群‘閹黨’的自家人嘛! 穩重的步伐聲傳來。 白長空以及幾名身穿紫袍,氣度從容的朝堂大員朝這邊行了過來。 “萊國公,你在這里?!卑组L空朝著盧昱招了招手,滿臉是笑的說道:“正月十五之后,翠微峰,今年的第一期采薇評,老夫有意請你做書記官,你可能屈尊???” 被盧仚幾句話嚇得不敢出聲的盧昱頓時狂喜。 他幾乎是手舞足蹈的拋開盧仚,竄到了白長空面前,向白長空深深的作揖行禮,腦袋都幾乎碰到了地面上去。 一旁的勛貴們見到盧昱這般做派,有人嗤之以鼻,有人譏誚冷笑,有人羨慕嫉妒,更有人囁嚅著,一步步的朝著這邊行了過來,似乎想要通過盧昱,搭上白長空的線。 盧仚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盧昱的身體一哆嗦,他直起身體,猶豫了一下,轉過身,跑到盧仚身邊,抬起頭來,從袖子里抽出了一張白鹿錢塞給了盧仚:“本公,不和你計較。你做錯了事,本家有權責罰你,就算是天子,太后,他們也管不到涇陽盧氏!” 說到‘涇陽盧氏’四個字,盧昱好似憑空得到了無窮盡的力量,他的氣勢又回來了,面皮都變得紅撲撲的。 盧仚笑著,看了看白鹿錢上的字樣,隨手將其塞進了姓馬的老太監手里。 盧昱忙中出錯,他抽出的這張白鹿錢上,分明寫了‘值兩百萬錢’幾個字。 盧仚找他要一千貫,也就是百來萬的樣子,這一下,盧昱顯然是虧了不少。 白長空看著這一幕,繃緊了面皮。 他指了指盧仚,朗聲道:“自甘墮落,無藥可醫?!?/br> 幾個紫袍重臣深深的看了盧仚一眼,目光中透露著強烈的探索之意。 寧可加入閹黨,也不愿意娶白長空的孫女。 這事情……嘖! 值得好好摸摸。 盧仚則是朝著白長空抱拳一禮,他微笑道:“小子效忠天子,何來自甘墮落?唔……” 盧仚沉默不語,他瞇著眼,上下打量起白長空。 莫名的,白長空被盧仚的目光弄得渾身發寒,一根根汗毛不由自主的豎了起來。 “這小狗,有鬼?!卑组L空想起了昨夜皇城里抓鬼的大戲,不知道怎的,就將這事情聯系到了盧仚身上。 他深深的望了盧仚一眼,朝著盧昱招了招手,帶著屁顛屁顛的盧昱,徑直回到了文臣的隊伍中。 幾聲刺耳的破空聲響起。 九重臺基上,有孔武有力的太監揮動凈鞭,發出了極響亮的鞭鳴聲。 隨之,金鐘聲,玉磬聲,云板聲接連響起。 扶搖殿門前,九座青銅大鼎內燃起了大火,一桶桶昂貴的珍稀香料不要錢一般倒進了大鼎中,青煙沖天,奇香浮蕩。 “隊!”有小太監悠長的呼聲從高處傳來。 盧仚站在臺階上,看著下方的文武官員們,黑壓壓的能有近萬人,紛紛按照位序高低,排成了整齊的隊伍。 第83章 大朝會(3) “衣冠禽獸,衣冠禽獸?!闭驹诜鰮u殿大門口,看著大殿內按照爵位、品級,肅然而立的一眾紫袍、紅袍大員們,盧仚幽幽道:“滿朝衣冠,盡禽獸呵!” 站在盧仚身后,兩名負責大殿內外通傳的紫袍小太監,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能夠在扶搖殿伺候的太監,全都是裹上一層毛,就能裝猴子的伶俐人,盧仚的這話說得曖昧,但是話里的惡意,稍稍品一下,就能琢磨出來。 一名小太監壓低了聲音,悄然道:“盧大人,倒是妙人?!?/br> 盧仚‘嘿嘿’一笑,雙手揣在袖子里,順勢靠在了大殿外的一根柱子上。 守宮監,是內廷特設機構,盧仚是守宮監任命的官員,按律,他是沒資格進扶搖殿參政議政的。 但是作為守宮監這個暴力機構的一份子,作為天子近臣,盧仚和其他一群身披紅袍的守宮監將軍一并,可以侍立在大殿外,隨時聽候天子的召喚。 一旦大殿內傳來,‘將某某拖出去痛打三百廷杖’,這就是守宮監的活計了。 透過大殿,盧仚看到一大群文武勛貴朝著寶座上,以及寶座后面,厚厚的帷幕后方的太后起舞行禮,大聲呼喊‘太后圣壽無疆’、‘陛下圣壽無疆?!?/br> 隨后,文武官員們站定,換上了一套大朝袞服,面皮透著興奮紅暈的胤垣,朝著下方的文武臣子們猛地一揮手:“罷了,每次都這么累贅的行禮,你們不累,我看著也累了?!?/br> 一旁,有一名身穿紅袍,面容端方、威嚴的官員就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這是廷儀官,一個極其糾結的官職。 廷儀官的職責,就是天子或者臣子們在朝堂上失態時,發聲提醒,甚至對禮節有虧的官員加以懲罰。從某種意義上,廷儀官在扶搖殿的某些權力,甚至凌駕天子之上。 在大胤的歷史上,曾經有大將軍失儀,被廷儀官下令拖出去打板子的! 但是時移世易,如今大胤朝堂上的廷儀官嘛……不說也罷。 胤垣側過頭,看了看廷儀官,很關切的說道:“這位大人,可是感染了風寒?若是病了,回家躺著吧……可不要將風寒傳染給了諸位臣公?!?/br> 廷儀官面皮紫脹,用力的抿上了嘴。 胤垣就笑了起來,他看著下方的諸多臣子,洋洋得意道:“今天召集諸位臣公朝會,有幾件大事要商議。其一呢,功高莫過于救駕?!?/br> 胤垣目光掃過下方諸多臣子,絕大部分臣子都是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這位一年上不了兩次朝的天子,今天究竟要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