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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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男子扣上茶盞蓋,將茶盞放在了手邊小桌幾上。 右手在干干凈凈的長袍衣擺上彈了彈,男子輕聲道:“胡夫人,您是侯府主母,天恩侯府上下族人,都歸您約束管理,這事,還請您做主?!?/br> 面色陰沉的胡夫人擠出了一絲笑容,然后她右手狠狠的在大椅扶手上一拍,用力指了一指盧仚。 “盧仚,可見你是個沒福分的破落種子?!?/br> 盧仚被胡夫人猛不丁的呵斥聲嚇了一跳,他愕然看著胡夫人,拱手道:“伯母,小侄哪里做錯了?” 胡夫人一臉厭惡的看著他:“丟人現眼的東西?!?/br> 微微頓了頓,胡夫人指了指那男子:“這位白邛白大人,你當有印象?!?/br> 不等盧仚開口,胡夫人又朝著那少女指了指:“這位白露姑娘,你也當知道她的名字?!?/br> 雙手用力一拍,胡夫人冷聲道:“你配不上人家,所以,交出婚書,再寫一份‘自慚才疏學淺,缺德無良’的退婚書給人家,把這事情給了斷了罷!” 盧仚瞪大眼,又驚又怒的看了看胡夫人三人,最終目光落在了男子白邛身上。 自認‘才疏學淺’,可以! 自承‘缺德無良’,在大胤武朝,在這個年代,這是要絕人前途,糟踐一生! “是岳父大人當面?”盧仚聲音轉冷。 白邛的臉色微變,又端起茶盞,用力喝了一大口茶。他不吭一聲,連話都懶得和盧仚說一句。 “你還要不要臉?這就叫上岳父了?”胡夫人用力的拍打著扶手,大聲的呵斥著:“我天恩侯府盧氏族人中,怎么就出了你這么個寡廉鮮恥,一門心思攀附富貴的混賬東西?” ‘寡廉鮮恥、攀附富貴’? 盧仚心頭一口惡氣直沖了上來,額頭正中一條青筋凸起,‘砰砰砰’的急速跳動著。 “伯母,您這話,從何說起?”盧仚的聲音也逐漸提高,厲聲呵斥道:“我和白家小姐,的確有婚約在身,但是這婚約,卻是我祖父留下,那時候,不要說我,就連我父親都還沒有出生,盧仚又如何的‘寡廉鮮恥’,如何的‘攀附富貴’?” 胡夫人語塞。 她雖然是天恩侯府主母,國朝的超品侯夫人。 但是她出身小商人家庭,從小就沒讀過書的,甚至連字都不認得幾個。 在侯府,仗著主母的身份作威作福,她是一等一的好手。 但是要她說道理,要她和人正面駁斥,她就沒這能耐了。 白邛冷哼了一聲,把玩著手中茶盞蓋,依舊不說一句話。 白露輕嘆了一口氣,雙手緊扣放在膝蓋上,紅唇微動,開口了。 她的聲音端的清脆甜美,一如玉珠落入了銀盤中,‘叮叮咚咚’的煞是悅耳,就連盧仚心中的火氣,也莫名的落下去了幾分。 “盧公子所言不虛,你我婚約,的確是兩家阿爺當年訂下的?!?/br> 白露站起身來,俏生生的站在盧仚面前,一雙妙眸不離他的俊美面龐。 “一如盧公子所言,當年這婚約簽訂時,你我父親都還沒有出生,這婚約說到底,只是兩位老人家酒后一時興起罷了?!?/br> 白露看著盧仚微笑道:“盧公子以為呢?” 盧仚雙手又揣進了袖子里,他目光幽幽的看著白露,冷然道:“酒后一時興起,這話未免輕佻。想當年,白家阿爺他……” 白露打斷了盧仚的話,她笑顏如花的看著盧仚:“畢竟是想當年,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們不提當年,只論當下,可好?” 盧仚想要開口,胡夫人已經在一旁呵斥:“閉嘴,聽白家小娘怎么說?!?/br> 盧仚額頭青筋亂跳,用力抿了抿嘴。 天恩侯盧旲,是這一支盧氏族人的家主。 盧旲如今領軍鎮守在外,天恩侯府,就是胡夫人這個主母當家。 按大胤宗族律法,天恩侯府上下,盧氏數千族人的生死榮辱,盡在胡夫人一念之間。 尋常族人若是被胡夫人發落,真個是被打死了,大胤官府也沒有權力插手宗族內務。 盧仚深深吸氣,微微低下頭,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模樣。 胡夫人滿意的冷笑了一聲。 白露淺淺一笑,淡然說道:“當年事情如何,我們也就不說了。但是當今眼下的事情,盧公子還記得,五年前你初次登門,家祖對你說過的話么?” 盧仚當然記得。 五年前,盧仚剛滿十歲,按大胤的民俗,十歲少年被稱為‘小郎’,即可被視為‘半個成年人’,有資格代表自家出門拜訪故舊、結交朋友。 盧仚第一次備了禮物,去白家登門拜會。 那次登門,盧仚沒見到白家的其他人,只有白露的祖父白長空出面見了他一面。 在白家,盧仚只喝了半杯半溫不火的‘涼’茶,受了白長空幾句不冷不熱、不咸不淡的‘殷殷教誨’后,就被‘禮送’離開。 白露見盧仚點頭,也微笑頷首:“家祖有言,讓你認真讀書,努力上進,求一個前程出身,才好履行婚約?!?/br> 盧仚的心里一個咯噔。 他抬起頭來,認認真真的看了看嬌美如花、滿臉是笑的白露,又看了看一臉傲氣兼不耐煩,翹著二郎腿不斷抖動的白邛。 “是,白老先生五年前,讓我用功讀書,努力上進。他還說,要是我沒有讀出什么名堂,不僅是自己丟人現眼,更辱沒了白家的門風,讓白小姐也面上無光?!北R仚的笑容也逐漸燦爛:“所以,這五年來,我再沒有登門過?!?/br> 白露微笑,目光如火,又在盧仚的俊面上掃了一遍。 白邛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說道:“你若是個求上進的,我白家自然樂于和你結了這門親事?!?/br> 搖搖頭,白邛將茶盞蓋敲擊茶盞,敲得‘叮?!?。 “但是,你看看你這幾年,虛耗光陰,荒廢了學業,堪稱是一事無成,我可沒有冤枉你吧?” 用力敲了敲茶盞,白邛數落道:“嘉佑十五年,你族學年底考評,下下?!?/br> “嘉佑十六年,你族學年底考評,下下?!?/br> “嘉佑十七年,你族學年底考評,下下?!?/br> “今年,嘉佑十八年,你族學年底考評,唔,有點進益了,卻依舊是下中,依舊是見不得人的成績!” 白邛搖頭長嘆道:“我這個人,最是直率,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從來不怕得罪人的。萊國公府的族學,在整個鎬京,也不算是好,說三流吧,未免刻薄,若說只是一個二流,卻是極恰當的?!?/br> “你在一個二流的族學中,都只能拿到下等考評?!?/br> 白邛將茶盞往小桌幾上一丟,站起身來,背著雙手,走到了盧仚面前,目光森森的盯著盧仚:“你覺得,你有前途么?” “你覺得,你能名動天下么?” “你覺得,你能高官顯爵么?” “你覺得,你配得上小女么?” “你,就不覺得羞慚,不覺得那份婚書,你命弱福薄,擔當不起么?” 盧仚額頭青筋亂跳。 他想起了這幾年他在盧氏族學,每次年底考評,族學學正盧俊給他擬定的道論題目。 用盧俊的話來說,族學是‘量才施教’,所以年底考評,每個人的道論題都是不同的。 但是連續四年,盧俊給盧仚的道論題,都是要人命的??! 胡夫人在一旁不耐煩的呵斥起來:“好了,癩蛤蟆想吃天鵝rou,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命!” “好了,白大人,白小姐,這事情,我做主了?!?/br> “盧仚,交出婚書,再按照我的意思,寫一份你主動退婚的契書,這事就這么定了?!?/br> 第3章 反殺 “真憋屈!” 盧仚笑,然后挺直了腰身。 胡夫人的話,讓盧仚心中暗生怒意。 跨過年,他就年滿十六,十六年來,盧仚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將腰身挺直。 這感覺,就好像皚皚白雪下,一座山峰突然聳立。 一股莫名的精氣神直沖云霄。 強烈的男子氣息從盧仚身上升騰擴散,整個會客廳的溫度似乎都上升了幾分。 白露被這股氣勢一沖,‘唰’的面皮微紅,眸子里驟然就冒出了一層層水波。 白邛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白露回過神來,收斂了眸子里的水意,俏生生的向盧仚行了一禮:“盧公子,還請聽為霜好生分說?!?/br> 白露身后,胡夫人重重的冷哼了一聲。 會客大廳外有動靜,七八個高有八尺開外,生得膘肥體壯的悍婦已經聚集在了門口。 好幾個悍婦手中拎著胳膊粗細的棗木杠子,只待胡夫人一聲令下,她們就會沖進來,將盧仚拖出去好生毒打。 這群悍婦,在天恩侯府也是兇名遠揚。 最近七八年,被她們打壞胳膊腿,打壞了腰身的盧氏族人,最少也有三五十人了。 胡夫人在天恩侯府的‘赫赫威名’,就是這么建立起來的。 盧仚雙手揣在袖子里,一對兒寒泉般的眸子靜靜的盯著白露:“白露白為霜,‘蒹葭(jian’jia)蒼蒼,白露為霜’,嘿,好名字??丛谶@名字份上,你說,我聽!” 此刻,盧仚身上的精氣神顯然不對勁。 一如寶劍發硎,劍鋒迸濺的寒光刺傷了眼眸,刺痛了心。 很莫名的,胡夫人和白邛心頭都一抽,莫名的忐忑讓他們下意識的扭了扭身體。 白露距離盧仚最近,一門心思都被盧仚驟然飆升的顏值吸引,反而沒能察覺到這驚世顏值下隱藏的別的東西。 反而是她聽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兩句,莫名的眼睛锃亮。 “盧公子,跨過年,你就年滿十六?!?/br> 白露目光深深的盯著盧仚,尤其是那微微勾起一縷冷笑,紅潤水華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