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2)
在所有學生一邊按部就班上著課一邊數著距離假期到來的天數時,屬于國慶節短暫的休息時間終于降臨,只是假期回來就要進行期中考多多少少還是給這個假期蒙上了一層不那么輕松的陰霾。 季夏瞞著傅星玫,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與顧言打好了關系,本意是想幫助自家閨蜜進一步了解時疏,卻未曾料到自己先一步踏進了思春期的漩渦,而這些,直到國慶節假期季夏拉著傅星玫出門復習的時候她才老實坦白。 “所以......你和顧言在一起了?”傅星玫停下手中的筆,攪了攪杯中的熱美式,聞聲抬眸淡淡瞧了她一眼,天氣漸涼,已經不適合點加冰的飲品了,可她嗜好咖啡已經到了成癮的地步,因此不加奶不加糖的熱美式是最好的選擇。 “沒,還沒在一起,現在只是了解,了解嘿嘿嘿,”季夏討好地笑著,輕輕搖了搖一臉面無表情的傅星玫的胳膊:“星星,你不會生氣了吧?” “我為什么要生氣?”美式有些燙嘴,傅星玫微蹙眉頭,大腦皮層在感知到神經遞質傳輸過去的刺痛的一瞬間,指引著那只端起杯子的手瞬間放下。 屬實是趨利避害的條件反射了。 “氣我沒跟你說這件事呀,”季夏仍舊笑瞇瞇地輕晃著她的胳膊,如一只惹了主人生氣的貓咪,縮起爪子討好撒嬌。 “我沒生氣,我只是擔心你在不了解顧言的情況下就陷進去,對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傅星玫嘆了口氣,“更何況我對他一無所知,怎么可能放心讓你去喜歡他?!?/br> “你跟時老師現在不也好好的嘛?”季夏彎著眉眼戳了戳她,被她輕輕拍了拍示意別鬧。 “我跟他沒在一起,最多是因為補課有了很多交集,我沒什么能吸引他的點,”傅星玫神色淡然,讓季夏有些受挫,她小聲嘀咕著,卻還是被傅星玫聽了去:“那天晚上他都把你接回家了哎,對你沒好感的話誰會大晚上浪費自己的時間去帶一個學生回家,還是回自己的家?!?/br> 欲抬起筆的手頓了頓,傅星玫看著桌子上的習題發起了怔,是的,這話敷衍搪塞到連她自己都信不過,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始終不相信自己能和時疏有將來,即使她與他上過床,做過愛,可她本身對第一次的要求并未有太大禁錮,老一輩常說的“女孩子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給要和自己結婚的人”在她眼中毫無可在意的點,她是一個自私又反骨的人,眼下的快樂是真實的,未來的快樂是虛幻的,享受性愛的過程并非是要讓性與婚姻綁在一起,只要彼此得到滿足就好。 而她選擇沉溺于當下,不考慮未來。 時疏與顧言進到lu coffee的時候,傅星玫正皺著眉在草稿紙上列出一串等比數列,時疏說過,她其實并不笨,只是有時候會被一種情況局限住,而忽略了通往正確答案的其他算法,要想克服這種情況,能做的只有讓她自己學會打破僵勢,自里面找出一條新的路來。 傅星玫其實很享受于沉浸在計算過程中的狀態里,這會讓她忽略掉周遭紛亂的聲音,從心流,滿眼只有冷靜客觀的算法與數字,而并非復雜的人事物。 這或許也是傅衛當初妥協的原因之一,畢竟比起適合,努力抓住自己所熱愛的東西才是他們想要教會傅星玫的道理。 而她從始至終都實踐得極其出色。 季夏是第一個看到他們的,反應過來時兩人已經來到了長桌旁,顧言先開了口:“介不介意我們拼個桌?” “我是不介意的,還是要看星星的意見,我們兩個在一起時決定權在她,”季夏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選擇交給了傅星玫,關鍵時刻好友是最重要的,季夏可以做到忽略顧言的感受,卻做不到自動隱藏傅星玫的情緒,畢竟男人又不是只有這一個,可從小玩到大的閨蜜卻是獨一無二的。 “我也不介意,請坐,”傅星玫淡淡笑了笑,便見時疏背著包先一步來到了她身邊。 也好,傅星玫斂了斂眸,顧言坐在對面更方便她觀察。 lu coffee的好處之一便是環境足夠安逸,哪怕偶爾會有少許的竊竊私語也并無大礙,反而在感官上增添了一種氛圍感。 傅星玫偶爾會抬起頭看向對面的兩人,季夏性子好動,久坐不穩,每次在一起學習時總會被傅星玫嘮叨好久才肯好好將手頭的習題卷子做完,這次竟意外地安靜,皺著眉頭咬著咖啡吸管盯著理綜卷一臉苦苦思索的模樣。 而顧言也并未如她印象中那般不務正業,他是能夠做到在認真工作的時候分神去照顧季夏的。 能讓季夏穩住性子的人不多,顧言算一個,僅僅只是這點便已經加了雙倍的優勢,只是改變畢竟是相互的,季夏愿意為他斂了性子,下面就要看顧言愿意為她做些什么了。 “在想什么?”見傅星玫目光一直停留在顧言身上,時疏神色未變,只是朝她靠近了些,鼻息間呼出的熱氣癢而麻,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雙眸里帶了些調侃的意味:“你在怕什么?” “怕某個翻臉不認人的小家伙還沒到兩年之約所約定的時間,就被我的朋友勾走了,”時疏輕笑,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兩條長腿迭起,話語間認真與玩笑參半,讓傅星玫收回眼神看向手邊的習題:“萬一我真被你的朋友勾走了,你還會給我輔導數學嗎?” 聽聞時疏愣了愣,接著笑意漸深:“原來我還沒有這些古板的數字重要?!?/br> 看著沉默的傅星玫,時疏收回笑意,垂下眸子輕聲道:“我說過,這一年只是我們相互了解的階段,我不會有第二個選擇,而你是自由的?!?/br> 嘆了口氣,他又開口:“星玫,我只有一個愿望,就是讓你變得更好,我想讓你飛得再高一些,飛出這座城市,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假如剛剛你的問題是認真的,那么我也可以給你一個認真的回答:哪怕你在這期間喜歡上了別人,或是與其他人談了戀愛,我仍舊會一如既往保持原來的頻率給你輔導功課,追求你與我身為老師的職責是不沖突的,倘若我因為追求不到你而放棄了你的前途,這對于這份職業是一種侮辱,對于這份感情也是一種玷污?!?/br> “但你做不到絕對的理性,”傅星玫微微攥了攥衣角,又松開:“沒有人能保持絕對的理性,因此也就無法保證絕對的公平公正?!?/br> “我確實做不到,因為我不是圣人,但我很清楚感情與職業之間的界限在哪兒,一個人只要足夠清醒,就會明白自己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br> 傅星玫承認他是對的,只是還沒開口,便被身邊一位女生打斷,帶著些熟悉的腔調直擊她的耳膜:“您好,請問我們方便坐在這邊嗎?周圍好像沒有空了?!?/br> 垂在桌下的手被攥得泛白,微微發著抖,傅星玫想要努力調整呼吸,卻發現無濟于事,許多塵封已久的過往因為這句話被揭開,露出一段被枷鎖與鐵鏈捆綁著的生活,那是她這輩子都無法逃脫的夢魘,她以為自己可以遺忘,只是終究還是會被時光拖進河里,讓她只感受到窒息。 對面的季夏似乎也反應過來了,板著臉“啪”一聲放下筆,聲音在不影響周圍食客的程度下稍稍提高了些:“抱歉啊,這里本來就是按照四人座設計的,我看那邊吧臺還有幾個空位,丟掉那邊的好位置與我們這些人擠在一起,何苦呢?” 幾乎沒人見過季夏刻薄的模樣,在周圍人的印象里,對她的評價似乎都是“樂天派”,“好相處”,“容易成為朋友”等積極向上的詞語,沒人會將這個詞與她掛鉤,只是世事無絕對,而那個軟肋就是傅星玫。 程盈見識過。 “季夏?”程盈驚訝地捂了捂嘴巴:“好巧哦,能在這里碰到你?!?/br> “不好意思,我還真不太想與你有什么巧合,畢竟見過你以后就得回家去去晦氣,”季夏笑了笑,看向了傅星玫:“你說是吧,星星?” 被點到名的傅星玫抬起頭,對上了季夏的眸子,那雙眸里有堅毅,有鼓勵,有推著她遠離過去的勇氣,還有她無聲的話語:你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 冰涼的掌心忽然被握住,那雙曾在課堂上用粉筆書寫過清秀字跡,在床上用以取悅她的手,此刻正牢牢地牽住自己,用平和的力量為她鍍了一層暖意。 深呼了一口氣,在程盈還沒來得及脫口而出那句罵人的話便突變的臉色中抬起頭,那張與初中截然不同的小臉上微微揚起了一抹笑:“好久不見啊,程盈?!?/br> “傅........傅星玫?” “怎么......覺得我到了高中仍舊會跟初中一樣唯唯諾諾,被你們欺負了也一聲不吭是嗎?”手部的力道忽然緊了緊,她安撫性地拍了拍他,斂下眸,再抬起時,眸里只剩下了冰涼的寒意:“可是程盈,人都是會變的,外表是,性格也是,也倒是謝謝你今天主動過來到這里尋位置了,不然,我也沒什么機會讓你見一見現在的我,”略顯清冷的嗓音里笑意漸濃:“你說.....是不是?” 程盈冷著一張臉拉著同伴快步離開后,也到了該吃晚飯的時間,傅星玫松了口氣,便聽季夏開口:“時老師,星星接下來就拜托你了,星星,”她忽然調小音量湊到了傅星玫耳邊:“跟時老師好好好過一下二人世界哈,晚上不回家的話記得跟我說一聲,我也好幫忙替你打掩護瞞著你mama?!?/br>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傅星玫在季夏打趣的笑意中揮了揮手讓她趕緊拉著顧言走,回過頭,對上了時疏的眸,無言而深沉,恍若漆黑的井。 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傅星玫只是沉默地收拾著手中的東西。背包拉鏈拉好,還沒拿起便被另一股力道奪走背在了肩上,下一秒左手忽地被牽住,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句:“走吧,去吃晚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