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
金色長頸花瓶中有枝細莖的藍蓮。 這是每日清晨由專人去到王庭的蓮花園采到的最美最新鮮的一枝,經過了層層傳遞才被送到王后的寢宮,也就是這花瓶處,用來當做整座華麗金殿的點綴。 這枝藍蓮花上未干的淅瀝水珠仍還粘在花瓣面,晶瑩處甚至能清楚看見花瓣的密密麻麻的紋理,像絲綢的絨面一般。 只著亞麻素裙的王后陛下正面色平靜地伸手將這枝難得的長莖蓮花從花瓶中抽出來,無聊似地握在手中,任由滑動的水珠流淌至手心兒,也毫不在意。細膩的肌膚在水珠的流動下顯得生動,皮膚則被湛藍色蓮花映襯著幾分蒼白。 “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了?!?/br> 你夾住幾片花瓣,輕輕地扯下來。像擺盤樣子地放在面前的餐盤上,順滑的烏發柔垂至雙肩,簇擁著兩邊粉頰,顯得人瘦削又多分安靜的氣質。 “這還不簡單?” “我再同侍從官申請進來拜訪不就是了嘛?” 達麗雅嗔怪地看了你一眼,拿起盤子上的腌椰棗就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包裹椰棗外表的蜂蜜也隨著咀嚼的動作還從她嘴角溢出些許。 小孩子想事情總是這么簡單。 你笑了聲,伸手用桌旁的餐布給達麗雅擦了嘴角,又臨時起心思拿食指刮刮達麗雅臉頰鼓起來的小包,笑瞇瞇的。 “瞧你這鼓鼓囊囊,真像個小松鼠?!?/br> “您有這閑工夫來打趣我,還不如去看看那頭的陛下情況到底如何,”達麗雅無語地盯了你,開口道,“最關鍵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納第二王妃……” “聽阿瑞舒說,王庭中女人的全部權利都是來自法老的賜予,雖我不敢茍同,但也總覺得人與人之間,總有需要對方的時候,特別王庭這樣吃人的地方?!?/br> “更不能輕易得罪人……” 話畢,她不在意形象地將核吐出在桌子上,沖你抬抬眉毛。 “難道您就沒有需要陛下的時候嗎?” 需要伊塞斯? 頰邊的笑意頓時凝固起來。 達麗雅的這句無心之話著實在此刻點醒了你。 沒錯,無論是遇上什么令自己沮喪而提不起興趣的事情,都不能影響伊塞斯對你的信任,因為那從某種意義上真的是你在王庭的力量源泉。 因為你正是要靠這一點從他身邊離開,從黃沙之境的埃及離開,從這個帶來悲傷與痛苦的地方離開。 想到這里。 你逐漸淡下表情,輕輕用手指將鬢發繞至耳后。 “我知道的?!?/br> “我其實一直都知道的?!?/br> …… 冷色的月光充斥大理石的宮殿,雕花蓮圓柱擺列在宮殿門口,被皎月拉出道道橫影,交錯一塊顯得殿內是越發幽深了。 此時已經接近深夜,法老寢宮中依舊油燈紅焰不絕。此處是整個王庭最肅穆的地帶,深影下藏著隱隱壓抑的可怕氛圍。 不論是下埃及殘余勢力的處理,亦或朝中扶持起來的新貴與曾經舊族們的平衡,又比如遠征的各方面準備以及各軍機大臣的辯論…… 太多太多的事情堆積在桌案上,以至于年輕的法老王明明傍晚才剛從議事廳回到寢殿,卻又批議政事到現在。 高大偉岸的影子被手肘旁邊的燈火拉得長長的,銅盞中跳動的紅焰舔舐著伊塞斯俊美的臉頰,烈火般的碎發短至耳廓上方,顯得臉頰瘦削不少。 “陛下?!?/br> 一位打扮很拘謹的侍從官慢慢從暗色中走至桌前。面容瘦削得可怕,眼皮也吊垂著,有些像中世紀的巫師雕像,神色淡淡,雙手交叉在腰腹。 “開始?!?/br> 伊塞斯略抬眉瞥了他一眼,冷冷地用手指點了點桌面,低頭繼續批閱起政事。 侍從得令頷首,開口便開始事無巨細匯報起王后宮中的生活以及王后陛下的生活日常,做了什么,去了何處,因什么而發笑,又因什么而傷心…… 沒錯。 這位侍從官正是伊塞斯專門用來“監聽”心上人的耳目。 很平常很普通,卻又很忠心很盡責,并且最重要的是,知道管住自己的嘴。歷來王庭中都最喜愛用這種仿佛一具空殼般存在的人。 他們讓王室感到很安全,既不用擔心對方產生不必要的心思也不用擔心對方太過機靈引起不必要的關注。 伊塞斯神色冷凝地看著手中的政書奏議,心卻放在侍從官敘述的文字上,這已經成為他一年以來的每日必履行的事,在一定程度上讓青年覺得,自己也并沒有離她太遠,甚至于通過文字與她日日相伴著。 “午后的呢?” 青年忽然蹙眉,沉聲問。 這話剎那間恍如道鋒刃的閃電在殿中刺裂地炸開,并釋放出短暫的可怕寂靜。 “……這……這正是我接下來想同陛下您講的,王后陛下本說送拜訪者去宮門,卻在那時又屏退侍奉的人,要說些私話…” 侍從官狠咽口唾沫。感覺到周圍越來越沉凝固的氣氛,訕訕地抹了把汗水,舌頭打結地努力解釋著。 “主要我們也不敢逆那位的命令,恐王后陛下她病痛加重,所以只好殿中等待,可是過了很久都沒看見王后陛下回來,之后我們立刻就去找,可是許久沒有找到……” 說到這里侍從官不禁浮出幾分懼色,甚至有冷汗從額角掉下來,滴在地面。他接下來顫抖著聲音,繼續道: “適時您在議事廳…” “且陛下曾下令不能讓旁人知道此事,剛才想提前進來報告這件事的時候,被衛兵阻攔也不敢用此事作托,只好等著時間來到才被允許進來拜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