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病秧子夫君和離后 第65節
他頓一頓,講起梁和滟最開始問的那事情:“你記不?記得,定北侯府里,偌大個藏書閣,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就是沒有一本醫書?!?/br> “后來?倒是又有了,你放進去的?” 裴行闕點點頭?,笑了下:“你有在看?我挑了幾本好讀的,叫悄悄夾雜里面的,喜歡嗎?!?/br>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那藏書閣里也有醫書的:“后來?都被?我燒了。他們盯我盯得緊,見不?得我會些什么?東西?,要人知道?了,我怕活不?下去,那時候不?曉得怎樣瞞著人,干脆就看一本,燒一本,直到全看完、都記住了?!?/br> 頓一頓,他手指敲一敲桌子,比劃一下:“上頭?提過一個方子,怪邪門的,能叫人身形敏捷、氣力壯些,就是要燒精血、耗氣力,平素也顯得蒼白些,還說能解百毒?!?/br> 他笑一聲:“我原本覺得,哪有那么?邪門的事情,后來?有一回,梁行瑾看我煩了,拿我試毒玩兒,我回去后,一邊吐血,一邊翻書,又翻出這個方子來?,死馬當活馬醫,一劑喝下去,吐了一宿血,第二天倒還活著?!?/br> 他原本只要喝那一次,然而梁行瑾第二天見他沒死,于是更放肆地那他來?作弄,于是長?此以往、日復一日,終至頑疴沉疾。 原本和梁和滟成親后,有一段時間沒有喝的,只是到后來?許多事情,再加上回來?后,急著學所有沒來?得及學到的東西?,于是又撿回來?這方子,支撐著精力。 這話裴行闕沒有講,笑一笑:“沒有什么?大事,我停了藥,換個方子調理一下就好了。已經?沒有需要我勞心勞力去做的事情了,沒事的?!?/br> 梁和滟皺著眉,不?太信任地瞥他一眼。 裴行闕抿一抿唇,想起另一件事,他微微動一動沒傷著的那邊胳膊,支撐著坐起來?:“我親起來?不?太舒服嗎?” “什么??!” 他看著梁和滟,很?誠懇:“我看你那天親過我,擦了擦嘴唇,不?曉得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需不?需要我進益一下?!?/br> 梁和滟瞠目結舌看著他,半晌沒講話。 他唇上牙印漸漸要消了,臉色有點蒼白,臉頰和耳朵還是紅的,身上包扎著的地方很?多,纏得結結實實的,也沒妨礙他口出狂言。 梁和滟沉默片刻,默默把他按回床上,拉上被?子:“老老實實睡吧,少琢磨這些?!?/br> 頓一頓,她咬牙切齒地嘆口氣:“我真恨不?得把這被?子拉起來?,蒙你頭?上,給你悶死?!?/br> 說著,又低低補充一句:“還行吧,挺好的,就是還有點不?習慣,以后多練練就好了?!?/br> 第84章 宮里的太醫令來給裴行闕把脈的時候, 梁和滟并不在,他伸出手,咳幾聲?:“滟滟呢?” 太醫令彎著腰:“梁娘子去歇息了?!?/br> “嗯?!?/br> 裴行闕點頭:“我是小病, 沒有什么的,你把完脈, 她要是問起, 記得跟她講一聲?這事情,不要讓她太?擔憂?!?/br> 太?醫令摸著他脈,抬頭看了一眼:“殿下……” 裴行闕神?情平和, 回?看他:“怎么, 難道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病嗎?” 話說?完, 他面不改色地拿過帕子, 掩在唇邊, 咳了幾聲?, 血色順著帕子洇透出來, 他合了合眼, 連著唇上的血一起擦去:“還有幾年呢?!?/br> 說?著, 手里的帕子疊起,扔在近前火盆里。 太?醫令喏喏應下, 又低低講:“臣從前醫書里看到過個方子,對殿下的身體或許有進益?!?/br> “我曉得?!?/br> 裴行闕收回?手腕,壓著自己脈搏, 是藥三?分毒, 更?何況是他當初喝得那藥,如今驟然停了, 身體也千瘡百孔了,只是到底還有幾年活頭, 沒有必要現?在講出來,叫滟滟傷懷。 至于那藥方,他笑了笑:“那么多的奇異草藥,還多植栽在海外諸國,幾年時間?,哪里湊得齊?” 他已吩咐人出海去尋了,只是希望渺茫不可期,于是干脆一開始就不抱太?多期待。 他講完,看向太?醫令:“去吧,就那么跟她說?就好,我有分寸?!?/br> 太?醫令不再說?話,低頭出去。 楚地的雪比周地多得多,正月里連綿不斷,下個不停。 元宵節這日也是,燈點到一半,天上忽然下起雪來——燈火通明,大雪簌簌落下,堆人肩頭,梁和滟裹一裹身上大氅,拂去肩頭落雪。 身后有些拍不到的,裴行闕走過來,微微彎腰為她拂去,仔仔細細的,順著背上的一直輕拍到衣擺處,然后蹲在地上為她理一理衣擺,不叫雪水弄臟污她衣服。 “梅花又開了?!?/br> 梁和滟笑一聲?:“我第一次見你,就是為著梁韶光的所?謂賞梅宴?!?/br> 她還記著那一次,因為實在與太?讓人震驚的事情關聯著,她的命數也從那時候開始改變。 身后的裴行闕挑眉,伸手接著片落雪,咳過一聲?,露出個笑:“不是那天?!?/br> “什么?” 梅花上逐漸堆滿雪花,他伸手彈撥掉了:“你第一次見我,不是在那天,但也是個大雪天?!?/br> 梁和滟還是沒想起來,看著裴行闕,他笑起來,很輕地語氣:“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弘文館外,我被人欺負,旁人都不敢過問,只有你,穿著件披風,沖過來,幫我打架?!?/br> 他斷續補充著許多細節,但梁和滟都不記得了:“你向我跑過來的時候,干凈又鮮活,好像連我都干凈起來、鮮活起來了?!?/br> 梁和滟靜靜聽他講完這事情,好半晌沒講話。 她實在記不起了,類似的事情她其實做過許多次,在還不懂事的時候,直到父親因為這事情被罰跪到兩腿顫顫、趔趄地走回?宮里,她意識到許多事情是對的、應該做的,也是會傷及自身和家人的。 因為這世道,從來就不太?對。 如果裴行闕遇到的是一年后的她,也許就沒有這樣的事情了。 她想。 裴行闕看她一眼,笑了笑:“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本?來就只是一件小事?!?/br> 梁和滟沉默很久,伸手摸了摸他手指,握?。骸拔乙矝]有那么好,這事情之后,我也學會不聽不看裝作什么也不知道了?!?/br> 所?以?在那場所?謂賞梅宴上,明明曉得梁韶光逼他穿那衣裳戲弄他是不應該的,也還是沉默。 “不是?!?/br> 裴行闕搖頭,回?握住她,把她微微有點涼的手指攏在掌心:“不是。當時在場所?有人都看著我在笑,你沒有,他們都覺得羞辱我是無所?謂的,只有你覺得那不應該,你只是當時沒辦法講出來,所?以?只能獨善其身而已,你是被世道壓著不得已,但你永遠都不是那樣的人?!?/br> “你一直都看得見的?!?/br> 他講得誠懇,說?話的時候也一直注視著梁和滟,把她描摹得很好很好,聽得梁和滟覺得臉上有點熱,guntang一片:“你以?前的時候沒跟我講過這個?!?/br> “沒有必要,說?這個做什么?!?/br> 裴行闕笑著:“當時你也不太?喜歡我,我對你來說?也是個累贅,無端講起這樣的事情,不太?像是一段緣分,像是你一時好心,誤打誤撞惹上我這樣一個麻煩?!?/br> “我現?在就太?喜歡你了?” 梁和滟手里的燈垂下,不叫裴行闕看見她神?情,她從來從來聽不得太?真?摯的話,看話本?子聽戲,里面人互訴衷腸的時候,也要躲避開,因為總覺尷尬。 何況此刻切身聽著。 她努力講出開玩笑的語氣,但有點低,講得又輕又快的,一掠而過,裴行闕偏頭看她,隱約好像笑了一聲?,燈光暗下去,卻?還是能看見他很亮的一雙眼:“…是我現?在太?喜歡你了,所?以?忍不住要講出來?!?/br> 太?膩歪。 梁和滟有點受不了,伸手推他一把,輕輕的,但沒推開,于是干脆伸手,把人抱住,拍了拍,慢吞吞地在他肩頭蹭了一蹭:“行了,別?說?了?!?/br> 又問:“還能去看燈嗎?” 她著急忙慌地要轉移開話題,裴行闕回?報住她,笑一聲?:“去,城中有專供飲樂用的高臺,我提前叫人問好了位子,到時候能看雪也能看燈,燒著爐子在一邊,也暖和?!?/br> 頓一頓,他松開她,但手還是牽著:“原本?想放煙火給你看的,只是今天用火處頗多,望火樓那邊怕是忙得不可開交,再放煙火,只怕防范起來更?不好辦——等我父皇薨逝后吧,反正也沒幾天了?!?/br> 他話講得平淡,跟要死了的不是他親爹一樣。 梁和滟含糊應一聲?,忽而聽他說?:“滟滟,你想做些什么?” “什么?” “前段時間?不是說?,想著開食肆嗎,或者做些其他生?意?再或者,官場上有你感興趣的事情嗎?” 裴行闕話講得稀松平常的:“從前約束著你,是因為我能做的太?少,因為我要害你的人又太?多,太?怕護不住你,所?以?時刻要人盯著你,患得患失的?,F?在不會了,那些人都死了,其他該殺的我也都殺了,沒什么人再有能力傷到你了,你想做什么,都無所?謂了?!?/br> 頓一頓,他笑著繼續講:“我曉得你不想把所?有都倚靠在我身上,我也不想你這樣,人總善變,世道也有許多變數,我怕來日我待你沒有現?在好,你會受委屈?!?/br> 梁和滟的確是這樣想,她不喜歡把所?有東西都壓在“那個人愛我、會對我好”這樣的事情上,像他講得,誰會對誰好這事情,原本?就是在變的。 她仰頭看著裴行闕:“官場上?” “再多我暫時也給了了,只有這天下,暫時說?了還算數?!?/br> 裴行闕握著她手,慢慢講著:“士農工商,總要握住點朝堂上的勢力,才顯得不太?弱勢?!?/br> “你不怕我也做女?主武后?奪了你家天下?” 裴行闕笑了笑:“你想嗎?我怕你不太?愿意管這些事情的,其實我有想著,不管做些什么,都會被拘束,不妨做皇帝,雖然也有些拘束,但總歸還是舒心的。至于我家天下,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想要什么,拿去就是,哪有什么我家天下這東西?!?/br> 梁和滟戲言一句,沒想到他真?接這么一長串出來,她隱約從這話里聽出點托付后事的意思,微微皺眉:“你這是怎么了?” 他風輕云淡地笑,調侃打趣的語氣:“沒什么,就是想起來這事情了,總要說?的,早說?晚說?都是說?,現?在氣氛旖旎,講出這些話來,也很合適?!?/br> 梁和滟皺起眉頭,試圖從他神?情里找點蛛絲馬跡出來,但裴行闕只微微笑著,被她看久了,還無可奈何地彎一彎眉,低頭過來,親了下她。 “別?看了,滟滟?!?/br> 他嗓子微微有點?。骸斑€去看燈嗎?要不我們不去看燈了,你在屋里慢慢看我,行嗎?” 梁和滟沒找出蛛絲馬跡,但聽出他話里的不正經了,抬腿輕輕踢他一下。 裴行闕沒躲,只是在她踢過來的時候微微彎腰,伸手壓住她膝蓋,順著握住小腿,把人往身前帶了帶,又抱住她,低頭親過來。 臘梅花香氣濃得很,氤氳在兩個人中間?,連吻都是花香氣,因為在外面站得久了,所?以?唇都是冰的,湊在一起,慢吞吞地,把唇親到溫熱。 隔很久,他松開她,低低問:“還去看燈嗎,滟滟?” 梁和滟咬牙切齒。 “我看你是不太?想去了?!?/br> “去也行的,雖然錯過今天,明天、后天也還看得見,但是若你想去,我一定陪你?!?/br> 裴行闕講話誠懇得很,梁和滟的手按下去,碰一碰:“這樣也能去?” 她碰一下就要拿開,卻?被裴行闕握住她手,又按回?原處,貼住,他微微低頭,湊她耳邊講話,嗓音低?。骸拔也皇遣豢梢?忍一忍?!?/br> 不像可以?忍一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