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石中火(七) p o1 8rn.c o m
第二日晨,我縮在角落,對著某人發火。 “我都暈一晚上了你怎么還在,你不是說你的人子時就會來嗎?”我指了指天,表示現在日頭高懸,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發光。 他不理我。 “什么喂我吃了毒藥,過了子時就會死之類的,都是假的!” 我憤憤不平,斥責他這種骯臟的欺騙行為。 男人還是不搭理我,他帶著鬼面,一動不動地靠著院墻。 我湊近把他的鬼面摘下來,發現他臉色慘白,唇色烏青,胸口只有微微起伏,已經徹底暈死過去。 我本來想繼續埋怨,但是看到他如此狼狽,身下還洇出來暗色血跡,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嘆氣。 算了,起碼他沒真的給我下毒,我和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糾結什么呢。 身上的衣服還是濕噠噠的,湊近聞還有些腥臭,那水缸里的水不知道蓄了多久,昨晚泡在里面,這會兒傷口恐怕更嚴重了。 腿上的箭傷換了一種疼法,昨日是皮rou抽著疼,今日是連著深入骨頭的疼,我試圖站起來,發現受傷的左腿幾乎廢了,路都走不了。 試圖靠著墻拖著左腿走,沒走幾步我就疼得直吐舌頭。 我有點想哭,但是眼眶剛剛酸澀我就立馬揉眼睛,努力把淚意憋了回去。 別哭,有什么好哭的,還沒死呢! 我要出去找扎克索,找不到他我就問路去醫館,求大夫救我,養好身子后在醫館打雜抵藥費,要是沒有大夫收我,那我就去乞討,反正已經在梁國的土地上了,我總能找到活路的。 只是……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昏迷的男人,他會死在這里嗎? 不不,我管他做什么,我這么慘都是他造成的,他先拿我做rou盾,又騙我救他,橫豎都是他欠我! 我咬牙,拖著瘸腿跨出院落。 花了一番力氣走上街,我迷茫地四處張望,不知道該去哪里,一下子找到扎克索不太現實,他可能都已經回草原了,還是先處理下傷口吧。 我挑選了個面相較為和藹的中年女子打聽醫館所在,誰知見我朝她走去她立馬擺出警惕的神色,把我詢問的話堵在口中問不出來。 又腆著臉嘗試問路,結果無一例外沒人理我,還叫我走開點兒。 我腿太疼了,走一會兒歇一會兒,最后在一個拐角找到醫館,門口有藥童正在曬藥,他遠遠瞧著我,立刻進了屋,出來時手里拿著笤帚,對著我不耐驅趕,“走!走!一個二個,把我們醫館當做慈善堂了不成?要不要臉啊,到別處乞討去!” 是梁國話,是許久未聽的鄉音啊,再入耳,卻都在驅逐我。 我強忍著淚水,繼續在街上漫無邊際地逛著,瞥見一家典當行,心底猛地想起什么,顫巍巍從胸口的衣袋里摸出鬼面人的短刀。 昨日剛拿到這把刀時我就感覺這是把好刀,很趁手,做工精致,今日細看果真如此,刀柄的風格粗獷,狂放中不失精巧,還鑲嵌著很漂亮的綠色玉石??锤嗪脮偷剑簆o shu 8. 我總覺得在哪兒見過這把刀,在哪兒呢? ……對了,在扎克索家里,那把我碰了讓他很生氣的刀,樣式與做工和手中這把無甚區別。 實在太漂亮了。 就算在塔扇丹與兩國交界的貿易城池玉中,這種刀應該也不多見。 沒仔細想這把刀的來歷,我走進典當行。 店內光線昏暗,彌漫著陳舊的木質氣息,柜臺后面坐著一個正在撥弄算盤的老頭,想來是掌柜。 他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聲音尖得像走了調的琴,“典當還是贖當?” 我把短刀放在柜臺上,“典當?!?/br> 掌柜“嗯”了聲,手卻沒停,依舊噼里啪啦地撥算盤,他看都沒看那刀一眼,只是斜斜撇了撇我,嘴上的胡子一動,“五十文?!?/br> 五,五十文?我雖然不懂刀,但也不是傻子,這刀怎么可能只值這么些錢?”掌柜的,這刀上的玉石都不只這個價了?!?/br> 掌柜終于放下手中的算盤,“啪”一聲拍桌上,嘴角露出諷刺地笑,“姑娘,這刀不是你的吧?” 我呼吸一滯,不明白他為何這般篤定。 “怎么不是我的?”我硬著頭皮說。 他冷哼,“你走吧,我不收來歷不明的東西?!?/br> “這刀是我的,這把刀是別人送我的!”怎么說,我也救了那家伙一命,拿他一把刀換錢不算過分吧。 “到底是別人送的,還是偷別人的,都差不多嘛,反正這東西不是你的,姑娘,五十文都是看在你可憐的份兒上算的,放其他人那邊,像你這來歷不明的東西人家給不給一個子兒還不好說呢?!闭乒衩嗣掳蜕系暮?。 “八十文,不能再少了?!蔽以噲D再爭取一些。 “五十文,愛當不當?!?/br> 我顫抖著嘴唇,心中一陣無力,五十文夠買什么啊……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其他典當行比較價格了,左腳開始失去知覺,不知再拖一陣會如何。 “五十文,給我吧?!蔽覠o奈選擇了妥協。 掌柜把短刀摸過去放進抽屜里,再清點出銅板往柜臺上一推,便不再理我。 我把那些銅板捏在手里,決定再去剛才那醫館碰碰運氣,實在治不了傷,給我一些止疼藥吃也好啊。 走到街上,直覺寒風瑟瑟,天上積壓著厚黑的云層,枯葉在地面打卷,許多小販開始手忙腳亂地整理包袱收攤。 大抵是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雨水傾盆,勢頭又猛又急,我走不快,硬生生淋著雨,手里緊緊攢住銅板,生怕漏了一個在地上,天色這般黑,地上全是泥水,掉了可就找不到了。 走到醫館門口時,我全身已經濕透,藥童正坐在醫館門口的問診桌上打瞌睡,走過去后,他迷迷糊糊地搖著腦袋,“師傅……不在,看不了病……只能撿藥,哈欠……” “能撿些止疼或者止血的藥嗎?”我小聲問。 藥童似乎清醒了些,他皺起眉頭,“你怎么又來了,都說別來我們醫館要飯?!?/br> 我把手里攥著的銅板全部放在桌上,那些銅板沾了些我手上的血水,在昏暗天色下顯得陳舊。 沉沉地看著他,“我有錢?!?/br> “這點錢怎么可能夠——??!好痛!”藥童突然捂著頭大叫,他轉頭去正要大聲嚷嚷,突然聲音就失了氣勢,變得唯唯諾諾起來。 “師,師傅……您回來啦……” 藥童身后,一身白衣的大夫面無表情地抱胸,他手上拿著一把收起來的折扇,方才便是用這扇子狠狠敲在藥童頭上,一點兒力道沒收。 “滾去煎藥?!贝蠓驀绤栭_口。 藥童灰溜溜地進了醫館。 聽到他清冷的聲音,我猛地僵了身子,這聲音,他,他不是…… “進來吧,外面涼?!泵鎸ξ?,大夫溫和地笑了笑,右邊臉上一道橫亙的疤痕也因此柔和不少。 他不是大漠之中跟在葉時景身邊,為了逃避狼群和我分別于新露的那個魏大夫嗎? 原來他還活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