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枝 第1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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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于他而言,不過是囊中?之物。 蕭珩以為?咬死戶部?不放,處置了他外公?劉尚書就能威脅到他的?地位? 簡直是癡心妄想!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論起家世出身來,一個?歌姬生的?孽障,怎配同?他平起平坐,同?爭東宮之位。 如此一番幻想,蕭瑜心中?暢快了不少,他揮了揮手吩咐道:“沒別的?事,你就先退下吧?!?/br> 內侍遲疑了下,安靜地留在原地沒有動作。 “你還有什么話要說?”蕭瑜挑眉,神色略顯不滿。 內侍低著頭,顫抖著雙手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雙手呈上?。 “回四殿下的?話,今早八百里加急來的?軍報,北境情況比我們預想要危急的?多。主將?鄧硯塵外出巡視經過于嶺蒼山山腳遭受敵軍埋伏,重傷墜馬生死未卜,北境防線危在旦夕!” “什么?” 蕭瑜驚恐地站起身, 他截下北境的?軍報,只是想讓這場仗打得?艱難一些,拖住鄧硯塵帶兵返京的?時?間。 他怎知此番戰事如此危機,倘若北境防線一破,敵軍會迅速攻打入周圍四州。 到了那個?會兒,就不是他截幾封信就能掩人耳目,不叫朝廷知曉的?時?候了。 他沒有時?間了, 國不能破,他的?計劃也不能因此作廢。 蕭瑜攥拳圍著書案周圍徘徊許久,吩咐道, “速去請欽天監的?人過來,切記不要聲張?!?/br> …… 長青死里逃生,將?鄧硯塵從嶺蒼山的?層層包圍中?救出來時?,整個?人也幾乎耗盡了體力。 他費力地將?鄧硯塵背在身上?,念念有詞道,“小鄧,你別嚇哥哥,咱們就快趕回去了?!?/br> 像是在對鄧硯塵講,又像是在和自己說。 北境的?雪越下越大,他們的?馬承載兩個?人跑不起來,趕到營帳時?天已經暗了下來。 直到看見遠處亮著的?火把,長青方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疲憊的?笑。 門前的?守衛蹚著雪匆匆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跑來,剛將?鄧硯塵安置木板搭的?簡易的?榻上?,軍醫便已經聞聲趕來。 一路上?,長青都不敢回頭看身后的?鄧硯塵究竟是何模樣。 他怕看了,怕真得?出了什么意外,他沒有勇氣再帶著人再回大營。 然而此時?此刻,鄧硯塵整個?人平躺在榻上?,胸前的?盔甲凹下去一大片。 被壓彎的?盔甲斷裂之處已經扎入血rou之中?,軍中?大夫帶著三?五個?人一點?點?地試圖將?鄧硯塵身上?的?盔甲脫下來,可只要一動,全身上?下就會開始源源不斷地向外滲血。 當那一副合身的?盔甲被徹底摘下來時?,壓力一經釋放,本在昏迷的?鄧硯塵突然坐起身,鮮血順著他喉嚨里大口大口地向外吐著,頃刻間染紅了整個?床榻。 大夫定睛一看,頓時?脊背生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原本胸前未能結痂,尚在發炎的?箭傷此番又遭受到鐵錘重擊。 以至于傷口徹底崩壞,連同?著肋骨都斷了好?幾根。 他整個?人躺在這里,單薄的?像一張隨時?都容易被撕碎的?紙,稍有不慎,性命堪憂。 年紀小的?小將?士看見這一幕忍不住憋紅了眼角,小將?癟嘴扭頭看向長青,帶著濃重的?鼻音問道:“長青兄,只是照常出去巡視,怎會傷得?如此嚴重!” 長青癱坐在地上?,乏累和傷痛叫他抬不起手,興許尚未從死里逃生的?余韻中?回神,精神卻是極為?亢奮。 “中?了埋伏,先前巡視時?我們插下的?方向標被人動了手腳,小鄧意識到問題時?已經落入圈套?!?/br> 北境地勢開闊平坦,臨進入冬,為?了防止將?士們在風雪中?迷失方向,玄甲軍一直都有每日巡視檢查路標的?習慣。 只是他們誰都沒料到,這場雪下得?如此突然,短短一兩個?時?辰漫天大雪遮天蔽日,四下辨不清方向。 小將?抬袖惡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咒罵了幾句。 掌管輜重的?老將?孫叔抬頭看他,“你帶去的?人回來了多少?” 長青頓了頓,隨即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搖了搖頭。 營帳內一片寂靜,周圍的?人來來去去,血水一盆接著一盆的?往外端。 鄧硯塵意識昏沉,血跡還在順著他口鼻流淌,藥根本喂不進去。 但凡是不當值的?將?士們都自發過來幫襯著,周圍擠滿了人,卻聽不見半句交談聲。 夜色昏暗,寒風如同?凌厲的?刀呼嘯個?不停,整個?營帳被烏云籠罩著,人人懸著一顆心守在門前不敢離開。 約莫剛過了未時?,鄧硯塵身上?的?傷止住了流血。 他整個?人還是有進氣沒出氣,面色蒼白至極。 遠處的?蒼穹逐漸有了亮的?意思時?,孫叔在木墩子上?磕了磕煙槍,站起身走到長青身邊。 他將?手放在長青的?肩膀上?,良久后,幽幽開口道:“去處理一下你自己的?傷吧,這里有我們守著。不久之后,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br> 聞言營帳內外的?人紛紛抬起頭看向孫叔,布滿厚繭的?手緊張地蜷縮著。 烏木赫此番做足了準備,就是為?了尋找一個?能進攻的?機會。 顯然,蠻人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鄧硯塵雖死里逃生,但身負重傷難支撐緊隨而至的?戰事。 眼見士氣逐漸低沉,孫叔也想不出什么辦法去安慰。 他抬起頭看向遠處隱在無邊黑夜的?嶺蒼山模糊地影子,飽經風霜略顯渾濁的?那雙眼,倒映處手中?煙槍的?星點?火光。 第93章 光承帝臥病在?床, 朝堂之上大事小情皆由內閣商議過后?,再由高公公同他?回稟。 朝中?尚未有儲君能協理政務,內閣地位在此時顯得格外重要。 夜里, 宋訶就著燭火看著桌案上擺放的一沓子請兵符的文書, 眉宇間愁色更深。 首輔宋訶是朝中文官之首,他?出身世家, 自幼習得?是儒家中?庸思想, 崇尚的是仁義?之道。 同大多數世家出身的文官一樣,但居廟堂之高, 宋訶對邊境戰亂和當?地百姓的生活狀況了解甚少,從未見過兵禍之下的生靈涂炭,也不了解戰場上局勢的瞬息萬變。 他?生于?京城, 長?于?京城, 半生忙于?公務, 見到的最多的是皇帝,是內閣閣臣,處理最多的是時?政要務。 他?一生致力于?如何培養挑選合適的人才,促使朝中?各個機構平穩運行的同時?, 幫助皇帝制衡百官以?保持朝局穩定, 江山永固。 多年來, 靖安侯府位高權重, 不僅一早成了皇帝所忌憚的對象, 更是橫在?朝中?一眾官員心中?的一座高墻。 與靖安侯不同的是,許侯爺戎馬一生為的是四境安穩, 天下太平。 而追其根本, 許侯爺效忠的是天下,而以?宋首輔為代表的文官他?們心心念念維護的是君主的絕對權力。 即便這么多年, 靖安侯忠貞不渝從未生出外心,可這些歷經?兩朝的文官依舊奉行著未雨綢繆總好過追悔莫及之道。 且自鄧硯塵前往北境御敵至今,兵部從未收到前線危機的軍報。 光憑黎瑄一封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書信,不論?是宋訶還是其余旁的朝臣,都難以?相信其真偽。 宋訶撐著頭,按了按緊皺的眉心。 數日前戶部尚書劉玄江的一番言論?在?他?頭腦中?揮之不去,無論?是出于?朝堂制衡,還是司法公正,此番請兵增援一事都不能草率許可。 桌案旁的燭火微微搖曳,映照著文書上的楷書小字忽明忽暗。 宋訶花白的胡須泛著銀光,良久后?,他?提起筆再次一一駁回了案上的奏折。 ...... 夜色沉沉,別苑內一片寂靜,宮人所在?的房間皆已經?熄了燈。 許明舒坐在?窗前,呆呆地看著遠處的蒼穹。 直到天邊隱隱有了些許光亮,許明舒方才收回神,抬手擦了擦臉上干涸的淚水,緩緩站起身看向床榻。 她的行李一早就收拾好,只等今日趕到宮門?前等候開門?,便可乘馬車前往北境。 自她從裴譽口中?得?知了前世她身死后?發?生的一切,想見鄧硯塵的心思一刻都不能再等。 至少她要親眼看見他?安然無恙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不是像夢境中?的沈屹那?般。 看見他?平安無事,才能放心。 許明舒換了一身簡易的衣服,背起行李輕手輕腳地開門?走了出去。 耳房里的沁竹正在?熟睡,許明舒上前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掖了掖被?角。 兩輩子,無論?去往皇宮還是出嫁后?住進東宮,沁竹都跟在?她身邊不離不棄。 此番她不告而別,心里還真是有些過意不去。 可現如今她什么也顧不上了,也無心再去應付。 這一世除了守護家人免遭重蹈覆轍之外,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彌補自己的過失。 前世,她將鄧硯塵孤身一人留在?那?面?對絕望。 這一次,她說什么都不能看著他?遠在?千里之外陷入困境。 許明舒毅然決然地扭過頭,將自己寫的書信留在?沁竹身邊的茶盞下,轉身離開。 別苑地處偏僻,宮道一片漆黑。 許明舒提著手里的兔子燈,沿著路中?央壯著膽子將步伐邁得?極穩。 再過半個時?辰宮門?就要開了,屆時?滿宮的宮人都會?起身勞作,她必須趁著夜色盡快趕過去等候。 臨近宮門?時?,許明舒熄了手中?的燈。 執勤的官兵還在?打著瞌睡,凌晨的寒風陣陣,許明舒抱著雙臂站在?一旁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冬日里白晝短,頭頂漆黑的夜已經?逐漸變為深藍。 許明舒吸了吸凍紅的鼻子,見官兵開始巡視走動時?,正打算上前被?人從身后?揪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