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102節
兩個小孩、小胡子男人,還有一位……花婆婆! 霍譽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我?!?/br> 花婆婆眨巴著一雙精明的眼睛,怔了怔,從大安手里接過一盞白燈籠,先是把白菜從上到下照了一遍,又把霍譽從下到上照了一遍,最后,白燈籠停在霍譽臉旁。 這臉,抹的是炭灰吧,都沒抹勻,這丑的,真辣眼睛。 這貨,可別說是她的未婚夫,丟人! 花婆婆一臉嫌棄,親手去開門,所謂開門,就是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子,從門縫里伸進去,撥拉幾下,里面咣當一聲,再一推,門開了。 原來,他們出去家里不但不留人,而且還不上鎖! “怎么不鎖門?”霍譽問道。 花婆婆句僂著背,跨進門檻,嘴里都噥:“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保不準就找不到鑰匙了,還是這樣方便?!?/br> 霍譽.....。 第186章 今日適合敬老 進了屋,站在燈下,霍譽這才看清楚那兩個孩子,雖然易容了,可女孩子肯定是朵朵,男孩當然是明軒。 他以為自己不會看錯,可是事實證明,他還是錯了。 女孩子小花朵是明軒,男孩小花生才是朵朵。 霍譽只好把目光落到汪安身上,這屋里的四個人,還是汪安最正常,雖然親娘在這里也不一定能認出來,但好歹還是男的,而且也不是老太太。 至于花婆婆…… 霍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算了算了,就連他都沒有認出來,其他人就更認不出,也想不到了。 也多虧有花婆婆的一雙巧手,明軒還能跟著朵朵,像其他孩子一樣,在街上跑來跑去。 大安下廚,用菜葉和蝦干煮了一大鍋面條,霍譽和白菜趁熱吃了,大安的手藝馬馬虎虎,但絕對能吃飽。 霍譽和白菜一路快馬加鞭,又冷又餓,也不講究,連吃帶喝,把那一大鍋面條吃得干干凈凈,身上從里到外,暖洋洋熨熨貼貼。 吃飯的時候,花婆婆還顫巍巍端來一碗醬菜:“這雖然比不上保定大慈閣的,可也不錯,尤其是這地露?!?/br> 說完,她把醬菜把桌上一放,又顫顫巍巍地走開了。 霍譽的目光落在那碗醬菜上,原來這叫地露啊。 他勾起嘴角,無聲地笑了。 小丫頭不給他回信,其實他的每一封信,她都是仔細看過的吧,上次在保定,就讓他吃了醬菜,今天又特意過來,就是為了告訴他,這種看上去像蟲子一樣的,其實是叫地露。 她對他,其實也并非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毫不在意。 不過,看著那個句僂的背影,霍譽又想放聲大笑。 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還有多少花招沒有顯露出來? 霍譽有些迫不及待了。 吃完飯,霍譽讓白菜去幫汪安收拾房間,他去找花婆婆。 “我能進來嗎?”隔著簾子,霍譽問道。 “進吧,老身一大把年紀了,你一個小年輕,不用那些講究?!被ㄆ牌疟P腿坐在炕上,用香匙撥弄著香灰,頭也沒抬。 看到香爐里被碼成小山一樣的香灰,霍譽心頭又是一暖,他送的香,她大老遠帶到了滿城。 “上次的香,快用完了吧?”霍譽柔聲問道。 花婆婆翻翻眼皮:“我忘了問你,你的俸祿有多少,一年下來,夠買幾次香的?” 霍譽怔了怔,忽然狂喜,小丫頭是嫌他亂花錢了? 他老老實實,把自己的俸祿詳細說了,無論是飛魚衛還是驍旗營,都屬皇帝親衛,俸祿要高出同品武官,逢年過節,還另有補貼。 以他現在的品級,除了俸祿,還有一筆可觀的養廉銀子。 他從懷里拿出一張官憑,放到炕桌上:“我在驍旗營享雙俸,年俸四百八十六兩,蔬菜燭炭銀五十兩,燈紅紙張銀四十兩,合計五百七十六兩,另有祿米五百石,我沒有養廉銀子,但每年另有五百兩的親衛恩俸,這些加起來是一千零七十六兩,每年春秋兩季發放,你讓汪安拿上官憑到戶部去領,除此以外,年節補貼沒有定數?!?/br> 花婆婆……你一年才賺一千出頭,去了兩次花千變,就花了一千六百兩,你個敗家子! 她不客氣,伸手便將官憑收了起來,以后成親了,還要靠她來養家,這官憑她當然要收起來。 見她痛痛快快收了官憑,霍譽的笑容直達眼底,老虎要不要把和宋彥一起做生意的事也說了,卻聽花婆婆說道:“行了,說正事吧?!?/br> 霍譽只好把生意的事先放下,轉而說起了這次的來意。 聽到霍譽說找到了會解蠱毒的人,花婆婆瞬間興奮起來,老太太笑成了一朵大菊花。 霍譽……你別笑了行嗎?我擔心你那張假臉會裂開掉下來。 花婆婆睨他一眼,小樣兒,你那點小心思,以為婆婆不知道? “你把葛巫偷梁換柱帶出大牢,冒了很大風險吧,若是被發現怎么辦?” 霍譽的心,就像是浸到了溫泉里,她其實是關心他的。 霍譽其實想要逗逗小姑娘,可惜看到花婆婆那關愛晚輩的眼神,霍譽開玩笑的話,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今日適合敬老。 “若是沒有紀大人同意,我是萬萬不敢這樣做的?!被糇u說道。 “紀大人?飛魚衛指揮使?他能同意你把葛巫帶出大牢,為什么?”花婆婆不解。 上一封信,霍譽并沒有提起紀勉的事,事關他人,不適合寫在信里,但現在只有他們二人,說上幾句卻是無妨的。 “三十三年前,紀大人五歲,也遇到同樣的事,他毫發無傷被送回,可他年僅三歲的meimei當時也在場,受到驚嚇后,不久便夭折了。紀老夫人悔恨半生,郁郁而終?!?/br> 花婆婆倒抽一口涼氣,還有這事? “三十三年前?對了,那個葛巫,他已經坐牢四十年,是四十年吧,還有,你說他恨師君已,三十三年前,師君已還活著呢,會不會是他所為?” 霍譽搖頭:“我猜葛巫即使不知道現在下蠱的人是誰,但是對于三十三年前的幕后之人,他一定心中有數,對了,他提到了先帝名諱,言語甚是不敬?!?/br> 先帝? 花婆婆想起了先帝與師君已之前的恩恩怨怨,還有師君已與汪真人的師徒關系。 接著,她想起了這里的密室,那些繡著白梅的衣裳。 見可敬可愛的花婆婆忽然就沉默了,目光也迷離起來,霍譽以為她是擔憂明軒,柔聲說道:“明天我們就動身去京城,我進城后,已經給朱云和蘇長齡留下標記,他們看到后會與我們同行,你不必擔心路上的安全?!?/br> 花婆婆點點頭,對霍譽說道:“你一路奔波,累了吧,早點休息吧?!?/br> 霍譽見剛才還神氣活現的花婆婆,突然就像是被霜打了一樣,無精打采,有些心疼,小姑娘年紀小,忽然遇到這種事,這幾天心神交瘁,一定沒有休息好,等到了京城,給明軒解去血蠱,他一定要帶著小姑娘在京城好好玩上幾天。 第187章 我還會回來的 一夜無事,次日一早,白菜和汪安去客棧里取了寄存的馬匹和騾車,花婆婆帶上她的金孫和金孫女,一步三回頭離開了瓷器胡同。 清晨的瓷器胡同,一片寂靜,忙碌一夜的人們沉浸以夢鄉中。 花婆婆有些遺憾,沒能和她的兩位老姐妹揮淚告別。 不過沒關系,花婆婆直覺,這個地方,她還會回來的。 花婆婆揮揮小手絹,帶走幾縷清晨的薄霧。 霍譽好笑地看著花朵和花生攙扶著花婆婆上了騾車,一行上走上了鴻運街。 白天的鴻運街與晚上宛如兩個世界,滿目蕭條,連個人影也沒有,破爛的紙人、撕壞的黃紙,也有吃剩的宵夜,隨意扔在路邊,兩只野狗正在翻找著能吃的東西。 忽然,其中一只野狗后退幾步,齜著牙發出嗚嗚的聲音,另一只膽子大些的,汪汪大叫起來。 霍譽騎在馬上,尋聲望過去,兩家店鋪之間的縫隙里,一個黃褐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霍譽確定沒有眼花,那道身影個頭很小,不像是人,也不像是狗。 霍譽使個眼色,讓白菜跟到騾車后面,出了城門,便看到已經候在那里朱云和蘇長齡。 他們沒有立刻認出易過容的霍譽和白菜,但卻認識兩人的馬,他們面色如常,估摸著霍譽一行走出半里路了,這才不緊不慢騎馬跟上。 從滿城到京城四五百里,帶著騾車,又有孩子,便走得慢些,直到第四天,終于到達京城。 畢竟離京城不遠,這一路上都是官道,清晨趕路,傍晚投宿,雖然沒有風餐露宿,可畢竟是冬天,小花朵身體太弱,到了京城,還是病倒了,好在只是受了風寒,喝了湯藥,發了汗,躺了一天,第二天便沒有大礙了。 這一天里,霍譽和明卉可沒有閑著。年底家里事情多,韓氏已經帶著霍誠回通州了,說好出了正月再過來。 老書院街的下仆,都是今年新買的,雖說已經篩了幾遍,確定留下的都是本份人,可畢竟都是新來的,韓氏不放心,把跟自己來的一位嬤嬤留了下來。 這位嬤嬤姓朱,一輩子沒有嫁人,如今已經到了榮養的年紀,從京城回去,便要去莊子上養老了。 明卉頂著花婆婆的一張臉,住進了明達新租的那處宅子里,明達起初壓根沒有認出來,還在尋思,這老太太和小姑父是什么關系?莫非是霍家的長輩,那為何會來這里? 花婆婆沒開口,小花朵撲過去抱住明達的腰,明達嚇得一個踉蹌,這誰家的小丫頭啊,不知羞恥啊,太太太太嚇人了! 好吧,那聲“大哥”終于讓明達找回自我,不過,他還是用了好半天,才能接受眼前的老婆婆是他小姑姑,而那個不知羞恥的小丫頭,竟然是他的親弟弟! 他本來還想好好地調侃一番,可是在得知他們的來意之后,明達就笑不出來了。 不想在小姑姑和弟弟面前沒面子,明達躲到茅廁里哭了一場,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在京城專心致志溫書的時候,他的家、他的父親、他的弟弟,連同原本應該待字閨中等著做新娘子的小姑姑,都在經歷著什么。 就連小姑父也在為弟弟四處奔波,而他,卻什么都沒有做。 他頂著紅腫的眼睛從茅廁里出來,見霍譽站在不遠處,正在等著他。 他走過去,霍譽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沒有說…… 霍譽把白菜留給明卉,他回家換了衣裳,便去見紀勉。 紀勉見到他便罵道:“你小子說走就走,留下一堆麻煩事?!?/br> 霍譽細問,這才知道這幾天紀勉的兩名親信,被葛巫使喚得團團轉,一會兒讓他們去買這種草藥,一會兒又讓他們去尋那種蟲子,草藥還好,蟲子卻是難上加難,這里是京城,不是苗疆,又是冬天,連只蒼蠅都看不到,更別說是那些稀奇古怪的蟲子了。 霍譽蹙眉:“解蠱也需要用藥嗎?” 他有些后悔,他怎么沒有想到呢,葛巫在牢里住了四十年,即使有機會配藥,也沒有藥材,而這里是京城,即使葛巫答應給明軒解蠱,也需要有藥啊。 他和紀勉說了一聲,便去了葛巫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