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98節
原來如此,大安懂了。 兩張床上,連同那只搖籃里,都還有被褥,只是凌亂不堪,顯然,住在這間密室的人,是在倉促下離開的。 花婆婆在大床上找到了幾根青絲,很長,也很軟,像是女子的頭發。 除此以外,屋里還有一只箱籠,箱籠沒有上鎖,打開以后,里面是幾件衣服,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除此以外,并沒有其他能證明此處主人身份的東西。 “婆婆,我找到這個!”大安興奮地說道。 這是一只孔明鎖,是在小床床下找到的。 花婆婆接過那只孔明鎖,她重又打開箱籠,從里面翻出一件小孩的衣裳,湖藍色,男孩子穿的。 花婆婆把衣裳抖開,問大安:“這是幾歲孩子穿的?” 她對小孩了解不多,小萬崽應是穿不下的。 “三歲?四歲?”她是根據小萬崽的身高估計的,小萬崽剛被找到時,是五歲多一點,以此推斷,這衣裳的主人,應是三四歲的。 她不懂,大安就更不懂了,巧了,他也拿小萬崽做比較,兩人的結論一樣,這里除了那個尚在搖籃里的小女娃以外,還有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子。 花婆婆又把箱籠里的那幾件大人的衣裳一一抖開:“青年男子,文人,書生,衣著講究,袍袖上還繡了花紋。年輕女子,二十歲上下,喜歡素色,咦,她很喜歡白梅啊,每件衣裳上都繡了白梅……白梅?” 花婆婆張大的嘴巴合不上了,她把那幾件繡著白梅的衣裳全都找出來,鋪到床上。 大安也已經驚呆了。 他因是男子,而云夢觀里住的都是坤道,為了避嫌,長大以后他上山的次數就少了,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比如,白氏墓前的那株白梅。 白氏遷墳,那株白梅也從云夢山移到了完縣。 難道這里住著的,就是那位白太太? 大安雖然好奇,可卻不敢問,這宅子即是二老太爺明巒的,那么住在這密室里的那個年輕男子,很可能就是明巒。 而白氏,那是明老太爺的續弦,明巒的嫂子! 這叔嫂二人,莫非…… 大安不敢想下去了,太嚇人了,他爹和他娘若是知道他想入非非,一定會打死他的。 花婆婆像是看出他的心思,半是安慰他,半是安慰著自己:“這世上也不是只有我娘喜歡白梅花,我師傅也喜歡,以前在觀里樸素慣了,倒也沒有留意,師傅和崔娘子住的那里,冬天都會換上繡白梅的夾棉簾子,我以前只當是應了節氣,可現在……那簾子上的白梅,和這衣裳上的……出自同一人,即使不是同一個人,也是用的同一個花樣子?!?/br> “???”大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對,一定是。 “我是說啊,這衣裳上的白梅,和那夾棉簾子上的,一模一樣?!?/br> 第179章 帶他見我 小院子里的夾棉簾子,只在每年的秋冬時節才會掛上去,原先的褪色,便會換上新的,但無論怎么換,都是繡著白梅花的。 花婆婆看著衣裳上的白梅,怔怔出神。 她跟著崔娘子學過女紅,但不擅長。 小時候靜不下心來,漫山遍夜的追小鳥摘野花,后來去了西北,就更沒有閑情逸致做針線了。 她雖不擅長,但是卻能分辨好壞,這幾件衣服,連同夾棉簾子上的白梅,手藝全都不怎么樣。 正因為這個原因,她一直以為小院子里的夾棉簾子是買的現成的,也從沒有多問過。 花婆婆那顆年輕的老心,因為這一發現,而激動得熱烈跳動,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有一剎那,她什么都聽不到,唯有那從血脈里迸發出來的聲音,令她心神俱震。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索性把那幾件衣裳放到一旁,拿起了那只孔明鎖。 曾經有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很喜歡這只孔明鎖,有一天,他正在玩孔明鎖,母親拿著波浪鼓逗著meimei,忽然,父親從外面匆匆進來:“我們的行蹤暴露了,要馬上離開這里?!?/br> 小男孩嚇了一跳,孔明鎖掉到地上,他還沒有來得及撿起來,就被父親一把抱起,而那只孔明鎖,也被父親無意間踢到床下。 母親抱起meimei,她只來得及拿上幾件meimei用的東西,一家四口匆匆走出密室。 接他們的人已經來了,父親說:“你帶著孩子先走,我來引開那些人?!?/br> 母親不答應,她要與丈夫同生共死。 丈夫柔聲安慰:“你我夫妻可同生共死,但是孩子們是無辜的,你帶著孩子先走,我甩掉那些人后,就會去找你們?!?/br> 妻子默默垂淚,但還是答應了。 夫妻二人含淚道別,卻沒想到,這一別便是永絕。 花婆婆抹一把眼淚,太感人了,她這么堅強,她怎么哭了呢,一定是風大吹進了沙子。 汪安眼睜睜看著明卉時而出神,時而又掉起了金豆子。 “姑……婆婆?!?/br> 花婆婆把衣服重又放回箱籠里,帶著大安走出密室。 京城。 霍譽打量著眼前這個梳洗一新的人,滿臉皺紋,老態龍鐘,唯有那一頭黑發,卻如年輕人一般的濃密烏黑。 也是直到把這人換出大牢時,霍譽才知道,他的雙腿萎縮變形,在狹窄的牢房里還能勉強走上幾步,可卻連大牢也走不出去,還是讓人把他抬出來的。 所以,葛巫是真的想要出去嗎? “小子,你把我偷梁換柱帶到這里,也算是有些膽量了?!备鹞椎穆曇羧缬参锕卧阼F板上一般刺耳。 霍譽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的目的?!?/br> “我也知道你還會把我送回那個鬼地方,呵呵”,葛巫冷笑,“你當我是傻的?我要離開那里,就是永遠離開,而不是僅此一時!” 霍譽依然不急不緩,他輕輕說了一個名字:“呂遷?!?/br> “誰?”葛巫顯然對這個名字還很陌生。 他的反應不似作假,霍譽說道:“他叫呂遷,是師君已的徒弟,師君已死時,呂遷年方十八,尚未出師?!?/br> 在黑牢里看不清楚,現在葛巫就在面前,霍譽冷眼旁觀,當他說出“師君已”三個字時,葛巫的身體攸的崩緊,如同蓄勢待發的弓箭。 “師君已的徒弟?哈,師君已算個屁,他算個屁!” “是啊,無論是師君已,還是呂遷,他們在你眼中,連屁也算不上,可是你被困在牢里四十年,而呂遷卻自由自在了四十年,他在不斷地充實強大,早已不再是昔日的小徒弟,他已經遠遠超過他的師傅,而你,卻只能在這里大放厥詞?!?/br> 霍譽用清澹的口吻說著刻薄的話,葛巫的喉嚨里發出格格的聲音:“小子,你在對我用激將法?” “激將不激將的也無所謂了,我說的是事實?!被糇u笑了笑,起身便向外走。 “等等”,葛巫叫住了他,“你說的那個血葫蘆是那什么呂遷的手筆?” 霍譽停下腳步:“或許吧,你既然不屑于解這種小蠱,我也沒必要告訴你?!?/br> “如果我要解呢?”葛巫的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看上去居然多了幾分喜感。 “你有什么條件,別在說什么放你出去,你心里清楚,你擅長蠱術,仇家一定不少,憑你這雙腿,留在牢里比出去更安全?!?/br> 葛巫見霍譽一語道破他的心思,怔了怔,道:“你把那個呂遷找來,帶他到牢里見我?!?/br> “好,我答應你,我也在尋找呂遷的下落,只要能找到他,而你還沒死,我必會帶他去見你?!被糇u一口答應下來,現在想查呂遷,毫無頭緒,葛巫恨師君已,說不定能從葛巫口中找到一些線索。 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當務之急,是要先把明軒體內的血蠱拔去。 屋外,紀勉站在黑影中,見霍譽出來,問道:“他答應了?” “嗯?!被糇u點點頭。 “什么條件?”顯然,紀勉在看到葛巫那兩條變形的腿時,也知道那天葛巫提出的條件是信口胡說。 “他要見呂遷,我答應他了,找到呂遷后,帶來見他?!被糇u說道。 紀勉松了口氣,飛魚衛找了近三十年,也沒有呂遷的下落,誰知道這輩子能不能找到呂遷這個人呢,葛巫的年紀,沒有八十也有七十了,或許到了那個時候,葛巫已經死了。 “那你盡快去保定,把你那內侄接過來,你答應過我,五日之內,必須把葛巫送回去?!?/br> 霍譽知道,若非紀勉小時候的經歷,即使他是紀勉的得力愛將,紀勉也不會答應他這個請求的。 他必須見好就收,不能要求更多。 “好,我親自去接那個孩子?!?/br> 霍譽說完便要告辭,紀勉叫住他:“七年之期就要到了,有人或許比你還要急,這一路之上,要小心啊?!?/br> “多謝大人提醒,卑職一定謹慎小心?!?/br> 霍譽告辭而去,紀勉望著他的背影,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小小的身影,扯著他的衣角,撒嬌地叫著“哥哥”。 算了,就當是替九泉之下的母親和meimei積德,幫個小忙,救下那個孩子吧。 第180章 失望 明卉帶著明軒走后,明大老爺心神不安。 如今明雅嫁了,明達去了京城,明軒也不在,留在棗樹胡同的,就只有他和大太太了。 明大老爺去了后院,沒讓門口的丫鬟通傳,自己走了進去。 今天有點冷,大太太坐在炕上,正和一個婦人說著什么。 看到忽然進來的明大老爺,大太太“啊”了一聲,顯然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明大老爺會從前院回來。 明大老爺這時才看清,那個正陪大太太說話的婆子,居然是許久未見的胡mama。 明卉早就把胡大富、胡大貴以及何文廣聯手偷走明軒的事說了,胡大貴死了也就罷了,胡大富和何文廣已經被霍譽的人抓了,沒有驚動保定府衙,直接送去了保定前衛。 可即使把胡大富和何文廣全都抓了又如何,明軒中的血蠱也解不了,還是要變成供人吸食的血葫蘆。 此刻看到胡mama,明大老爺的眼睛噴出火來,他指著胡mama,厲聲質問:“她為何在此?” 大太太見明大老爺雙目血紅,也嚇了一跳,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兄嫂出了那樣的手,你又不肯出手幫忙,我也只能干著急,讓老胡過來,陪我說說話?!?/br> “哈哈”,明大老爺給氣樂了,他瞪著大太太,“明軒走了這些日子,你就不牽腸掛肚?” 聽他說起明軒,大太太一下子就來了精神:“明軒?明軒不是跟著他的姑姑,你那個好meimei了嗎?你把明軒送過去時,可也沒有和我商量過。再說,那邊有蕓姑祖,明軒肯定也不會受委屈,倒是桐哥兒,一個個孤零零在京城,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br> 聽她又提起吳桐,明大老爺無名火起,他沖著門外大聲喊道:“來人,把這個姓胡的亂棍轟出去,以后她再敢踏進棗樹胡同,就給我打,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