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康復的進程比預想的快一些,雖然過程艱難,身體機能恢復時的生理性痛苦倒在其次,大腦的復蘇更難些。 剛醒那會兒,他一度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弄得唐曉艾又驚喜又著急,整夜整夜在他耳邊回憶往昔。 失憶的感覺多少有點無助,像是靈魂失了歸處,沒有安全感,也沒有歸屬感,連自我認同感都稀薄得可憐。 每天對著自己靈魂三問,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去哪里,而后就開始頭疼,每天都敏感又焦慮。 找回記憶的過程里,許云渺的父母自然貢獻最大,還有許云渺從初中到今日的發小朱立業也功不可沒。 大家一起努力,磕磕絆絆的,還是想起了不少的事,哪里讀書,成績如何,摯友幾位,工作經歷。 過去的事雖沒能一件不落,但許云渺樂天地覺得,那些沒能想起的雞零狗碎的細節,應該都是無關緊要的。 總之,努力到今日出院,許云渺覺得自己和一個正常人無異了,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 收拾完被住成了家的病房,和醫護們一一告別,下樓時朱立業的車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許云渺回頭看了一眼瑞恒私立醫院的這座像小洋房似的住院樓,出院回家的喜悅淡了些,后知后覺地生出一絲緊張。 全世界都馬不停蹄向前,只有他停在原地這么久,還能追得上嗎? “渺兒,發什么呆呢?”朱立業開了車窗催他,“太陽這么大,也不怕把自己曬化了?!?/br> 許云渺回神,又覺得無所謂了,父母陪伴,朋友照顧,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許云渺陷入昏迷是因為車禍,要說沒點心理陰影,那一定是逞強。 再坐上車,他其實會發怵,怕讓唐曉艾和朱立業擔心,他沒敢提,上了車暗自攥緊了座椅邊緣。 車才開出去五米,朱立業察覺出許云渺表情不似開心,打趣問:“怎么這表情,出院還遺憾了?” “沒——停車!”許云渺話到嘴邊忽然想到了什么,叫停了車,著急忙慌下了車又往住院樓跑,把車上兩人嚇了一跳。 “渺兒,怎么啦?!”唐曉艾焦急。 許云渺邊跑邊答:“落下東西了!” “哎喲,那你也別跑啊,慢慢走!”唐曉艾急壞了,生怕他磕了碰了。 許云渺沒聽,醫生說過,他的運動機能恢復得挺好的,還不至于跑兩步就散架。 不過,其實也不必跑,落下的東西沒多貴重,只是一個價值不超過20元的小熊鑰匙扣。 可根據醫生護士和唐曉艾的說法,他被推進手術室時,手里死死捏著這鑰匙扣,護士摳了半天才給摳下來的。 可惜,關于這個鑰匙扣的來歷,許云渺還想不起來。 這是他對丟失的記憶的唯一不甘心,不過來日方長,他總會找回來的。 荀斯桓還記得,以前他嘲笑過許云渺看的消遣小說,什么意外后失憶,記起了全世界,偏偏記不起自己最愛的人。 怎么可能有輕易就被自己戀人遺忘的倒霉蛋?如果真是“最愛的人”,怎么可能想不起來?根本不合理,沒邏輯,違背科學。 想不起來,只是因為,其實也沒那么愛罷了。 結果,老天爺教他做人,他自己真成了那個被人遺忘的倒霉蛋。 于是,什么邏輯,什么科學,什么合理,他統統不想了——許云渺怎么可能沒那么愛他?這才是不合理,沒邏輯,違背科學。 更不科學的是,他親耳聽見許云渺玩笑著回答唐曉艾的問題。 “渺兒,要不我們學電視劇里,回去以前待過的地方,走走看看,說不定還能想起更多的事兒?” “不了吧,想不起來,說明無關緊要嘛~” 荀斯桓每每想到這里就會煩躁,一煩躁就忍不住要整理東西,才幾分鐘的功夫,又手賤疊起了許云渺脫下的病號服。 衣服上留了一點許云渺的味道,荀斯桓居然湊上去聞了會兒,自己都覺得這舉動有些變態。 可沒辦法,他現在對許云渺而言是個陌生人,別說擁抱了,接近都難,只能趁人走了,聞聞病號服,聊以慰藉。 荀斯桓也不是沒嘗試過告訴許云渺自己就是他的愛人。 只是,那時許云渺剛醒,都還弄不明白自己是誰,冷不丁來了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急不可耐地說愛他,還要抱他。 實在有點太驚悚了,嚇得一邊的監護儀都嘀嘀叫個不停。 這么三四次之后,荀斯桓有一次嘗試時,許云渺反應過激,一頭磕在了病床護欄上又暈了一陣,急得唐曉艾差點動手打人。 好在后來許云渺醒了,除了還是不記得荀斯桓,哪兒哪兒都好。 如此以后,別說唐曉艾有顧慮,荀斯桓自己也舍不得——不記得自己了有什么關系,許云渺好好的,比什么都強。 想歸這么想,心里當然還是難過,委屈又煩躁,沮喪又不甘心,還有點嫉妒那些被許云渺想起來的人。 他正煩著,病房門突然“嘩”一下被人拉開了,心心念念的許云渺本尊氣喘吁吁立在門口。 許云渺看見病房有人,明顯是怔愣了,表情有點復雜,皺眉瞠目,眼神警惕,嘴唇緊抿,欲言又止。 有那么幾秒里,荀斯桓心頭冒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許云渺是突然想起他了,可隨后的提問,立刻打碎了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