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坐?！甭逯O晚請他進門, 久違地感到四肢局促，“你，什么時候來的？”

    她眼神游離著不與他對視，只自顧自盯著慕寒蕭拎進來的小箱子發怔。

    換做平時, 她一定會好奇里面裝了什么, 但是現在一點心思也無。

    慕寒蕭看出了洛諳晚的異常與敷衍, 眼皮一顫，心底不知名的情緒燒得愈旺，面上卻愈發冷然。

    “沒多久?！?/br>
    他刻意壓著嗓子，聲音略顯低沉，怕再多說幾個字, 情緒就會失控。

    洛諳晚聞言, 卻是將他的異常誤認為說謊。

    “老宅那邊的事, 都解決了嗎？”

    “嗯, 解決了?！蹦胶捒聪蛩? 想要笑, 但情緒仍低沉著，于是臉上的情緒便有些不倫不類的怪異。

    視線移回慕寒蕭臉上, 洛諳晚定定看著他, 沒再主動找話題。

    房間內頓時靜謐下來, 只剩清晨陽光照射下的微小塵埃在空氣中緩緩游動著。

    洛諳晚將原定計劃推翻，心中逐漸有了新的決斷。

    或許, 是時候做個選擇了。

    洛諳晚在慕寒蕭對面坐下, 兩人中間垂下一道半米多寬的自然光柱, 仿若一道天然屏障分隔開來。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彼f, “既然你已經聽到了，我覺得有必要做個了斷了?！?/br>
    慕寒蕭渾身微不可察地一顫。

    洛諳晚閉了閉眼, 快速在腦海中梳理了一遍，再次睜眼時已徹底冷靜下來，“我……”

    “別說！”

    慕寒蕭驟然開口，生硬地打斷了她的話。

    洛諳晚意外之余，絲絲疑慮終于涌上心頭。慕寒蕭在她面前從未如此失態過，像這種打斷她說話的失禮行為，更是少有。

    “……抱歉?！蹦胶捈氶L濃密的睫毛隨著上眼皮快速扇動而輕顫，泄露了主人緊繃混亂的情緒，“讓我先說，好嗎？”

    洛諳晚看不透他的想法，但誰先誰后，大概也不會對談話產生影響。

    她點頭，答應，“好?！?/br>
    慕寒蕭只覺得，從未體會過如此緊張不安的情緒。但有些事，他必須在洛諳晚開口前先說出來。他是商人，看不清前路走勢時，往往會搜集足夠情報信息，逐一分析勘破迷局，才會決定下一步棋子落在哪里。

    但這一次，他決定，賭一把。

    “你知道，為什么我能夠一路順風順水，獲得今日富可敵國的成就嗎？”

    洛諳晚一愣，著實沒想到他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這讓身為前窮鬼的她怎么答？她要是知道，早就自己去當首富了。

    幸好慕寒蕭也不是想要她回答，他沒怎么停頓，自顧自說了下去，“不是因為我商業頭腦有多出眾，也不是財經新聞宣傳的，我是個千百年難遇的商界天才。事實真相是……”

    他看著洛諳晚的眼睛，近乎一字一頓般鄭重，“從我記事起，我就明白，這是一個由書本衍生的世界。而我，是書中的主角之一，甚至還算得上世界寵兒，因為我早已知悉幾乎所有攫取巨額財富的行業與地區。只要我按部就班去實施，就能獲得源源不斷的高額回報，我也確實這么做了。自十六歲起，至今十年，從未有過任何差錯?！?/br>
    “原本我以為，這種一眼望到頭的日子將會持續一輩子，然后時間到了，再和那個……”他微微蹙眉，回憶著那個并不熟悉的名字，“叫顏曉的女人結婚，把她的孩子當做自己的繼承人培養，就此過完平靜無波的一生?！?/br>
    洛諳晚心神巨震，極力控制面部表情。

    慕寒蕭，為什么會像她一樣，完全知悉世界本質？！

    雋哲的重生論只是讓她感到震驚，但對于他所謂的同類之說，洛諳晚并未產生認同感。

    在雋哲的世界觀里，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只是他重生了，或者說，是他擁有了一段前世記憶，在此世發揮了預警作用，引導著他做出改變，避免了記憶中的be結局，獲得自由。

    但慕寒蕭，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他洞悉了這個世界的本質，還擁有和她相同的一點，他知悉完整劇情！

    慕寒蕭和她，才是真正的同類！

    “直到那天，在公司地下室，我第一次遇到了你?！?/br>
    在洛諳晚視線看不到的地方，慕寒蕭正雙手交握著，掌心覆滿薄薄一層冷汗，浸濕了手指。

    “按照原定劇情，你會和邢安凌結婚，你我本不會產生任何交集?！蹦胶捘抗夂V定，“但你就那么突然地出現了，出現在了劇情以外的地方，并徹底地改變了原定劇情。你的出現，像是一道驚雷劈醒了我，讓我開始思考一件事，這是我想要的生活嗎？那個叫顏曉的女人，我和她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為什么要按照劇情結婚？”

    “帶著這樣的疑問，我冒了人生中的第一個險。我開始關注你的一舉一動，在你與邢安凌顏曉徹底劃清界限，需要幫助時，適時推上一把。當然，最大的冒險，算是我頂著‘盛慕’這個名字和你一起上綜藝了。當初為了有更多機會近距離觀察你，我借著貼身保鏢的由頭，故意要求所有行程與你綁定，幸好你并沒有當我是登徒子拒絕我?！?/br>
    面對慕寒蕭格外真摯的坦白，洛諳晚心底微微發虛，她不拒絕，同樣是有所圖謀，還不是因為慕寒蕭是她實現退休心愿的核心人物。

    “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蹦胶挿路鸬却竦o審判的信徒，近乎將自己的一顆真心剖開來親自遞給她看，“因為你的變化，最終我決定反抗，所以我主動提出了協議結婚，與其以后與一個陌生女人結婚，不如和一個，我不討厭且感興趣的女人結婚。當然，這只是我簽訂協議時的想法?！?/br>
    “而現在，”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又緩緩吐出，“我的想法改變了?！?/br>
    慕寒蕭表面鎮定，但緊緊交握的手指又開始了輕微顫動，連聲音都在發著顫，“我喜歡你。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br>
    他重新垂下眼簾，類似鴕鳥將頭深深埋進沙子，仿佛這樣就能避免任何他不想要面對的答案。

    “宿主！”

    沉寂許久的小二突然出現在洛諳晚的腦海中，機械電子音格外嚴肅，“慕寒蕭這種情況很不正常！雖然我只是新手退休系統，但我與主腦相連，曾了解過一些異?，F象。像他這樣自我覺醒的人物，一經發現需上報主腦，由它主動清除。一旦覺醒，他就是世界的異數，是不確定因素。還請宿主盡快決定，是否要通報主腦?！?/br>
    “不正常？異數？通報？”

    洛諳晚不帶任何猶疑，連著反問三句，“如果他不正常，他是異數，那我呢？我豈不是最大的異數？”

    小二：“……”

    小二：“……所以，宿主決定了嗎？”

    “決定了?！甭逯O晚說，“不通報?！?/br>
    她巴不得主腦這根不干正事的攪屎棍趕緊去死。

    隨著她給出回應，小二的聲音消失了。

    洛諳晚的沉默，被慕寒蕭默認為拒絕。

    心頭一片空茫，他機械著張嘴，“我知道，可能你一時接受不了，沒關系……”

    “誰說我接受不了？”

    洛諳晚同樣打斷了他的話，沒有表露出絲毫驚愕、意外，“我猜，最初你選擇我，不僅僅是因為我改變了劇情吧？你就沒有對我的身份產生過懷疑嗎？”

    “確實有?！钡雌鸱钠饰霏h節過去，慕寒蕭逐漸恢復了冷靜，聞言不錯眼地盯著她看，“所以你？”

    “剛剛雋哲最后一句話，你聽到了，對吧？”

    慕寒蕭點頭。

    “如果要說同類，我和你，才是真正的同類?！?/br>
    只一句話，就讓慕寒蕭略微黯淡，帶著些許倦意的面容頓時容光四射。

    “今天的談話，在我預料之外?！甭逯O晚本以為她才是談話中身處被動的一方，慕寒蕭一番話，立刻讓她變成了手握最終決定權的主動方。

    盡管始料未及，但事態發展卻比洛諳晚設想的結局要好太多。

    “你知道嗎？”洛諳晚心情放松，語氣促狹，近乎惡作劇般逗慕寒蕭，“但凡你不打斷我，能夠體會我現在心情的人，就是你了?！?/br>
    慕寒蕭從她的語氣中聽到了某種信號，是他近乎不抱希望的訊號。

    “這個世界，確實是由書本衍生而來的?！甭逯O晚肯定了他的說法，“而我，之所以可以改變劇情，是因為，這本就是因我的心愿而生成的世界?！?/br>
    “我是洛諳晚，洛諳晚也是我，我的結局，當然只能受我本人的意愿影響。至于你說的原定劇情，還不都是……”洛諳晚隱去了主腦兩個字，提起它就生氣，“一個無關緊要的狗東西為了惡心我故意設置的?！?/br>
    “還有，你不必為當初接近我的目的不純而愧疚?！甭逯O晚決定徹底坦白，“那時我去找你，同樣目的不純，我貪圖你的錢，還有……”

    按照書中劇情，慕寒蕭還有一次不明意外，需要她解救。

    雖說現在的劇情早就和當初天差地別，但洛諳晚不能保證，這個針對慕寒蕭的意外，是否也被她蝴蝶掉了。

    洛諳晚問他：“在你的記憶里，你的人生出現過意外嗎？”

    “……沒有?！蹦胶捖砸凰妓?，當即給出了答案。

    那就怪了，她應該不會記錯，而慕寒蕭也不至于記錯，但對不上的話……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洛諳晚決定將這點不確定暫時隱去，沒必要令慕寒蕭一起擔驚受怕，反正哪怕他出事，結果也會有驚無險。

    “沒事?？傊?，我同意簽訂協議，完全是被你開出的條件打動了，我缺錢，你能讓我暴富，就是這么簡單。但現在……”

    洛諳晚站起身，走向窗前，刷刷兩聲拉起窗簾，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昏暗。

    她朝慕寒蕭走近，一步，兩步，直到兩人鞋尖堪堪相撞。

    一站，一坐，距離近到能聽清彼此的呼吸。

    “我要做一件事，”洛諳晚緩緩蹲下身，仰起頭，朝慕寒蕭緩緩靠近，“才能完全確認我的心意?！?/br>
    慕寒蕭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我想吻你?！?/br>
    慕寒蕭僵住。

    洛諳晚伸手貼上他后頸，手指不經意間掃過到他略帶粗、硬的發茬。

    慕寒蕭后頸泛著絲絲涼意，洛諳晚的手心卻十足溫熱，肌膚相觸間，激起陣陣潮熱氣息。

    這是兩人首次靠得如此近。

    分不清誰的心跳聲更快，氣息起伏更急，隨著洛諳晚伸手帶著他往下壓，兩人的心跳與呼吸逐漸重疊，交織在一起。

    洛諳晚靜靜與慕寒蕭對視一眼，然后閉眼，毫不遲疑地抬頭吻了上去。

    嘭、嘭、嘭。

    嘭、嘭、嘭。

    甫一相觸，洛諳晚只覺得，好似貼上了一塊軟軟的，綿綿的，散發著溫熱氣息的云朵，又好似泛著絲絲甜意的青梅夾心果凍，極軟，極甜。

    她吻到了慕寒蕭的下唇。

    出于新奇，洛諳晚微微張口，吮了一下。

    他的唇角當即露出了一條細縫，泄露了其后的絲絲濕潤與一閃而過的潔白。

    是她的上唇觸到了他的牙齒。

    心跳得有些快，一陣陣熱潮夾雜著縷縷說不清的心悸感，從心臟不斷涌出，直沖臉頰，洛諳晚覺得自己的左臉被熱氣熏得熱烘烘的，連帶著扶著慕寒蕭后頸的手也越來越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