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金枝 第2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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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遂意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著這救命的女菩薩來,沒想到這女菩薩也被趕了出來,還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娘娘這是怎么了?”李遂意躬著身子上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陛下和李大儒……” “他們沒事兒?!标戙y屏在外頭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兩手抱著膝蓋,垂著眼睛開始想過去的事兒。 李遂意細細聽了會兒,里頭倒沒有爭吵聲,看來師生二人已經能心平氣和地交談。 他行至陸銀屏身側,勸道:“娘娘還病著,這地上涼,要不還是先回去?” 陸銀屏沒吱聲,半張臉埋進胳膊,露出的另外半張臉姣美如玉。 “不去?!彼?,“我要在這兒等著陛下?!?/br> 李遂意望了望里間,見二人不知在說什么,尤其是李璞琮,面上已經有了慍色。 看來這倆人一時半會兒都說不完了。 李遂意嘆了口氣,再勸她:“陛下丟下京中那爛攤子陪著您來了東海,您更該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他是個什么人您還不知道?您光損了心脈就已經要了他半條命了……奴知道娘娘對陛下的心意,可您自己總得保重?!?/br> 陸銀屏本是個倔強之人,聽他這么說,也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拾起裙擺就要走。 許是病還未好,走了兩步半個腦袋都有些發暈。 李遂意慣會伺候人,知道她不舒服,便攙著她回了閣樓。 陸銀屏悶悶不樂,回了住處后也沒說話,就躺在榻上發呆。 秋冬見她出去了又回來,提醒她早膳還未用過,想喂她吃點兒東西,卻被推開了。 “拿走?!标戙y屏怏怏地道。 秋冬不知道她這一趟出去發生了什么,可只要她不高興不想進食了,旁人湊上來便只有挨罵的份兒。 秋冬覺得自己實在是拿捏不住小姐,便去尋了蘇婆來。 蘇婆一來,陸銀屏便翻了個身兒用背對著她。 蘇婆將她從頭掃到腳,見她腳上的笏頭履還未脫 “生氣生氣,看似同別人生氣,實際上氣的是自己?!碧K婆坐在榻邊,慢慢地勸說她,“從前的四小姐有的怒氣就撒,從來沒藏過,是以身體康健,只肝火旺了些。如今剛傷了元氣,正是要好好將養的時候,您今日是怎么了,到底是誰惹了您不痛快?” 陸銀屏依舊是背對著她,一句話都不曾說。 蘇婆想了想,問道:“是陛下?” 陸銀屏耳朵一動,立即答:“才不是他?!?/br> 蘇婆笑了笑,又問:“是李大儒?” 陸銀屏雖沒回頭,又哼哼了兩聲表示否定。 “這樣啊……”蘇婆忽然轉過頭去,對著秋冬道,“你先出去吧?!?/br> 秋冬躊躇片刻,還是出了門。 門被「吱呀」一聲帶上,屋子里就剩了這對主仆。 年輕的是主子,自小眾星拱月地長大,養出一一副雖然嬌蠻卻嫉惡如仇的脾性; 年紀大的那個是仆婢,自主人臍帶被剪斷的那一刻便接過了手,將她照料至成年,無論之前有過多少齟齬,卻一直將她當心頭rou來看。 “四小姐在想什么,奴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碧K婆慢慢地道,“奴還記得十二前四小姐進學的時候,每次回云山時都嚷嚷著除了自家表兄和崔二公子,李大儒那兒的人都同你不親近……” 陸銀屏睫毛忽閃,依然沒有說話。 “直到后來,崔二公子回了定州,四小姐的幾位表兄也進學歸來,同在李大儒那兒的除了崔家的那位大公子,便再也沒有人同您一起玩……” 陸銀屏聽到她說崔煜,面上閃過一絲嫌惡。 然而蘇婆又道:“然而后來突然有一日,您說您交到了一個朋友……” 第四百零六章 故友 陸銀屏睫毛一顫,履下看不到的腳趾也跟著蜷了起來。 “老奴是看著四小姐長大的,雖說四小姐純善,可畢竟是老夫人嬌慣出來的 蘇婆淡淡地掀開了她的老底,“用咱們的話說,就是「不擱人」?!?/br> 陸銀屏嘴巴毒、脾氣臭是出了名,不過是身世相貌光芒過盛,加之人品不差,便將這些缺點都遮掩了去。 “您說您交到朋友的時候,老奴還為您高興?!碧K婆想想那時場景只覺得猶在眼前,“只可惜是個鮮卑女奴?!?/br> “出去?!标戙y屏背著她道。 蘇婆不僅沒有聽她的,還將她身上蓋了一半的薄被向上拉了拉,連帶著鞋也幫她褪了下來。 “主子哪有同奴婢做朋友的?您不敢告訴老夫人,可您實在高興,便同老奴講……”蘇婆邊忙活邊道,“那時老奴也為您高興 陸銀屏沒再吭聲。 “只是后來,您被人推進池塘之后,再撈上來時便聽不見聲音……”蘇婆輕輕地拍著陸銀屏的脊背,柔聲道,“問您是誰,偏生就是不說……這么大的事兒,您當時說出來又能怎么樣……老奴倒覺得是您在李大儒那兒交的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害了您了……” “不是他!”陸銀屏轉過身道,“同他沒關系!” 蘇婆見她反應這么大,心里也差不多明白了九分。 “若不是崔家送來的那幾塊石頭讓您又能重新聽見聲音,老奴倒真覺得是他?!碧K婆道,“可即便不是他,也同他有莫大的關系……這里頭的事兒,約摸只有當時在場的幾個人知道吧?” 蘇婆慢慢地站起身,走出兩步后又道:“老奴從沒有過朋友,可能知道您那時是真高興,老奴也打心眼兒里為了您高興……您說老奴偏袒陛下,可陛下又何嘗不是在偏袒您? 小姐,他是個沉悶性子,只會做,不會說。他也是人,他也會害怕。您既然想起來了,就好好同他說一說,沒準兒這些年他過得比您難受呢?” 陸銀屏將被子扯起蒙住了頭:“出去……” 蘇婆嘆了口氣。 走到門邊時,又聽被子里傳出來一個聲音:“拿吃的進來?!?/br> 蘇婆淡淡地笑了下,「哎」了一聲。 旅居于海岸邊的人,白日總是要長一些。 所以入夜時也晚了些。 冬日里常常是酉時天黑,而這處直至酉正時才迎來黑夜。 陸銀屏等了一日都未見人來。 燈籠照得內外明亮如晝,陸銀屏趴在桌邊,看著桌上的燈盞入了神。 “常盯著一處久了會變成斗雞眼?!鼻锒嵝训?。 陸銀屏聽后,將眼睛轉向了別處。 秋冬覺得今日的四小姐不太對勁 怎的今日出去了一趟之后,回來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蘇婆將香燃上,正要出去,卻被秋冬悄悄地拉去了一邊。 “今兒四小姐是怎么了?”她問。 蘇婆探頭看了看陸銀屏,見她依然是那副五官艷麗神情卻淡淡的模樣。 “有情人總會自卑?!碧K婆說得十分含糊。 “自卑?”秋冬十分摸不著頭腦,“什么有情人?什么自卑?誰自卑?四小姐嗎?” 蘇婆前腳邁出房門,便見院中站著一個高大的青年,正望著閣樓上的燈籠沉思著,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憂郁。 蘇婆丟下一句「有情人皆自卑」后,快步走到天子身旁行了一禮。 天子淡淡地「嗯」了一聲,眸中依舊是貴妃所居閣樓廊下的燈籠。 “站了這么久,想必心中也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碧K婆慢慢地道,“可您不進去,又怎么知道她是如何想的?沒準兒事情根本不像您想象中的那樣糟呢?” 天子垂首,被光刺了許久的眸中瞳孔凝成一個黑點,乍看時幾乎看不到,與常人有異,更顯駭人。 蘇婆卻是不怕,指著閣樓依舊說:“既想到了最壞的打算,那么只要四小姐的態度稍微好一點兒,便都是驚喜了?!?/br> 說罷,又喚了其他人一道離開。 滿院的人悄悄離去,只剩了座燈火通明的閣樓和在它映照下更顯陰暗修長的影子。 天子略一猶豫,隨后堅定地走了進去。 小樓不寬綽,進門是一扇絹絲畫屏。里間又有一扇,隔著泛黃的巴蜀山水可以看到榻上側躺著的婀娜身影。 陸銀屏等了太久,坐得腰酸背痛,剛一躺下便聽到開門關門聲。 她心里想的是 沒想到身后一陣窸窸窣窣的寬衣聲后,他只是在她身邊躺下,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貼上來柔情蜜意地喚她「四四」。 這下,陸銀屏便又來了氣。 她明明什么都沒說呢,這人就打退堂鼓了?瞧著比誰都聰明膽大,沒想到上了她的床慫成這副模樣。 陸銀屏煩得很,轉過身去,見他正側躺著瞧著自己。 倆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均是一句話沒說。 陸銀屏覺得自己已經在暴怒的邊緣徘徊了。 她伸出胳膊,一把將人抱住。 “抱我!”她命令道。 拓跋淵先是一怔,隨即伸出長臂緊緊地摟住了她。 陸銀屏貼著他的胸口,能感受到那躍動的頻率一下比一下緊密。 “四四……”他艱難地開口,“你……什么時候想起來的?” 陸銀屏掐了一下他的腰,恨恨地道:“早就想起來了……在涼州的時候就想起來了!” 之前卻霜時抵達涼州,她被梵天太子相邀扮做吉祥天女。 梵天誦經會讓欲念繁重之人痛苦難當,而她布灑甘露之時見天子嘔血,隨后在她的逼問下李遂意才做了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