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金枝 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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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銀屏對他的怨氣瞬間跑了個沒影兒。 他的掌心貼在她肚子上,舒服得她簡直想要哼歌兒。 “外祖為何喚你「阿奴」?”陸銀屏想起這事兒來,“你是不是還有個小名兒?” 天子耳尖又開始泛紅。 他默了一瞬后才道:“小時候我母親便是這么喚我?!?/br> 這是陸銀屏第一次聽他說起他的母親,便是先太后宇文氏。 她曾聽說,天子剛出世時,先太后不愿受母子分離之苦,便對外說生了一名公主,瞞了先皇三年之久。 只是三年后先太后又誕下端王拓跋澈,這一胎瞞不住,端王出生后先太后便被賜死,兩個孩子一同交由裴太后撫養。 過了十幾載,先皇想要立儲,朝臣在靖王拓跋流和端王拓跋澈之間猜了許久。 最后不知怎么回事,先皇突然立了本該是位「公主」的拓跋淵為太子,朝中人這才得知,原來一向深居簡出的公主殿下竟然是男兒身。 先皇死后,太子拓跋淵登極,裴太后攝政。這對沒有血緣的母子二人斗了兩年后,裴太后完敗。 政權完璧歸趙后,天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追封生母為太后。 諸臣發現這位曾經以公主之名韜光養晦十余載的年輕的天子手段駭人,竟借濟水水患之名除去數名對他不利的官員。 非是斬首,而是活埋。心思陰郁,可見一斑。 這些都是陸銀屏道聽途說來的,具體什么情況,知道的人怕都已經不在了吧。 她小心地覆上他的手背,嘆息道:“長輩都說,起個賤名好養活。婆婆喚你「阿奴」,是想親手將你撫養成人吶……” 他的手仍是貼在她肚子上,卻沒有講話。 許是今天太累,他睡著了。陸銀屏這樣想。 第七十八章 鹿苑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無論尊卑,都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 就像拓跋珣的小字「佛奴」一樣,佛奴佛奴,佛祖的奴仆。這名好,即便是厲鬼也不敢近他的身。 天子的小名「阿奴」,想來是他的母親真心實意地想要將這個兒子撫養成人。 陸銀屏摸著他的手,滿腦子里全是「陛下女裝的那些年」。 他模樣好,瞧佛奴就知道他小時候多漂亮了,即便被扮成女孩也不會被發現。 只是委屈了他,也不知道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 陸銀屏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他的發絲,細軟順滑,手感極佳。 這樣溫柔的人,是她的男人啊。她滿心愉快地想。 閉眼小憩的天子的手掌突然往上移,在一團軟綿上大力揉捏了幾下。 陸銀屏:“……” 不禁夸…… 七月初九,天子御臨鹿苑圍獵,貴妃陸氏隨駕。 天子法駕既出,屬車三十六乘,端王拓跋澈、鎮南將軍慕容擎奉引,中常侍李遂意參乘,護衛騎兵千余人。 端王與慕容將軍導駕在前,清游隊緊緊跟隨。士兵手執十二面旌旗在后,引領四駕南車、鸞旗車等儀仗車。 導駕儀仗后便是引駕儀仗,騎兵衛隊執刀在前,樂仗在后,大小節鼓、笛簫茄吹篳篥一應齊全,聲勢浩然。 幡幢旌旗等旗陣后有官員隨侍,除四位中郎將外,使持節陸瓚、御史辛昂、崔旃檀等人亦在其中。天子玉輅由太仆親駕,四角鑾鈴寶珠陣陣,六馬齊頭并進,緩緩前進。 其后便是樂仗與后衛隊,亦是繁瑣浩蕩至極,略過不提。 “咱們在里面,他們能看得到嗎?”陸銀屏規規矩矩地坐著,指著陸瓚道。 拓跋淵順著她的手看去,見陸瓚身著白衫昂首挺胸坐在馬上,意氣風發。偶爾也稍稍側身,跟旁邊的崔旃檀說兩句話。 至于崔旃檀…… “他們看不到?!蓖匕蠝Y伸手將她的后腦勺摁到自己肩上,“你也不準去看他們?!?/br> 陸銀屏順勢摟住他的腰,嘟囔道:“霸道鬼……” 崔旃檀眼角余光一直注意著玉輅內的動向。 在發現小四被天子擁住時,他稍稍勒緊了馬韁。 “阿檀?!庇腥藛舅?。 崔旃檀側頭,見陸瓚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好像剛剛開口的不是他一樣。 “琢一?”他試探回道。 陸瓚抿了抿唇,又開口道:“馬上到了?!?/br> 崔旃檀這才將注意力轉回他們這邊來。 “嗯?!彼鬼粗约罕{袖衫上的繁復暗紋,“我知道了?!?/br> 御史辛昂三四十歲,既是陸瓚鄰居,又與崔旃檀同在御史臺。上了年紀的人總愛找人說話。 “今日圍獵,靖王殿下竟未能前來?!毙涟侯H有些可惜,“琢一,你昨日不是入了宮?為何禁軍來了,他這個禁軍頭頭不來呢?” 陸瓚道:“陛下倒未曾說起。只是我聽司馬大人說,靖王有傷在身,仍在休養,所以未能前來?!?/br> 辛昂嘆息:“靖王殿下文韜武略,身手不凡,今日禁軍比試不能一睹他風采,真是憾事?!?/br> 陸瓚笑了笑,沒再說話。 崔旃檀皺了皺眉頭 鹿苑位于華林苑東北,說是「苑」,實際上整座北芒山都是鹿苑狩獵范圍。 此地樹木豐茂,蒼翠如云,熊、獐、虎、豹、狐、鹿、兔、雞應有盡有,是處天然獵場。 天子儀仗抵達時,諸官員將領及禁軍、守衛山呼陛下貴妃安泰,聲音震天,惹得陸貴妃捂住雙耳直嚷自己不習慣這種大場面。 拓跋淵將她手丟開,笑道:“不習慣也要習慣?!?/br> 嘴上說著不習慣,但從下輦那刻起,儀容姿態,無一處不透著世家修養。 地上的人不敢看,敢看的人早已看了無數遍。 拓跋淵執了她手,一步步登上十丈高臺,一同落座。 陸銀屏垂首望著地面上跪伏的人群,有些緊張。 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那只手拇指上套了一枚青玉扳指,中指上是一枚紫金指環,無名指和小指套了金剛護甲,尖銳非常。 他雖沒有蓄甲習慣,但這種場合必須要戴,這是禮制。 禮制讓他克制,沒有用盡全力去觸摸她的手。 “別怕,他們都是你的臣子?!碧熳犹┤坏?,“朕無長物,能給你的只有這些?!?/br> 七寶華盛,金鳳步搖,連同陸銀屏額間圍簪上的真珠一齊顫了下。 陸銀屏回握了他的手,細白指尖嵌進銳利的黑色護甲之間。 “陛下給臣妾什么,臣妾就要什么。即便不給,臣妾也會同陛下站在一起?!?/br> 拓跋淵微微側首。 這話,他是不信的。 這小女子模樣艷麗,又慣會撒嬌耍賴,與旁人不清不白,即便跟了他也是靠的強硬手段。 所以她后半句話,他不信。 信又能如何?不信又能如何?總歸自己活不過四十歲,總歸她現在在他身邊。 不舍得傷害她,便只能由著她。 絕色的模樣,窈窕的身段,都是屬于他的;撒嬌耍賴的對象也只有他一個。 與旁人不清不楚……殺了那人便是。 此次圍獵的主要目的是騎術與比武 比武便是字面上的意思,直接上臺比試武藝,點到為止。 為公平起見,所有參與比試者均統一著裝,頭盔覆面。比試由幾位御史大人做裁判,彰顯清明。 因臨近午時,日頭異常毒辣,高臺上早便架起了傘。 饒是如此,陸銀屏依舊熱得難受。 美人兒雙頰一片櫻粉,杏眸水光漣漣,執了宮扇擋在身前,悄悄地拉下頸肩一片衣衫,露出的肌膚雪白透亮,刺痛天子雙眼。 “你下去休息吧?!彼^痛道。 再這樣下去他也坐不住。 陸銀屏用宮扇猛扇了幾下:“這可不行,我怎能棄陛下而去?” “無妨?!彼?,“今日暑氣太重,待會兒那些文臣也撐不住的?!?/br> 陸銀屏若有所思,這才不情不愿地隨著宮人下了高臺。 除了崔旃檀,并無多少人注意到這個小插曲。 圍獵場內,障礙已架好,騎術比試作為開場。 御史辛昂宣讀兩遍規則,再三強調公平競試后,禁衛軍與虎賁軍的二十四名參賽者共同牽馬出列,站在高臺下單膝跪拜天子。 拓跋淵掃視了一圈后,見陸瓚果然在其中,稍稍放下了心。 只是邊上混入的那位瘦瘦的身影卻太過熟悉,讓他有些頭痛。 那人便是宇文寶姿。 軍中雖多是鮮卑人,身材高大,一眼便能看出。但漢人不是沒有,所以宇文寶姿在其中并不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