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金枝 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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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淵剛套上長衫,陸銀屏極有眼色地抽出束帶奉上。 天子冷笑一聲:“無事獻殷勤?!鄙焓志鸵眠^束帶自己扎上。 陸銀屏不給:“我替您扎,我扎得可好看了!” 哪知拓跋淵立即沉下那張本就臭的臉,從她手里抽走束帶,邊系邊向外走去。 不一會兒,秋冬從外間進來。 “小姐這是跟陛下吵架了?”秋冬十分好奇。 陸銀屏在床上翻了個滾兒,繼續看自己的書。 “誰知道他怎么回事兒,那脾氣不知道是從哪個茅坑反上來的,一百畝地的糧食都不夠他施肥的?!?/br> 秋冬「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這話您可別讓別人聽見,這可是大不敬?!?/br> 陸銀屏拿屁股對著她,全然當作耳旁風。 “大不敬又怎么了?我不敬的時候不多的是?說起來真是造孽,我是上輩子殺人放火還是逼良為娼了,竟遇上這么個災星。 若是普通人家還好,可偏偏又是個做皇帝的,逃也逃不出他手掌心。 說到底是我命苦,還是我大姐過得舒坦,姐夫院里一個人都沒有,還天天把她當菩薩供著。我呢?要應付他那堆小妾,還要把他伺候舒坦……” 陸銀屏越說越上癮,嘴巴像開了閘的水一樣兜都兜不住,完全沒有看到秋冬由驚嚇到驚懼的表情。 陸銀屏感覺氣氛不太對勁,一回頭看到天子雙手負在身后身姿筆挺地站在她床榻前,金色眸子中映出自己粉白的身影。 天子低聲道:“你下去吧?!?/br> 秋冬得了令,抹了把汗后趕緊退出寢殿,臨走還不忘給他們帶上門。 陸銀屏捏著書本的手指有些發顫,強自鎮定道:“您什么時候又來了?” 話一出口,這聲音也好像在抖。 天子依然面無表情地望著她,緩緩開口:“從你說朕的脾氣不知道是從哪個茅坑反上來的那句起?!?/br> 完了…… 陸銀屏心道:吾命休矣。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陸銀屏從床上爬了起來,端端正正地跪坐著。 “既然讓您聽見了,那臣妾也不狡辯。要殺要剮隨您的便?!标戙y屏的手指拽緊了粉色襦裙,模樣瞧著嬌俏可憐,“只一樣 “跟了朕……你覺得是造孽?” 拓跋淵出聲打斷了她。 陸銀屏心底一顫 好像沒有,又好像有。她說得多,早就忘了自己說過什么話了。 真是……好端端的人非壞在這張嘴上! 見她低頭不語,拓跋淵的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 陸銀屏跪坐在那兒,姿勢端正得腰酸腿疼,但就是不敢動一下。 她腕上還有他給的佛珠吶,她一直戴著,看她多聽話啊??蔀槭裁此犜挼臅r候他不開心,有一點點冒犯的時候就這樣生氣呢? 不知道跪了多久,久到熙娘進來也未察覺。 “娘娘……您……起來吧……”熙娘一進內室便瞧見陸銀屏快睡著了,可那姿勢仍是端端正正,想來剛剛是怕得很了。 說她不放心上,可這態度看著是端正的;說她記住了吧,坐著都能睡著。 也不知道那夏老太君是個怎樣的人,裴家男兒個個有風骨,偏生嬌養的外孫女是這幅沒心沒肺的模樣。 “陛下走遠了?”沒心沒肺的陸貴妃擦了擦口水。 熙娘點點頭:“是??膳浦菹履樕淮蠛??!?/br> 陸銀屏想再罵兩句,又怕鬼魅一樣的拓跋淵突然出現,便將喉頭的話生生咽下去。 “啊……我突然感覺有些困,我想睡會兒?!?/br> 熙娘眼睜睜地看著陸貴妃裹了薄被將自己卷進床榻里,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全然不管世事。 熙娘替她放下紗幔,正要點上沉香,卻聽見貴妃又開口了。 “不用點了?!?/br> 熙娘一喜:“娘娘不睡了?可要去尋陛下?” 陸銀屏從被子里鉆出來:“你是陛下的人?!?/br> 熙娘面上頓時有些尷尬。 她是天子賜下的宮人,的確是他的人沒錯,可既然來了徽音殿,也從沒有失了分寸??稍撜f的說,不該說的她不也沒說嗎? “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标戙y屏道,“熙娘比這兒所有人都了解陛下,我想問你:陛下說前幾日徽音殿沒有著人去請他 熙娘捂嘴一笑:“自然是「縱我不往,子寧不來」的意思,陛下想讓您主動去尋他?!?/br> 陸銀屏杏眼一亮,從榻上爬了起來。 “那他現在生我氣,我去找他的話他會不會讓人拔了我的舌頭?” 熙娘憋笑憋得十分辛苦:“怎么會?入宮便是貴妃,國舅爺又提了使持節,陛下愛重您還來不及。您看入宮這么久,他可傷過您?” 陸銀屏面上一紅。 傷是有的,不過那好像也不算。 “那我去找他?!闭f著就要下床。 熙娘看著她頭頂支棱起來的一撮頭發,喚了舜英進來:“收拾一下再去罷?!?/br> 陸銀屏一聽,提起裙擺就奔去了清涼池。后頭還跟著一眼沒看好突然闖進內殿的二楞子。 夏日蟬鳴惹人心焦。 李遂意站在廊下,袖里早就揣了一把汗。 遠處宮人不敢上前,端了茶在門外躊躇半晌。 李遂意擦了擦額頭,揮手示意:“我來吧……” 那宮人千恩萬謝:“李內臣的情咱們幾個都記著,往后有了吩咐您只管吱聲?!?/br> “行了行了?!崩钏煲饨舆^托盤,“今兒陛下心情不好,你們遠些……今日是齋日,式乾殿可不能見血?!?/br> 純銀托盤,青瓷茶碗蓋,盛夏里瞧著也舒心。 但李內臣的眉頭依然沒有舒展開來,直到眼角瞧見那抹粉白。 “娘娘!”李遂意大喜,“您來尋陛下了?” 宮人大老遠便看到這位傳聞中被打折腿的貴妃,可眼下人不僅自己能走動,那儀態竟也不輸世家典范的太后。 陸貴妃從熙娘手里拿過倆人偶,對著李遂意笑了笑:“勞駕李內臣通報一聲?!?/br> 李遂意連連「哎」了幾聲,蝦著腰閃入殿內。 不過片刻,他又垂頭喪氣地出來了。 “陛下……說不見……” 旁邊豎著耳朵的宮人也聽到這句,再瞧瞧日頭地下被曬得小臉通紅的貴妃,有幾個繃不住的已經轉過身開始笑。 陸銀屏哪里受過這等氣? “我不是劉皇叔,他也不是那臥龍,還要我三顧式乾殿去請?告訴他,沒門!我討厭這地兒!” 她將人偶放回熙娘手里,怒氣沖沖地就要走。 抬腳走了兩步,便聽到后頭有人發話。 “去東堂說?!甭曇羟迩謇淅?,低沉又好聽。 陸銀屏偷笑,再抬起頭時卻換上了一副臭臉。 她「哼」了一聲,加快步子朝東堂奔去。 第四十章 求和 太極殿與式乾殿夾角便是東堂。 太極殿是天子正月初一大朝、頒布法令、召見重臣之處,東堂則是他日常辦公之所,式乾殿和西堂卻是他日常休憩之地。 今日貴妃惹了圣怒,平日里歇在西堂的天子改道去了式乾殿,大門一關誰也不見。 直到罪魁禍首陸貴妃親自過來面圣。 拓跋淵行走之間衣擺看似不動,可人卻極快地入了東堂。陸銀屏和熙娘在后頭提著裙擺小跑也跟不上。 好不容易到了東堂,已經汗流浹背。 陸銀屏想了想,還是接過熙娘手中的人偶來。 李遂意一個眼神,陸銀屏心下知曉了他意思,便硬著頭皮入了東堂。 見人進去,李遂意便著人將門關好,趕了人遠遠地避開。 東堂比之太極殿不算大,可跟式乾殿和徽音殿相比卻也不算小。 四個角落置了冰,進去便是一陣寒氣兒,縱然夏日里有些涼意是舒坦的,可這涼意加上天子身上散發而出的寒氣,讓陸銀屏坐立不安。 拓跋淵坐在龍榻上,有些疲憊地向后仰著,并未看她。 眼下東堂就他倆,按著李遂意的性格指定將人弄出一里開外。 陸銀屏大著膽子向前,將兩個人偶一左一右地套在手上。 左側人偶身著白衫黑袍,眉眼嘴角皆下垂,看起來奇丑無比;右側人偶身著紫色襦裙,一臉盈盈笑意。 倆小人的模樣像是出自一人之手,但這面上繡上去五官可真是天差地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