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唐名相張九齡正妻后 第99節
高力士轉頭看向了張九齡, 惱怒地問道:“九娘生病, 你怎地不同我說一聲?” 張九齡嘴張了張, 譚昭昭微微笑著道:“我沒生病。三郎快坐?!?/br> 高力士明顯不信,在胡塌上坐下,皺眉道:“好端端的, 如何能瘦得這樣厲害??捎姓埨芍星七^?長安城的郎中學藝不精, 我去替你請太醫?!?/br> 譚昭昭依舊不疾不徐地道:“我真沒生病, 三郎無需大動干戈了?!?/br> 高力士見譚昭昭堅持,愣愣望著她, 只感到她雖笑著,面上卻隔了一層,眉眼疏離, 再?也不復以前的溫暖。 眉豆送了茶水進屋,張九齡親自提壺斟茶, 高力士捧著茶盞,湊到嘴邊吃著,屋子里誰都沒做聲,只有茶水與杯盞發出?的動靜。 “叮咚”,“嘩啦”。 張九齡舉動斯文,聲音極輕,一聲聲,卻像是道驚雷,直砸到人身上。 煎茶吃到嘴里,高力士覺著苦澀蔓延,他放下了茶盞,道:“我今日得了半日空,前來瞧瞧九娘。九娘,你的身子這般下去,如何能撐得住,要多吃些,進些補?!?/br> 譚昭昭輕輕頷首,道:“好,有勞三郎關心?!?/br> 高力士好不容易尋到的話頭,譚昭昭不咸不淡地回應后,他便再?不知該如何開口,心里陣陣恐慌,各種復雜情緒交織。 修長手指拽著杯盞,用力得指尖都泛白。高力士的呼吸漸沉,對張九齡道:“大郎,我有幾句話,想要同九娘說?!?/br> 張九齡看向譚昭昭,見她不置可否的反應,便起身走了出?去。 冬日午后的太陽,透過窗欞,將屋子照得透亮,地上的光影與塵埃一并起舞,很是清晰。 高力士一瞬不瞬望著譚昭昭,道:“九娘,只剩下了你我,你可能仔細說說,你究竟是如何了?可是太平公主逼迫你,張大郎為了自保,只能讓你受著?” 譚昭昭笑了下,道:“太平公主逼迫我作?甚,大郎也不是這樣的人。再?說,我沒事,真一定?要尋個緣由,或許是因著雪奴沒了吧。雪奴不過是個胡姬商女,她哪算得上正經緣由?” 高力士心中一緊,死死盯著譚昭昭,帶著幾分?咬牙切齒道:“的確,雪奴之死,不值得讓人注意,同情,她死了才?最省事!” 甚至早在李隆基與太平公主聯手時,高力士就?想除掉雪奴了。 因為高力士清楚,李隆基與太平公主,終究有對上的那一日。雪奴微不足道,她卻與譚昭昭交好,關系好到令人嫉妒。 譚昭昭的善良,慈悲,不僅僅是對他,還有雪奴。 高力士不后悔,一點都不后悔! “九娘,雪奴人已經死了,太子會器重張大郎?!?/br> 高力士眼底帶著狂熱,沉聲道:“雪奴還算知道好歹,聽話。不然的話,她會死得更慘,身首異處!她死了,就?沒那么多麻煩,九娘無需為她煩惱擔憂,張大郎也無需被太子猜忌。以后九娘會成為長安城最受尊敬的娘子,哪怕是公主貴夫人,都要高看九娘一眼?!?/br> 譚昭昭看著高力士,眼前的他,瘋狂而?猙獰,再?也不是她熟悉的模樣。 是啊,在歷史上,連皇子公主都要敬著幾分?,曾經權傾朝野呼風喚雨的高力士,如何會是那個無家可歸的小可憐。 高力士甚至不避諱,是他讓雪奴死,虧她還天真想過,能求高力士護著她一二。 譚昭昭說不出?的厭倦與疲憊,她不想說話,譏諷地笑了起來,道:“雪奴是人,是與你我一樣,有血有rou的人。我只要過尋常的日子就?行,惟愿高內侍前程似錦?!?/br> 高力士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冰冷,一字一頓道:“賤民從不是人,從來就?不是!賤民要想變成人,就?只能不擇手段朝上爬,去爭,去搶,去殺人,爭個你死我活,得勝之后,方能成為有血有rou的人!我會前程似錦,九娘也會前程似錦!” 譚昭昭神色哀哀望著他,臉上努力擠出?絲笑,道:“你走吧,以后別來了?!?/br> 屋子里溫暖依舊,甚至熏香都是高力士熟悉的氣味。 只是眼前的譚昭昭,再?也不是那個在風雪天,帶他回家,給他清理?傷口,干凈的衣衫,甜蜜吃食的她。 高力士垂在廣袖下的手,拽得青筋突起,他又恍惚回到了那個無家可歸的下雪天,身上被鞭打后的傷口還在流血,雙腳早被雪水浸濕,凍得麻木,走一步都極為困難。 但他不能停下來,他知道天氣太冷,他找不到食物,避風驅寒之處,他就?會如長安城無家可歸的乞兒那樣,無聲無息死去。 那時的他比雪奴還不如,死了連一床爛葦席都不會有,說不定?會被野狗吞噬,運道好些,可能會被武侯捕發現,收撿起來扔到亂葬崗。 后來,高力士就?再?不害怕了。他就?算一不小心沒了命,還會有譚昭昭為他收尸,真正為他哭泣。 她讓他走,以后再?也沒人關心他,會叫他三郎,像是阿娘那樣,給他煮上一碗香甜的酒釀煮蛋。 高力士仿佛感到身上的舊傷痕,像是盛放的花瓣那樣,一點點舒展,撐開,血rou模糊。 痛意讓他呼吸變得急促,周身冰冷,再?也忍不住撐著起身,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往外?邁去。 到了門?邊,他的腳步緩了下來,用盡全身力氣,還是沒能控制轉回頭,倉惶朝譚昭昭望去。 譚昭昭倚靠在軟囊上,側身對著眼前太陽投下的影子,一動不動。 高力士眼里的那點光,逐漸就?變得黯淡,一片死寂。他擰轉頭,奔下臺階,從庭院中間穿過,飛奔離去。 張九齡望著高力士跌跌撞撞離開的背影,再?側首看向安靜的屋子,片刻之后,他苦笑一聲,抬腿進了屋。 譚昭昭聽到動靜,抬眼見是張九齡,便又回轉了頭。 張九齡走到她身邊坐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輕聲道:“三郎走了,走得很是匆忙,他好像很生氣,很傷心?!?/br> 譚昭昭很是困惑地皺眉,一時沒有做聲。 張九齡覷著她的神色,道:“三郎一直拿你當做唯一的親人?!?/br> 譚昭昭頷首,道:“是啊,只有親人,最親近之人,傷起對方來,才?能刀刀見血?!?/br> 張九齡望著她,低低嘆息了聲。 以譚昭昭的聰慧,她豈能不知道雪奴是為何而?死。但動手的人,偏生是高力士。 因為都是親人,譚昭昭才?會消瘦,憔悴下去。 張九齡想了想,道:“昭昭,外?面日頭好,我們?出?去走一走?!?/br> 譚昭昭沉默了一會,緩緩站起了身。張九齡長長舒了口氣,忙取了風帽披在她身上:“被凍著了?!?/br> 屋外?太陽明媚,微風吹來,仍然寒意凜然。但墻腳的縫隙里,稀疏冒出?了兩顆嫩綠的新芽,迫不及待爭著春。 譚昭昭立在廊檐下,強烈的日頭,令她不由自主瞇縫起了眼睛。 天太藍,藍得讓人眩暈。 張九齡手搭在她的腰肢上,向來纖細的腰肢,此時不足盈盈一握,他更加心疼了,攬著她慢慢走動,道:“過兩日就?要開衙了,我無法時刻陪著昭昭。昭昭,你要多出?來走動,多用飯?!?/br> 譚昭昭道好,“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br> 以前譚昭昭能與雪奴她們?一起玩耍,吃酒,他與小胖墩不在,她也能將自己的日子安排得井井有條。 雪奴沒了,譚昭昭連玉姬與芙娘都不再?來往,怕再?連累到她們?。 唯一算是交好的武夫人,也不能經常見面,張九齡如何能放得下心,留著她獨自在家。 思索一會,張九齡道:“丈母以前經常說起長安,想要前來見識一下。不若給她寫封信,讓她來長安吧?!?/br> 譚昭昭聽到馮氏,她偏頭看著張九齡,道:“阿娘將雪奴看做親生女兒一樣,她出?了事,離得這么遠,就?不要讓阿娘知道了?!?/br> 張九齡頓了下,道:“昭昭,可是我放心不下你?!?/br> 譚昭昭走得累了,靠著廊檐,在欄桿上坐了,道:“我不會有事,真不會有事。我還是與以前一樣,學習,練字。雪奴留下的錢財,我要安排好用處,不能浪費了?!?/br> 張九齡從未想過雪奴留下的錢財,譚昭昭如何安排,他都極力支持。 既然譚昭昭能想著事情做,她就?不會再?沉寂下去,張九齡徹底舒了口氣,激動地道:“昭昭,你盡管去做,有什么麻煩之處,你記得同我說一聲,還有我呢?!?/br> 譚昭昭點頭,兩人說著話,太陽逐漸西斜,西市閉市的鐘聲,由遠及近。 西市,再?也沒有那間酒廬。 兩人都一致不提,更沒與以前那樣,會情不自禁看向西市的方向,相?擁著回了屋。 過了十五,新年終于?過完,張九齡回到了衙門?當值。 李隆基與太平公主的斗爭愈發激烈,太平公主親自出?面,直接逼迫朝臣官員,讓其支持自己。 在暗中,太平公主安排人手,準備先發自人,起兵殺了李隆基。 眼見長安城的兵變,即將一觸即發。 李旦見局勢已經不受他控制,怕再?起亂事,匆忙退位,由李隆基登基,年號為先天。 過了約莫半年之后,李隆基親率高力士等人,殺了太平公主的親信十余人,宰相?岑羲,蕭至忠,尚書?右仆射見狀知曉大勢已去,自縊以求保住家人性命。 太平公主當場逃走躲避,可惜長安城的城門?已經被李隆基牢牢控制住,她自知逃走無望,躲也躲不過去,干脆回到了府里。 李旦心軟,念著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向李隆基求情,免其一死。 兩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李隆基豈能放過太平公主,高力士親自前往太平公主府賜死了她,守著她斷了氣。 又是一翻血腥清洗,秋日的長安城,木棉花,桂花等,不理?會人世的悲歡,次日爭相?開放。 香滿長安城的時節,卻再?也聞不到花香。 空氣中,從早到晚縈繞著香燭紙火與血腥的氣息,哭聲從早到晚,嗚咽不絕。 李隆基正式掌控了全部朝政,改元開元。 張九齡升任中書?令,知政事,為右相?入主中樞。 同時,姚崇從被貶之地被召回中樞,一同為相?。 此時的朝廷上,張說,宋璟,姚崇,張九齡一同為相?,開元盛世的格局初現。 雪奴去世一年的忌日,恰好來臨。 長安城今年沒下雪,入冬之后天氣很是暖和。 郊外?的墓地里,樹木蒼翠,忘了時節的桃樹上,甚至懵懂開出?了花。 譚昭昭盤坐在雪奴的墓碑前,一邊吃酒,一邊低聲敘說。 風吹著樹葉草木嘩啦,盆里的紙錢灰翻卷。 “是你在回答嗎?” 譚昭昭望著空中盤旋的紙錢灰,她抬袖拂去了落在臉上的灰,將杯盞里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放下杯盞,再?拿起另外?一盞葡萄酒倒在了地上,道:“今年不冷,還是多吃杯酒暖和一下吧,地下肯定?冷著呢。吃完這杯,我就?回去啦。待到我有臉再?面對你的那一天,我再?來看你?!?/br> 車馬隆隆,離開了墓地。 紙錢灰依舊在空中盤旋著,逐漸消失在了天際。 第一百零四章 轉瞬間, 五年時光倏忽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