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唐名相張九齡正妻后 第22節
張九齡笑了起來,只是笑意極淡,道:“阿耶身子不好,無法出遠門,二郎三郎尚年幼,須得人照看。大娘子的親事,還得靠阿娘cao持。阿娘陪著我前去長安,放下家中的兄妹們不管,一路上辛苦勞累,要是不小心傷了身子,就是我的大不孝。不孝不悌,我何來的顏面去考功名,何來的顏面應吏部試,恐出了仕途,亦會被人彈劾罷官。還不若省些事,就留在韶州,去大伯父的私塾,做個教書的夫子,一輩子侍奉阿娘左右?!?/br> 盧氏聽得臉都白了,連忙道:“我兒豈能不孝,休得胡說!既然如此,我就不去了。大郎,你一路上記得要寫信回來,莫讓耶娘惦記?!?/br> 張九齡淡淡應了,盧氏拉著譚昭昭,要再繼續叮囑,他作揖告退:“阿娘早些用飯,我得去換身衣衫?!?/br> 盧氏趕緊道:“快回去快回去,我竟然都忘了,你還未曾用飯。九娘你快跟著,讓灶房趕緊上飯食,別餓著了?!?/br> 譚昭昭應是,見禮起身離開。 天上彎月如勾,夜里的風,吹來涼意浸浸。 張九齡牽著譚昭昭的手,寬袖將他們的手遮掩住,緊緊依偎著,慢慢走在夾道中。 “昭昭,對不住,你破費了,反倒給你惹來了一堆埋怨?!?/br> 譚昭昭笑盈盈道:“沒事,阿家說得對,以后大郎管錢,我只管當甩手掌柜,吃現成,喝現成?!?/br> 沒幾天就要離開了,此生說不定不復相見。 如果譚昭昭得要長年累月留在韶州府,與盧氏為伴,她肯定會生氣。 不過,要是那樣的話,譚昭昭一個大錢都不會拿出來。 一樣不買,盧氏同樣會有話說。 給他們都買了禮物,并非要得到盧氏的夸贊,要討好她。不過是全看在張九齡的面子上,禮數周到而已。 張九齡能懂,能領這份情,就足夠了。 何況,嫁妝冊子上,張九齡給她添了那般多。 前去長安,張九齡會從公賬上支取錢,加上他得的盤纏...... 譚昭昭偷笑,不虧,真不虧。 張九齡斜著譚昭昭,道:“昭昭想要躲懶了?” 譚昭昭振振有詞道:“阿家是長輩,長輩有令,大郎敢不從,莫非是要不孝?” 張九齡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道:“長輩還有令,讓你我早些生養兒女?!?/br> 譚昭昭哦了聲,手指悄然摳了摳他的掌心。 張九齡深深吸了口氣,啞聲道:“昭昭,為夫錯了?!?/br> 忍一忍,待到了長安,無需再忍之時,再同她一并算賬。 接下來的時日,譚昭昭忙著準備收拾行囊,張九齡前去拜別親友。 張九齡作為韶州府的士子,韶州刺史很是重視,擇吉日召集鄉賢們,舉辦隆重的鄉飲酒禮,替他送行。 為了祭祖,全家都提前搬到了張氏祖宅。 出發這天,天氣晴好。 全府幾乎徹夜燈火通明。張九齡起身前去上香祭祀祖宗,譚昭昭則與眉豆一起,再次清點著行囊。 眉豆親自守著譚昭昭值錢的細軟,粗使仆婦進門,將其他的衣衫等物,一同搬到了車上。 到天蒙蒙亮時,譚昭昭在正院,同一大家子用了飯后,隨著張九齡一起稽首大禮,拜別張弘愈與盧氏與族親長輩,正式出發。 盧氏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不過她為了吉利,強自忍著沒哭出聲。 張弘愈看上去也頗為不舍,諄諄叮囑了張九齡幾句。 張九皋與戚三郎從私塾告了假歸家,他們兩人一道上前,張九皋羨慕地道:“大兄,等我長大了,也去長安考功名,前來找大兄!” 張九齡含笑說好,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我不在家,你就是家中的長兄,可不能淘氣了?!?/br> 張九皋響亮地應了,張九章起得早,還睡眼朦朧,拽著乳母的手,不斷打瞌睡。 張大娘子情緒低落,同譚昭昭說著話:“嫂嫂,我真舍不得你走?!?/br> 前幾天,譚昭昭已經將給她與戚宜芬的添妝留了下來,張大娘子很喜歡譚昭昭給她的絲絹,體會到了這個嫂嫂的好??上嗵幉婚L,就得分別,不免難受不已。 譚昭昭笑著安撫她:“雖說路途遙遠,總有相見的時候。大娘子,你以后......要好好過日子,盡力讓自己過得舒適自在?!?/br> 張大娘子嗯了一聲,“嫂嫂,我都聽你的?!?/br> 小盧氏領著戚宜芬站在了最外面,這時戚宜芬走了過來,見禮道:“表嫂,一路平安?!?/br> 從韶州城回來之后,戚宜芬悄無聲息,家中無人提到此事。 譚昭昭就當做這件事沒發生過,只字不提。 “你也多保重?!弊T昭昭想了想,最終微笑著道。 戚宜芬點頭,便垂頭不說話了。 出發亦有吉時,盧氏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含淚相送。 譚昭昭與張九齡上了馬車,車馬逶迤前行,到了碼頭上船,在曲江登船沿湞水東行,走水路到大庾嶺。 這時已天光大亮,太陽徐徐升上天空。 曲江溪泛著點點波光,船徐徐行駛,路邊的草木顏色繽紛,如同濃墨重彩的畫卷。 張九齡與譚昭昭立在船頭,眺望著逐漸在視線中消失的韶州城。 生活多年的故里,就這般要遠去了。 雖先前一直想要離開,待到此時,張九齡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溪流清且深,松石復陰臨。正爾可嘉處,胡為無賞心。我猶不忍別,物亦有緣侵。自匪常行邁,誰能只此音?”“注” 譚昭昭聽著張九齡在耳畔輕吟,一時間未能聽太懂,不過,她能理解他詩中的惆悵與忐忑。 只不忍別...... 那是歷史長河中,比明珠還要璀璨的長安。 是令李白杜甫白居易無數詩人文豪向往歌頌的長安。 譚昭昭此刻的心情,如同眼前的天空。 澄澈,輕盈。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離開了那間小宅院,亦無再需克制。 譚昭昭哈哈大笑,將手攏在嘴邊,揚聲大喊:“長安?。?!” 聲音清脆快活,裊裊直鉆入天際,驚起飛鳥掠過水面。 遠處山巒傳來了陣陣回聲。 長安,長安,長安...... 第二十六章 前去長安的路途, 共計約四千六百八十里。 船行了半天,譚昭昭的那股興奮,在看到沿河兩岸幾乎荒無人煙的景象時?, 終于消退。 從曲江溪登船,出發到大庾嶺所在的仁化,惟有水路可以通行。 這條水道,還是當年秦始皇統一嶺南時?, 任囂趙佗進軍時?所開辟,幾百年過去, 韶州府所有人出行,依舊在在走這條道, 并無陸路通行。 張九齡解釋過, 韶州府地廣人稀, 普通尋常百姓, 祖祖輩輩都出不鄉。 開辟陸路, 一是浪費人力財力,二是深山野林,遠沒水路安全。 要走出韶州府, 到嶺南道以南廣州府等地, 有兩條道可以通行。 一是梅嶺以北, 秦漢時?期開辟的小梅關;二是大庾嶺上的烏逕古道。 小梅關更加艱險,烏逕古道算得上是朝廷的驛道, 則勉強平坦些。 譚昭昭直面了韶州府的貧瘠,見張九齡一直安靜望著眼前的河岸,覆上他的手背, 些許用力按了按。 張九齡朝她一笑,另一只手搭上來, 將她的手合在掌心,問道:“昭昭,頭暈不暈?” 譚昭昭并不暈船,張九齡已經問過她好幾遍了,還是耐心答道:“不暈?!?/br> 張九齡道:“不暈就好,再過一兩個時?辰,便能下船歇著了,昭昭,你?靠著我睡一陣吧?!?/br> 譚昭昭頭倚在張九齡的肩膀上,閉目養神。 船輕輕晃動,像是搖籃般。昨夜差不多?一整夜未眠,譚昭昭聞著張九齡身上熟悉的氣息,沒一會?就沉入了夢鄉。 張九齡垂眸看著她的睡顏,臉貼著她的頭,也歇了一覺。 到仁化的途中?,路上無歇息之處,只有一處水驛。 水驛顧名思義,乃是建在水上的幾間簡陋木屋。 在黃昏時?,船終于到達了水驛。 驛館只有夫妻兩人守著,丈夫識得幾個字,管著迎來送往,妻子在驛館做些粗使活計,幫著燒水做飯。 平時?驛館難以見人,頭發胡子都已半白的驛卒,早早就立在碼頭上,盼著他們到來。 張九齡多?次經過此?道,驛卒見到是熟人到來,不免熱情了幾分?,上前恭敬見禮打招呼,將他們請了進屋。 拉開門軸,吱呀作響,隨即一股潮濕霉氣撲面而來。 墻壁斑駁,屋子里擺著一張胡床,兩張食案,角落豆大的燈盞,散發著昏黃的光。 張九齡立在門邊,側頭去看譚昭昭,歉疚地道:“昭昭,先對?付一晚,等下我讓千山將胡床擦拭干凈,鋪上我們自己干凈的被褥再歇息?!?/br> 譚昭昭已經料想到出門的辛苦,只沒料到這么辛苦。 此?次出門,除了帶著千山與眉豆之外,再有一對?壯仆夫妻張牛與阿滿,幫著扛重?物。 艄公們歇在船上,笨重?的行囊,就留在了船上,幾人忙著搬細軟與被褥等下船。 千山眉豆他們都在忙,驛卒夫婦要管著灶間,送水做飯,都抽不開身。 時?辰已不早了,譚昭昭想要早點歇息,挽起衣袖道:“沒事?,我聽驛卒說有熱水,這就去打一桶過來。昨晚都沒能睡好,今晚一定要好好睡,明天還要翻山呢?!?/br> 張九齡見譚昭昭要自己動手,愣了下,頓時?笑了起來。 離開時?,譚昭昭在船上高喊長安的濃烈歡喜,深深映在了他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