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酒 第64節
“是,太子殿下,”容詞拽著韁繩,臨走前回稟,“云衛來報,說陳旭前日去了萬華大街的首飾鋪子,但不知道買了什么?!?/br> 江知酌應了聲,說:“讓秋府的云衛撤回來。你告訴他們,東宮若是放進一個可疑之人,就讓他們提頭來見我?!?/br> 容詞低聲說是,他已經交代過了。 江知酌淡漠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狠厲又決絕的心,只是很少拿出來給人看到。 云衛是江知酌放在京城各處的暗衛,本來有容詞和重云管理。 上次滄海殿的事,江知酌罷了重云的職,給了重云一筆銀兩讓他養好了傷去別處另謀差事。 重云跪求了好幾天江知酌都沒答應讓他再留下來,最后是容詞顧惜昔日兄弟情,把重云安排在了云衛里,從云衛做起。 江知酌素日寬待下人,但是容詞明白,江知酌這樣的性子,發起怒來才是最嚇人。 午時過了四刻,江知酌卻沒往正殿膳廳方向走。 “殿下,您不是餓了嗎?”容詞追在后面,“金玉臺那邊早就過了飯點了?!?/br> 小碗正坐在飯桌前,拿開錢朵朵的筷子:“朵朵,不能這樣點筷子。你餓了就先吃?!?/br> “箏安,我現在信了我娘的話,”錢朵朵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越漂亮的女人越心狠啊,竟然這樣待一個有孕之人,飯也不給吃,水也不給喝。我還巴巴地賴在這里不走。唉~” 小碗沒理錢朵朵,錢朵朵一上午和天一在小碗的柜里搜刮了一整罐果干和一壺赤棗甜茶。 忽然小碗眼珠一轉,招呼白竹:“去把灶上煨著的湯端來?!?/br> 錢朵朵扭臉一看,果然是江知酌回來了。 “好巧,”江知酌唇角彎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趕上一頓現成的飯菜?!?/br> 小碗讓錢朵朵快吃,轉頭沖江知酌說道:“早上沒用膳?” “都怪我起得太早了,”江知酌把勺子擱在湯碗里,“膳廳沒開門?!?/br> …… 小碗垂了眼吃飯不再理江知酌。 錢朵朵根本就不餓,漫不經心地舀一小口湯送嘴里。 酸的。 不過也挺有意思,這夫妻倆長得太養眼了,都散發著清冷不容冒犯的氣質,錢朵朵心想她哪來的好福氣,能挨著一個睡覺,挨著另一個吃飯。 錢朵朵一拍手,隨口說道:“你倆要是有個孩子,得多俊美啊。模樣好看的都不敢想了?!?/br> “小孩子……”江知酌表示贊同,“箏安小時候的確可愛,臉是圓的,眼睛沒有現在大,一笑起來像初一的月牙那么小,和現在長得不太像……” 江知酌自認為評價的很公允,卻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小碗。 “朵朵想知道我第一次見到太子殿下的情景嗎?”小碗面無表情地說。 還未等錢朵朵翹耳傾聽,江知酌就用一旁的新筷夾了一塊荷包鲊到錢朵朵碗里,露出幾顆漂亮整齊的牙齒說道:“少夫人今日可還開心,在金玉臺有什么不便的地方盡管說,你現在是秋府和東宮最尊貴的客人,你能來做客,我很開心,箏安養病的這些日子,有少夫人陪著,也是幫了我大忙。秋大人在前朝幫我辦事,這邊又有少夫人,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了?!?/br> 錢朵朵聽了這話心里美得滋滋的,秋舟聿還嫌我添亂,我這不是到處被人夸。 初見得話題被揭過,江知酌看小碗吃得差不多了,說道:“今天回來晚了,出宮的路上在南書房碰到了景景,說了幾句話?!?/br> “景景她……,”小碗筷子頓了頓,“沒被淑妃牽連吧?!?/br> 江知酌心里涌出一股酸澀,小碗還能替江景景考慮。 “我不會因為淑妃之事改變對景景的看法,”小碗看出江知酌心中所想,又補充道,“也不會因為景景,包涵淑妃的所為?!?/br> 江知酌點點頭,和他預想的一樣,小碗就是這樣的性格。 “用過飯休息一會兒……”江知酌想了想,小碗定是睡飽了才起來的,“今天天氣不算冷,你和少夫人可以在東宮里轉轉,池塘前面的楓樹變色了?!?/br> 小碗點頭說好。 江知酌又轉向前朵朵,說道:“還請少夫人看著箏安,她這個月還不能出東宮,不能帶她出去貪玩?!?/br> 錢朵朵滿口答應,殊不知江知酌是怕錢朵朵覺得無聊要帶著小碗的出門, 小碗睨了江知酌一眼,沒拆穿他。 “我看好?s?她,太子殿下放心,”錢朵朵樂呵呵的,“天一說帶我們一起打小牌,說是越州流行的玩法,我聽著就很有意思?!?/br> 江知酌放心了,看著小碗喝過藥以后就回了東宮正殿。 “聽說陳老侯爺腿疾到了秋日就會復發,如今天氣轉冷……”江知酌在書房看文書,交代容詞,“你帶著天一去庫房挑些補品和山參去陳府,除了給老侯爺診脈,別的不用提,讓天一在此事上用點心,事成以后給他買一屋子糖塊?!?/br> 陳旭的父親陳升,之前是一位兵營指揮官,五年前在燕王之亂上,殊死搏斗,落下了嚴重的腿疾,已然也到了解甲歸田的年紀,明德帝破格封了陳升侯爺爵位。 朝廷封爵的不多,除了閑職以外,為了不讓大權旁落,只有在一些大功臣掛冠解授之時才會授爵位。 侯爵僅次于王爺爵位,但皇子和皇戚的王爵可以世襲,侯爵卻不能,但有侯爵之稱的都是在朝中極有威望之家。 所以即使江知酌不提拔陳旭,陳旭的官路也會往上升,只是要用多長時間,就不得而知了。 天一不負所托,雖然不能把陳老侯爺的腿疾徹底治愈,但在天一開得藥方和自制的膏藥的功效下,幾天后大大減少了老侯爺的疼痛之感。 “老夫這腿,好像又回到了幾年前的時候,”陳老侯爺拍著膝蓋,“老夫要怎么感謝小法師?!?/br> 天一合掌行禮:“阿彌陀佛,侯爺每晚睡前按時敷藥,下月小僧再來為您診治,小僧做的事不足以讓侯爺掛齒。而且太子殿下說了,撫慰老臣本就是應該之事?!?/br> 容詞提著天一給江知酌覆命:“殿下,陳旭說過幾日親自登門道謝,此事要成了?!?/br> “這些恩惠還不足以讓陳旭改變立場,”江知酌頭也沒抬,“且再看吧,一計不成再繼續?!?/br> “哦,”容詞感嘆,“那殿下幾日后的計策是……” “美人計?!?/br> 天一對江知酌要以身色誘陳旭的事不感興趣,他這十日來回奔走陳府和金玉臺,臉都沒那么圓了,為的就是…… “這……這……”天一顫巍巍地拿起一片房子形狀的糖畫,哭訴道:“你這不是騙人嗎?” 第78章 撥云日 “下官聽天一小法師說太子妃前幾日生了場病,這些時日在東宮內療養,”陳旭把紙袋放在桌上,“太子妃病體初愈,聽說食些梅花鹿茸有恢復滋養之效,家父命我帶些來登門探望?!?/br> 陳旭這個人有意思的很,正直不阿是他,辦差鐵面無私也是他,出身將門卻走了文官之道,自入仕就一直在大理寺當差,長相和做派也是一身正氣。 但偏偏陳旭說話,沒有武將的心直口快,也沒有文人雅士那般纏綿慰藉。 陳旭的這兩句開場白,向江知酌傳達的意思甚多,表示他本來既不知太子妃生病的事,也無意打聽皇子與后妃之間的私事,這樣就不用站隊。江知酌派天一去給陳老侯爺治腿,那陳旭就拿藥材來答謝。 他的謝禮是鹿茸,也可以,只是鹿茸。 而江知酌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 江知酌溫和地一笑,說道:“陳大人客氣了,那我代太子妃謝過老侯爺的好意?!?/br> 而后江知酌與陳旭又談了一會兒政事,陳旭防備又表現隨意地和江知酌交談著。 “天氣漸冷,讓老侯爺注意身體,改日我親自登門拜訪,順便向老侯爺討教些問題,老侯爺年輕時走遍了楚國江河數百遍,見識和閱歷是年輕人達不到的,”江知酌說道,“父輩要強了一輩子,我們做子女的便是希望他們以后能少受病痛之苦,父皇也是,這兩年也是所番生病,我只能常去探望,父皇依舊勤勉政事,是我不能及的典范?!?/br> 要談到樞密院了嗎?陳旭思索一下,說道:“太子殿下仁孝之名遍京城,也是我等學習的榜樣?!?/br> 陳旭沒往政事上談,本以為江知酌會把話題轉回去政事。 沒料到,江知酌輕笑了下,話鋒一轉,說道:“無論是皇家、官宦還是尋常百姓,除了希望兒女成才,長輩還有一心意,便是兒女成婚的問題?!?/br> 陳旭愣了愣。 江知酌很快又說道:“父皇最惦記的便是恒安王的婚事,可恒安王爭氣,心思都用在了政事上面,無論是在京城還是現在的越州,都能做得讓人滿意稱贊。也不知是不是父皇見勸不動恒安王,便順位想到了我的婚事,后來父皇用心為我選了良妻,我才知父皇為我考慮周到?!?/br> “陳大人,這男子啊,有了良妻家室,果真不一樣,那感覺……,怎么說呢……”江知酌漾出一片笑意,微抬著下巴思考。 陳旭有些愕然,就算他本人不愛理會一些皇室間的閑言碎語,可前幾月乍封太子,又逢東宮娶親,娶的又是被流放在外的太傅義女,連朝臣家中的女眷都私下里偷偷會議論兩句,這門被硬塞的婚事太子定然是不愿意的,有知道太子妃和三皇子曾經之事內情的,更是唏噓不已。 可陳旭看江知酌絲毫沒有勉強之意,剛開始江知酌臉上的笑容都是客客氣氣的,說到自己的家室以后,眼角溢出明顯的溫柔愛意。 “以前呢,吃飯睡覺上朝辦公不過是每日例行之事,”江知酌煞有其事地敘述成婚以后的心得,“可成家有了妻子以后,吃飯這種小事,也會覺得很有意思,政事再忙得焦頭爛額,只要回到府上,有個人在等你……,甚至她也不用等,她就安靜地待在那里,疲累都能掃去一大半,心緒也有了歸屬?!?/br> “啊,是?!标愋裼悬c木然地點了下頭,他不懂,不能共情,只能應和一下。 “有一束溫潤的月光照在心上的感覺,還有一些時候會瞬間覺得自己年輕了?!苯谜f。 有一點理解,但是不能完全體會,陳旭只好說:“太子殿下您本來就風華正茂?!?/br> 江知酌低頭笑了下,要不是還有正事,他能跟陳旭講一天。 “跟陳大人聊得太投機了,忍不住多說幾句,忘了陳大人未娶妻,還不能體會,”江知酌正了正身子,把剛才的話題扯回去,“恒安王的親事定不下,一心為國效力,那只能越過了,畢竟弟弟meimei的婚事不能因為兄長未成婚就被擱置了?!?/br> 五皇子江知酌已經成婚,四皇子戍守邊關,“弟弟meimei”那便是…… 陳旭心中一驚,明德帝也安排江景景的婚事了嗎? 之前甚至有過傳言,宮內要把六公主江景景送去蒼赤和親,穩固緩和兩國的關系。 雖然這個無稽之談隨風刮過,但陳旭還是上了心。 淑妃挑女婿更是眼光也高,最看重門第,陳旭之前只是個推丞,剛晉升了官職。 果然,只聽江知酌說道:“公主中父皇最偏疼喜愛六公主,景景今年芳齡十八歲,父皇再舍不得,也得讓景景出閣了?!?/br> “是……六公主亭亭玉立……,”陳旭說道一半噤了聲。 “上個月還有傳聞說父皇要把景景許去蒼赤,”江知酌慢悠悠地看著陳旭變得有些緊張的臉色,“可我楚國這么多好男兒,怎么輪得到他們呢,陳大人說是不是?!?/br> 陳旭手指捻了下茶杯,說是。 江知酌說完反倒而頓了下,提起茶壺為陳旭把熱茶填滿。 “太子殿下客氣,下官自己來,”陳旭這才發現,屋內并沒有侍女伺候茶水。 對于陳旭這樣的人,江知酌不想有意吊著,看了陳旭一眼,便直接說道:“淑妃犯了錯事被父皇禁足,景景憂心淑妃,這些日子也不好過。再過兩月就年下了,也該有樁喜事來添年味?!?/br> 江知酌就那么直白地瞧著陳旭,反倒把陳旭瞧得不好意思起來。 “我成婚的日子就定的太急,”江知酌又笑,“幸而太子妃未計較,禮部和太傅府用心籌備,否則婚事不完美可是會遺憾很久呢?!?/br> 江知酌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陳旭再聽不懂就是傻子了,陳旭站起身,恭敬又遲緩了尊稱了一句:“太子殿下?!?/br> “景景一直長在宮里,備受寵愛地長大,性子單純又不諳世事,”江知酌感嘆,“陳府這樣正直的家風,很適合景景?!?/br> 江知酌低頭飲茶,陳旭站在桌邊,覺得一股熱風沖到了腦子里。 冷卻了一下,陳旭又想,江知酌這是用六公主的婚事做拉攏他的籌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