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魚 第193節
現在,秦魚收到了櫟陽來信,秦大母病重,秦王給秦魚下詔,要他盡快回櫟陽。 說實話,秦魚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有些懷疑的,無他,秦魚每年都會帶著大宗的貢品去咸陽上貢,然后就是回櫟陽老家探親,住上一兩個月,然后再回洞庭,這一點上,秦王從未束縛他,朝臣們也都三緘其口,沒有跳出來說什么的。 去年秦魚見到秦大母的時候,秦大母都還能追著秦川的兒子女兒跑呢,身體不是一般的好,這才小半年未見,秦大母怎么就病的起不了床了呢? 而且,在這王令之前,他沒有收到半點關于秦大母得病的消息。 他翻來覆去將秦王的親筆書信看了又看,書信的筆跡是真的,秦王寫字什么樣,秦魚還是認得的,既然書信是真的,那這里面的內容,也會是真的嗎? 秦魚叫來素憐,問最近秦國可有發生什么事情嗎? 素憐也覺著奇怪,他仔細復盤了近半年以來自己收集探測到的消息,也說了幾個大事小情,但都沒有將秦王的這封親筆詔令聯系起來的。 秦魚:“再等一日,看看咸陽那邊還會不會有其他消息送來?!?/br> 結果,沒等一日,秦魚收到了自家大兄秦川的親筆信,信里只有寥寥幾個字:“大母病重,速歸!” 秦魚頓時慌了神,秦川說秦大母病重,那肯定就是真不好了。 素憐早就將秦魚回咸陽的車馬以及路上的一應用品都準備好了,秦魚都沒來得及去跟公子政告別,就騎馬帶著人迅速離開邯鄲,朝咸陽趕去。 秦魚第一次急行軍,還是上次從河內回咸陽遭遇刺殺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陸路與水路并行,只用了十來天就從河內趕到了咸陽。 這次,他在河內寬闊的道路上日夜趕路,只用了三天就走完整個河內,然后從函谷關進入關中,直直朝櫟陽而去。 六天六夜,秦魚在第七天早上趕回了家中。 秦川見到秦魚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來,眼前這個雙眼赤紅的少年是自己的弟弟。 秦魚腿不住的打顫,緊緊抓住秦川的胳膊,聲音嘶啞問道:“大兄,大母呢?大母怎么樣了?” 秦川被秦魚嚇的慌了神,他慌亂的擦著弟弟臉上不住落下的淚水,連連道:“沒事,沒事,唉呀,我帶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br> 秦川一把背起秦魚,快速朝內院走去,等到了內院,他將秦魚放下,扶住他,安慰道:“你看,沒事吧?” 秦魚眨巴眨巴眼睛,讓自己眼前的視線更清晰一些,他看到,他家病重的大母,正站在院子花圃里,拿著水瓢一瓢瓢的舀水給花澆水,邊教還邊指導自家重孫重孫女:“這牡丹花啊,嬌貴著呢,澆水要澆根部,不能澆到花朵上,知道嗎?” 小侄子小侄女們乖乖點頭:“知道啦~~” 秦魚:...... 這是怎么回事?不是說, 病重嗎? 秦魚一直提著的那口氣松散下來,只覺頭暈目眩,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最后陷入黑暗前,他的耳邊聽到了水瓢落地的聲音,和大母中氣十足的叫喊聲:“大母的乖孫孫哎......” 秦魚:還好,沒事。 秦魚將醒未醒的時候聽到有人在說話。 秦大母:“這都兩天了,怎么還沒醒?” 秦川:“扁鵲說,阿弟這是累的狠了,只要他還能睡,就讓他睡,等睡醒了就沒事了?!?/br> 秦大母自責:“都怪我,我怎么出了這么個餿主意出來?!?/br> 秦川也委屈:“是啊,孫兒都說了,就說是孫兒病重,阿弟收到消息之后,一樣會趕回來的,您非要堅持說是您病重,這下好了,您沒事,把阿弟給嚇成這樣?!?/br> 秦大母悻悻:“我這不是,讓大王信我嗎,你一個壯勞力,躺在床上裝病重,你也裝不像呢?” 秦川:“那也不該是您,看把阿弟給嚇的?!?/br> 秦大母又憐又愛又自責:“都怪我......” 秦母在旁安慰道:“您這也是取信于大王......”她話里雖是在安慰人,但語氣卻是滿滿的心疼和擔憂。 白露忙道:“季叔一定會沒事的,舅姑要多保重自身,若是......等季叔醒了,又要難過焦急了?!?/br> 秦母嘆息:“唉,這孩子,就是太孝順了......” 秦魚迷迷糊糊的想,你們在說什么呢?什么餿主意?病重的事是假的嗎? 做什么要造假?! 秦魚氣的都睡不下去了,結果他剛睜開眼睛,在旁一直看著秦魚的侍女就驚喜喊道:“老夫人,公子醒了?!?/br> 秦魚的眼前立馬出現了兩顆小腦袋。 小侄女:“阿叔,你可算醒了,太祖母和大母都擔憂的吃不下飯食了呢?!?/br> 小侄子猛點頭:“阿叔你躺床上一動不動,好嚇人哦,阿嵐夜里嚇醒了好幾回,一定要跟阿叔睡在一起才睡的著呢?!?/br> 小侄女皺皺小鼻子,跟自家小叔告狀:“阿嵐睡覺還尿床,阿叔你聞聞,你身上是不是有尿尿的味道?” 秦魚:...... 天雷轟頂! “哎呦大母的白魚兒,你可算是醒了,可嚇死大母了,孫兒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嗎?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么,喝點什么?” 秦魚見到秦大母過來,忙起身道:“大母,阿嵐尿床了?” 秦大母:......?。?! 秦母:...... 不成想,她們親愛的白魚兒醒來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隨后跟進來的白露“噗嗤”笑了。 秦魚拉拉薄被,有些不好意思,喊人:“丘嫂?!?/br> 白露微微側身,避開了秦魚,秦魚現在已經是十八九歲的少年君子了,可不能跟他小時候那樣隨意了。 秦母拿手指頭戳了一下秦魚的腦門,沒好氣道:“你這愛潔的毛病,我看你是改不了了?!?/br> 秦魚嘟囔:“愛潔不是毛病,是好習慣?!?/br> 秦母搖頭,無奈道:“你身邊有侍女鋪的棉墊子,小嵐兒睡在上頭,尿也是尿在墊子上,沒尿你身上?!?/br> 秦魚悻悻:“這樣啊?!?/br> 秦大母坐在床榻邊,撫摸著他的脊背,好像他還是那個六七歲的小娃娃一樣,她道:“傻孩子,你摸摸自己身上里衣不就知道了?” 秦魚低頭,不說話了。 秦大母拍拍他脊背,道:“先吃飯,吃完飯我在跟你說,為什么要把你叫回來?!?/br> 秦魚:“您不該說自己病重的,我都要嚇死了,就怕您有個好歹,見不到您嘞?!?/br> 秦大母張張嘴,還是道:“事急從權,只有這個法子,才能讓大王給你下王令,讓你名正言順的回咸陽?!?/br> 是回咸陽,不是回櫟陽? 秦魚還想再問什么,秦大母道:“先吃飯吧?!?/br> 用過膳食之后,秦魚精神恢復了些,他等秦大母給他一個解釋。 秦大母嘆道:“不是我病了,是大王病了?!?/br> 秦魚一驚:“大王病了?” 秦大母:“是,大王畢竟上了年紀了,這幾年,他就陸陸續續的病了好幾次,你不知道,是因為特地他給咱們都下令,不要告訴你?!?/br> 秦魚皺眉:“為什么?他難道是怕我......” 秦大母:“魚兒,你 真的認為,大王是因為猜疑你,才將你遣去洞庭的嗎?” 秦魚:“難道不是?” 秦大母:“......這話,我只跟你說一次,為了大王,你也不要再追究,當年你從河內回咸陽,追殺你的人,除了范相,還有太子?!?/br> 秦魚失聲:“什么?太子柱?!” 秦大母嘆氣:“我也是偶然從太子柱的一個妾室談話的時候聽來的,你知道的,咸陽城里的那些貴婦,好多都是咱們的客人。當年我知道的時候,憤怒極了,跑去咸陽宮里去質問大王,問他太子柱是他的兒子,我家白魚兒就不是他養大的孩子了嗎?做什么要厚此薄彼,刺殺人的安穩做太子,被刺殺的那個卻要發配南疆呢?” “你猜,大王是怎么跟我說的?” 秦魚:“大王一定要您以大局為重吧,畢竟,太子才是國之未來?!?/br> 秦大母笑了:“這個,你卻是猜錯了?!?/br> 秦魚:“...???” 秦大母笑道:“大王跟我說,太子只能守成,而你,卻能開拓,秦國若是想要未來更進一步,靠的不是太子,而是你。你從小就在咸陽城里待不住,總想著四處跑,咸陽城對你來說太小了,你既然愿意出去走走看看,他就干脆放你出去好了?!?/br> “還有,你太厲害了,太子在你面前,猶如土雞瓦狗,如果再將你留在咸陽,讓你跟太子斗起來,只會內耗秦國的國力,他將你放出去,不僅能打消太子對你的嫉恨,還能穩定朝政?!?/br> 秦魚冷笑道:“您被他給騙了,他只是想保住太子罷了,他將我放逐,是他放棄了我,選擇了太子?!?/br> 秦大母:“可是,他并沒有對你不聞不問,你想要什么,你都沒開口,他就都給你了?!?/br> 秦魚將頭撇開去,仍舊道:“那又如何?就是他不給,我也能得到的?!?/br> 秦大母默然,半晌才道:“或許就是因為你不管想要什么,都能靠自己得到,才讓他不放心罷?!?/br> “魚兒,你想做大王嗎?” 秦魚皺眉,厭棄道:“不想,我一點都不想坐上那個冷冰冰的王位?!?/br> 秦大母:“可是,在我看來,大王已經在考慮,是否要將你送上王位了?!?/br> 秦魚大驚 :“您為什么要這么說?” 秦大母笑道:“就像你說的,大王總不會幾句大義凜然的話就將我給打發了吧?他還跟我說,你太心軟了,也太看重感情。你從小在我們身邊長大,有什么困難我們都給你提前解決了,從未自己做過取人性命的決斷,這讓你覺著世上就沒有什么事是你做不成的。殊不知,這世上最詭秘莫測的風雨,就是人心。不將你推出去見識一番,你就不知道人心險惡,不明白君王一念血流漂櫓的道理。他將南面三郡都給你,讓你自己去攻伐,讓你去治理,他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想看看你有沒有做君王的殺伐果決的心性?!?/br> “他跟我說,如果你能讓他看到你有做君王的資質,他就廢掉太子,讓你繼任秦王?!?/br> 秦魚擰眉:“為什么?”為什么要棄太子而選他?秦王到底在想什么啊,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秦大母幽幽嘆息:“我想,大王這也是沒辦法吧?!?/br> 秦魚:“......” 秦大母繼續道:“如果想要秦國好,既然有最優秀的國君可選,為什么要選一個中庸的呢?” 秦魚喃喃:“那對他自己,對自己的孩子來說,可就太殘忍了?!睘榱藝?,將王位拱手讓人,那得是多么冷酷的心性才能做出的選擇? 秦大母:“誰說不是呢?不論是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既然他已經說了,我都不能再抓著太子刺殺你的事不放。我也覺著,不讓你經歷一番人心險惡,你那覺著世上都是好人的心性不會改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