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魚 第139節
比如秦魚要在百姓當中大興文教,就有黔首們不愿意送自己的子女去上學,秦魚是不可能跟他們去解釋學習的好處的,說了他們也聽不懂,因為他們從最開始,就拒絕步入理性的大門,對這樣的人,秦魚的做法是處罰,罰的他們不敢隱匿自己的子女不讓他們去接受教育,罰的他們說起上學,就要起敬畏之心,只有這樣,下一代,才會有更好的未來。 這次也是一樣,甚至這次的祭神事件更惡劣,秦魚下定決心要在此地用重法,所有的野祭都是禁止的,所有的祭祀野神的廟宇都要推倒,百姓需要信仰,那就信仰最普遍最讓大家能接受的一個神。 而云夢的神靈,就是云中君。 云中君是公認的云夢神明,祂在兩千年后都還很有地位,所以,秦魚選中祂作為此地百姓們信仰的神明。 嫣和看著秦魚的作為,有些擔心道:“這里的人看著很不馴服的樣子,咱們拆了他們世代祭祀的神廟,他們不會聯合起來作妖吧?” 秦魚則道:“我們帶來了足夠的人,還都是令行禁止的軍卒,如果他們作妖伏擊我們 ,那就當做盜匪殺掉換軍功好了?!?/br> 嫣和點頭應下,但從這以后,她看秦魚的眼神就變了,也慢慢的有了距離。 之前,嫣和看秦魚,還是用以前大jiejie看小弟弟的眼神,帶著寵溺和親昵,現在,她就是用屬下看主君的眼神,是敬畏,也是距離。 秦魚發現了,但他也只是一笑而過,并不在意這些。他原本就是一直在變化的,與以前不同,與別人不同,以后與現在,也是不同的。 秦魚在這個叫搞血腥祭祀的縣城待的時間長了一些,祭祀是一個鄭重且漫長的過程,更何況,秦魚說了要隆重祭祀,那就更不能馬虎,而且,在準備祭祀云中君的時候,這個縣里的野廟同時都要被推倒拆除。 推倒野廟的時候,自然是遇到百姓們的阻撓的,尤其是越血腥的祭祀受到的阻撓越厲害,都不用秦魚出面,見過秦魚一連扔了四個人到河里的縣令就帶著縣里的亭長求盜等卒吏就一擁而上,綁了這些抗拒官署命令的楚人去服苦役去了...... 秦魚對此不置可否。 人葬也才廢黜了幾年?一直到兩千多年后的民國時期,一些傳承下來的古老祭祀都還存在呢,更別提現在在山間野地里流行血腥祭祀了,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存在。 推翻總是最困難的,藏在山溝里避世不出的野人秦魚看不到,也管不著,但只要是他見過的,他聽到的,他知道的,是要一定要堅決杜絕這種違背人性自然的惡習的。 秦魚直接給南郡郡守下令,以后遇到,或者聽說哪里有類似的祭祀,一定要該處罰的處罰,該禁止的禁止。秦國是一個有人性的文明國家,絕對不允許這樣血腥違背人倫的祭祀存在。 秦魚將他對待祭祀上的所作作為寫成一卷厚厚的帛書給秦王送去,然后就回郢邑了。 嬌嬌阿姊給他送來的書信,說是春申君黃歇來南郡拜訪他,問他可要回去見一見這位楚國的令尹春申君。 秦魚心道,我來南郡的目的之一,就是釣來這位春申君,自然是要見一見的。 不過,秦魚晚了幾天才回去,因為他要將剩下的南郡土地給巡視完之后,才能繞圈回郢邑。 繞圈到邾縣的時候,秦魚遭遇到了一次刺殺。 嫣和擋在秦魚的前面,斬殺掉了兩個刺客,其余的刺客,都被南孫等兵衛給解決掉了。 越過邾縣,再往東,就是楚國了,秦魚對這次刺殺,并不認為是偶然。 這明顯是一次有預謀有準備的刺殺,就是不知道,跟等在郢邑的春申君有沒有關系了。! 第134章 刺客 秦魚巡視南郡,不是騎著馬在南郡里跑一遍,看看田地里的莊稼種的怎么樣就行了的,他是為了普及醫、農知識,讓南郡的原先楚人現在的秦人百姓,看到王族的存在,以及將一個鮮明的意識刻進他們的腦海里,那就是,他們都是秦人! 百姓們親眼看到秦國的王室子孫來田間地頭巡視自己國家的領土,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才會有切身的感受:他們的王是嬴姓秦王,他們是秦國的百姓。 換句話說,秦魚來到南郡,是替秦王巡視疆土,澤被世人的。 秦魚不僅要巡視田地,還要巡視各地縣鄉的官場生態是否健康,巡視百姓們是否馴服,是否有飯吃,有衣穿,以及,他們的精神文明生活是什么。 這種巡視行為,在先秦有一個專門的名詞來形容,叫做采風。 周天子專設采詩官行走于天下間,為天子耳目,體察自己領地和各地諸侯國的風俗文化,從而使“王者不出戶牖,盡知天下所苦?!?/br> 說白了,就是從采詩官傳來的各地歌謠和民俗中判斷當地的諸侯國政治動向的。 比如《詩經》中收錄的歌謠,大部分都是采詩官們從各地收錄上來的歌謠編纂而成的。 秦魚此次出行,足足帶了兩千多人,這兩千多人,除了醫農墨三家,還有很多年輕的學子,這些學子,儒法陰陽詩歌小說諸子百家兼容并蓄,有單修一家的,也有多家并修的,秦魚帶他們出來,就是采風來了。 采風的過程,也是一次通行教化的過程,比如之前的推倒野廟,杜絕血腥祭祀,從一開始秦魚讓人將巫婆和三老投入水中,救了童男童女,到后來的隆重祭祀云中君,讓百姓們信仰善神,這個過程,都會被編纂成詩歌,教給百姓們傳唱,這就是教化了。 話說,自從周天子東遷洛陽,領地一再縮小,話語權幾乎全部喪失之后,周朝的采風制度基本就荒廢掉了,你看《詩經》記錄的詩歌年代,到春秋中后期就停止了,也就說明,戰國時期是沒有采風的,因為沒有詩歌傳下來啊。 秦魚打算將這個制度重新撿起,其中的政治因素可以淡化下來,但在先秦文化記錄和傳播上面,可以加大力度。 如果秦人和楚人都傳唱同一 首歌謠,即便有地域之分,有語言之分,但他們在思想和認知方面,就會無限度的靠近,這種心理和思想上的認同感,將會比刀槍劍戟更有力度。 都說統一思想,思想如何統一?彼此文化的認同感就是思想統一的第一步,也是一大步。 民間風俗,除了血腥祭祀,還有歷代先輩傳下來的豐富的醫藥經驗和生活智慧,比如,在路過一個山坳的時候,采風學子們就從當地百姓口中獲得了一種治療蛇毒和防蚊蟲的簡單又有奇效的方法。 此地林木茂密,溪流沼澤遍布,還不到四月,熱障就升騰起來了,隨著熱障起來的,還有一夜之間就繁殖出來的如云似霧的蚊蟲,被叮上一口,輕則一口大包,重則當場昏迷——中毒了! 秦魚一行人就是這個時候到達這個山坳的,隨著氣溫升高,醫家早就給隨行之人配備好藥包和涂抹的藥膏,秦魚也不再騎馬,而是乘坐四周鑲嵌紗窗的車輦,可即便準備如此充分,在經過這個山坳的時候,還是有很多人都中毒了。 秦魚暫停行程,醫家想法子救人,一些不怕死的年輕學子們就去當地人家采風去了,然后就領來了一個非常具有民族特色的老婦。 老婦身著麻布單衣和草鞋,帶著樹葉編織的草帽,裸露著胳膊和小腿,卻沒有蚊蟲去叮咬她。 她的臉上手上胳膊上腿上凡是裸露出來的地方都繪上了彩繪,畫的圖案繽紛刺眼,有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蛇、蝎子、蜘蛛一類的毒蟲,有的就不認識了,但結合蛇、蝎子、蜘蛛等毒蟲種類,不難猜出,這個老婦身上彩繪的,應該都是毒蟲一類。 老婦自稱是這個山坳的所有百姓的族長,聽說有貴人遇難,特地出來迎接解難的。 秦魚應許了讓老婦去給中毒的人解毒,只見老婦從腿上胳膊上繪著毒蟲的畫上摳下顏料涂抹在中毒人被叮咬的大包上,也就一刻鐘的功夫,這個大包就消腫了,也不癢了,但毒素沒有清理干凈,還需要山中的一種草藥,吃了才能解毒。 秦魚看的有意思,就按例接見了老婦,并跟著老婦進了山坳。 秦魚看到了原始的吊腳樓和圖騰崇拜,并且受到了這里的姑娘們的熱烈歡迎。 都不用多想,這里是一個以女為尊的閉塞小部落,這里沒有媒人 ,女人們都是看上了誰就拉進自己的小樓里享受魚水之歡,懷孕了就生下來,孩子跟著母親居住,男人們也耕種打獵,做一些力氣活,但養家的卻是女人,當家做主的也是女人。 但是吧,這個部落里很明顯的女多男少,秦魚猜,這里的男人應該是都跑到外頭生活去了,畢竟,外面是男尊社會。秦魚能走到這里來,說明這個部落雖然離群索居,但其實,離外頭有縣治的縣鄉里并不遠,而且外頭世界廣闊,可比這個閉塞的山坳好多了。 秦魚讓他帶來的人都分散開來干活去,有的去跟老嫗學習配置草藥,有的去巡視這里的土地里是否長有特殊的植株和種子,有的則是研究這里的房屋都是怎么建成的,是否有借鑒之處...... 他自己則是帶著兩個采風學子和侍衛們跟這些女子們閑聊,但是吧,開頭還沒聊幾句呢,一個采風學子就被一個嬌媚非常的女人給拉進小樓去了...... 然后,里面傳來讓人面紅耳赤的聲音,外頭的女人們的視線也從秦魚秀氣可人的臉蛋和他華美的衣服上移開,落在了他身后威猛正當年的侍衛們身上。 秦魚:...... 就開放的不像話。 那個已經被拉進去的學子再制止也已經晚了,但剩下的嘛,秦魚先讓醫家給這些女子們檢查身體,有病的治病,沒病的,呃,只要是你情我愿,這些侍衛就是愿意留在這里也可以啊。 秦魚既然已經走進這里,就不可能留著這里不管的,這里,也是秦國的百姓呢。 族長老婦給中毒的解完毒之后,秦魚向她表明了身份,然后就是給她賜爵,設此地為一個鄉,并入外界最近的一個縣,族長老婦就是鄉嗇夫,繼續管理這個部落,秦魚甚至跟她許諾,要是她有合適的繼承人,可以到縣里去登記,讓她的繼承人做下一任鄉嗇夫。 老婦欣喜若狂的答應了下來。真要是與世隔絕,這個還不到兩千人的部落早就消失了,無他,只近親繁衍這一個障礙,這個部落就活不過百年。 之所以“避世”不出,除了楚地多這種部落之外,那就是她們不愿意拋棄自己的祖地,以及祖上傳下來的“法”。 外頭是男人的世界,她們女人,還是不要摻和了吧,男人走了就走了,女人 ,一定要留下來。 秦魚給這老婦受爵,還任命她為鄉嗇夫,甚至讓她自己選定繼承人繼承這個鄉嗇夫的官職,就是從律法上承認這個部落是合秦國的法度的,這種不需要改變就能得到的好處,老婦怎么會拒絕? 但秦魚看著這個部落,心里想的卻是這個部落會存活多少年才會消失。 人都是隨大溜的,這個部落只要跟外界接觸,悄無聲息間就會被外界同化,等年輕人們接受了外界新的知識和傳承,上一輩人不斷地逝去,這個部落,離消亡也就不遠了。 秦魚在這個部落留了一段時間,讓采風學子們詳細的記錄了這個部落的傳承歷史、傳說、圖騰標記、毒蟲種類以及對應的藥草種類等等等等,能寫的寫,能畫的畫,務必要記錄的清清楚楚。 等到附近縣的縣令來到這個山坳的時候,秦魚親自將新的鄉嗇夫交給縣令,才告辭離開。 但留下了一些人,秦魚對這里的傳承很感興趣,幾天肯定是記錄不完整的,這些人留下來,可以一邊繼續記錄,一邊在這里普及文教,讓她們學習秦國的律法。 醫家們則是欣喜的跟秦魚表示,他們從這個部落的草藥運用上受到了啟發,對配置南邊瘴氣解毒藥有了新的研究方向,并且有很大的把握成功配置出大批量的成藥藥丸。 秦魚也很高興,要是真能配制出這種成藥,發放給來南地的兵卒們,征戰百越,可就要簡單多了。 秦魚就這么一路走一路巡視一路記錄,等走到與楚地毗鄰的邾縣的時候,五月都快過完了,南郡這邊,夏收馬上就要開始了。 邾縣縣治就設在長江邊上。秦國重視農耕,尤其是今年,因為提前意識到關中或許會有大旱,為了鼓勵南郡這邊多產糧,秦王下令,全部南郡的百姓,都可以免費從官署獲得農具和糧種,代價就是必須得種出合乎取程數量的糧食,否則,懲罰加倍。 秦魚此次巡視,還對當地的一些取程數量進行了適當的調整,讓百姓們盡可能多的種出糧食來,而不是被壓榨,以至于交不上取程糧食數量從而受到處罰,讓百姓心中產生怨言。 秦魚一直記得自己的初心,是讓人都吃飽肚子。而不是為了讓更多的人吃飽肚子,就讓另一些人被壓榨,被剝削到喪失人身自 由的程度。 要是讓百姓們都沒活路了,那么這個制度離被推翻,也就不遠了。 秦魚雖然最晚巡視到邾縣,但邾縣的政令推行的很順利,也很徹底,秦魚到達的時候,這里的水稻、菽、粟米以及菜蔬都已經開始收割了,今年邾縣沒有麻和棉花,因為官署下令不許種植。 糧食種植的太多,收割是一個大工程,秦魚暫停下來,讓墨家就地取材制作打谷機,就是那種中小型的手搖式打谷機,將稻穗塞進上方的糧斗里,手搖動齒輪,齒輪轉動,將塞進來的谷粒從稻穗上脫粒下來,落在下方的口袋里。 這種打谷機,已經是農業文明社會最先進最省力的打谷機了,兩千多年的一些山村里都還在繼續使用。 脫粒之后的稻子不需要進一步處理,帶殼曬干就行了,這樣的稻谷精心保存,可以存儲好幾年不會腐壞。 收完稻谷,田地繼續追肥,盡可能快的進行新一輪的播種,這樣,等到天冷之前,可以收獲第二輪,這就是雙季稻了。 雙季稻有的地方可以種植,有的地方就不行,秦魚這次巡視,也是在尋找可以種植雙季稻的土地,讓農家弟子去研究和開發。 秦魚不懂技術,但他又什么道理都能懂一點,這一點就讓追隨他而來的專業人才很著迷。 秦魚在一些具體的做法上很外行,但他只要人站在這里,就是一種支持的態度,更何況,在發展民生和農業上面,秦魚從來都是非常大方和寬和的。 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就是研究失敗了,那也沒什么,繼續研究就行了,只要能成功一例,隨之而來的爵位和財富就能砸的你心花怒放,然后帶著飽滿的熱情繼續投入到下一輪的研究中去。 基本上各種先進的農具就是這么開發出來的,在這一方面,墨家著實讓人敬佩,也讓所有人看到了他們的才華和智慧。 據秦魚所知,因為這些農具的開發和推廣,墨家已經開始重新回歸秦國的朝堂了。 之前墨家也是有人繼續做官的,但都是在秦王的府庫之內的一些小官職,職責范圍就是管著一些大小工匠們,這些大小工匠,還差不多都是墨家子弟,可以說,秦王用一個府庫,圈養了墨家。 但現在,隨著墨家做出的貢獻推 行全國上下,墨家就有資格重新站在秦國的朝堂上參與政議了,在一些秦國主導的攻防戰上也能說一些自己的見解和看法了。 秦墨,逐漸有了中興之兆,而這些,都是秦魚給帶來的。也因此,墨家對秦魚的重視更甚巨子,下一任巨子接班人遲遲沒有選出來,就跟秦魚有莫大的關系。 當然,墨家內部的這些事情,秦魚本人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覺著墨家著實好用,非常好用,就一有什么事,第一時間就想到墨家了,而且有功必賞,乃是秦國最基本的律法,秦魚只是依律行事而已,他自己,并不覺著對墨家的崛起有多大的貢獻。 有著后世諸多典故在肚子里的秦魚,可是太知道什么叫做“爛泥扶不上墻”了,就是墨家真的重新成為當世顯學,那也是他們自己的成就,作為甲方,秦魚自認只是付了應有的報酬。 秦魚看著一臺臺打谷機被抬進了田地,割下來的稻子就地連著稻桿一起送入打谷機,糧與草分離之后,分送入不同的場地進行晾曬,就這一個步驟,就能省下收攏、運輸、晾曬、脫粒、繼續晾曬這些勞力,大大節省了時間和力氣,農人們在田地里干的熱火朝天,臉上都帶著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