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靡公主與敵國質子(28)
這邊,謝容楚看到季汐之后,心中用上一股怪異的預感。 這次緊謀密算的暗殺,應當不會如他們所愿。 天子祭祀,本就是舉國大事,選在此時暗殺便是孤注一擲,成則大局翻盤,擺則元氣大傷,怕是慶國埋在大紹的暗樁都必死無疑。 但密謀那日,他也曾表達過此番顧慮,為首的男子卻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 他是父親親手提點的得力干將,在慶國被侵略的那天,拼死護著他謀取一條生路。后來他容貌盡毀,混入大紹城內假裝成一名武館的打掃小廝。 “殿下,慶國覆滅之日,慘狀歷歷在目。若不背水一戰,何時才能報仇雪恨!何時才能撫慰先帝和故太子的在天之靈!” 見到九五至尊難于登天,皇帝外出祭祀時便是為數不多的機會。若再拖下去,慶國必然群龍無首,陷入內亂。到時候即使還有謝容楚這正統皇室血脈,也無濟于事了。 謝容楚忙將他扶起:“高將軍,那便拜托你帶人混入祭祀大典的下人之中。屆時我也會在現場接應,以防意外?!?/br> “殿下果斷,實乃成大義者!” “奉承的話便不必講了,如此計劃風險甚大,怕是萬一落敗,”謝容楚輕喃:“數百條人命被我葬送,造孽深重?!?/br> 話音落下,其他幾位暗樁紛紛跪下,齊聲道:“為故土而死,死得其所,望殿下成全,臣等不愿茍活!” 眾人聲音雖極力壓低,卻依然有讓人血脈噴張的魄力。只是那一刻,他終于被捧上了神壇,榮耀加身,使命在肩,卻也一并背負了所有的罪孽。 少年挺直了削薄的脊梁,垂下眼定奪片刻,突然道:“此番刺殺,目的有二,還望諸卿明確?!?/br> 一是奪天子性命,祭慶國血仇。 二是生擒長公主,俘其手中十萬精兵。 “殿下,長公主手握兵權,實在是留不得!”高將軍聞言,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末將以為,這二人狼狽為jian,是同一路貨色,不如統統斬來血祭!” “是啊殿下,請明思!” “臣等支持一并斬殺長公主,那十萬大兵說到底也是大紹人,我慶國不需要!” “慶國戰敗那年,長公主手下的外戚兵鐵騎踏平了每一寸宮土,殺我子民無數,血債如袋中粟米無法計量,”謝容楚想起那日的熊熊烈火,緩緩起身,面色晦暗不明。 眾人亦面露沉重,聲音漸無。 “我想要她活著,活在煉獄里,活在沸水中,活著比死更難解脫?!?/br> 少年的腳步停在高將軍面前,這個征戰沙場半生的漢子,看到他的表情的瞬間,竟然寒毛直豎,額頭冒出冷汗。 “正如在座的你我?!?/br> …… 白天的祭祀終于結束,一套繁文縟節耗盡了眾人體力后,禮部突然又宣讀了一條立后的詔書。 自從當今天子即位以來,后位空懸已久,念及麗妃賢良淑德,蕙質蘭心,冊封為中宮皇后,執掌后宮。封后大典在開春舉行。 此詔一出,眾人嘩然。麗妃面帶喜色地上前謝恩;蘭嬪顫抖著摸了摸腹部,神色難堪。 都說蘭嬪盛寵不衰,后位唾手可得,可最終卻是失之交臂。 她仿佛想到什么,抬眸看了眼天子身旁的長公主。 那個女人…… 一定是她!是她蠱惑了陛下的決議,讓麗妃那個賤人搶了她的后位! 日夜的討好,功虧一簣,讓人如和不心如刀絞! 蘭嬪礙于場合無法發作,只能將尖利的指甲掐進rou里,怨毒的種子瘋狂生長。 這個插曲過去后,天色逐漸向晚,橙黃色的夕陽垂在西側的山頭。 傍晚還有一場放燈祈福,以皇帝為首站在山頭,陸續將孔明燈送向東方的山谷,以表祈福之意。 宮女們將孔明燈、筆墨陸續發到眾人手中,季汐捏著手中的筆墨犯了難。 她不太會寫毛筆字。 平日里電腦用得多了,連鋼筆字都不知道怎么寫,如今還要她舞文弄墨,簡直是欺負人嘛! 見她遲遲不肯下筆,靈越湊了過來——她手中的燈籠,上面已經寫了一圈簪花小楷。 “皇姐為何不寫愿望?” 季汐道:“我的字太丑,寫上去影響美觀?!?/br> 長公主的字一向肆意瀟灑,她曾經見過,所以印象深刻。如今又不肯下筆,難道是因為想要的愿望無法訴說? “如果不寫上去,愿望便無法實現。若是不想被別人發覺,皇姐可以把愿望寫在燈內,這樣放燈時別人便看不到了?!?/br> 這也是個好主意。季汐試著蘸了蘸墨,掀開紙燈籠在里面龍飛鳳舞留下兩個大字。 「發財」 靈越見狀,忍不住噗嗤一笑。季汐微微臉紅道:“這二字俗是俗了點,但卻勝在樸實。來年大紹能風調雨順,國庫充足,比什么都強?!?/br> “皇姐說的是?!?/br> 季汐捏著筆,想再補充幾個字,卻怎么都落不下去。后來她終于放棄,對靈越道:“你的小楷寫得好,不如替本宮寫一條罷?!?/br> 靈越爽快答應了:“皇姐要寫什么?我擅長寫小字,只要緊湊些,都能寫得開?!?/br> 她想了想,過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 “愿皇帝龍體安康,帝后琴瑟和鳴?!?/br> “愿皇妹尋得良人,余生白首?!?/br> “愿謝容楚……” 她頓了頓,突然陷入沉默。 本來沒想提及他的,但是一時嘴快,已經說出來了。靈越順勢寫了下來,寫完前半句,也有些驚訝地看了過來。 “皇姐,謝殿下也……” “算了,說都說了,也寫上去吧?!?/br> “好,那皇姐請繼續?!?/br> 季汐低聲道:“愿他——得償所愿,此生盡消執念?!?/br> 謝容楚這個人,冷靜、聰慧,渾身都是尖銳的刺,亦有殺人不眨眼的生硬心腸,作為他的敵人,萬萬不可將其小覷,否則或許死得毫無痕跡,化為他手下的一捧灰。 但他作為朋友,乃至戀人,又纏綿悱惻,清冷溫柔,因為一句露骨的情話紅了臉,生了氣,貓兒一樣呲牙咧嘴,但揉揉腦袋,摸摸下巴又會立刻哄好,變得軟綿綿。 他是她的仇敵,亦是纏綿床榻的情人。刀刃和身體都朝著對方打開,互相觸碰便是一層欲迭著一層孽。 讓她一時間想要許愿將他踩入塵埃、不得翻身,又想要他長命百歲、得償所愿。 靈越寫完后,看著上面的字,一時怔忪。 “皇姐?!?/br> 季汐看向她。 小姑娘的表情似乎有所察覺,抬起頭,眼梢掛著一抹紅,聲音在風中微微發顫。 “為何許他……這個愿望?” 似乎連那個名字說出來,都會帶起心臟的刺痛。在靈越的注視下,季汐笑了笑,低頭看了眼那行漂亮的簪花小楷。 她提起筆,將謝容楚三個字涂掉,那團烏黑的墨漬張著血盆大口。 “本宮沒有鐘意之人,以前沒有,如今沒有,日后也不會有?!?/br> 靈越皺起眉,剛想開口說什么,嘴唇突然一涼,季汐將手指放到她的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這句話,莫要讓他知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