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錢,我有刀 第126節
木夏早早勘察了地形,前一日包了喜善坊一家茶肆,坐在三層樓上,恰好?能看到刑場,還不用見到血腥場面?,可謂觀刑最佳地點。林隨安期待的扔爛菜葉子臭雞蛋的場景并沒?有發?生,這里似乎不流行浪費食物的發?泄方?式,東都百姓民風淳樸,極為節儉,用的都是土坷垃,一打一股煙,配合著?別具特色的東都口音叫罵,別有風味。 北夢文腦袋落地的那一刻,大半個東都城都沸騰了。 林隨安在人群中看到了熟人,馮二娘的父母,瞿四娘的爺爺,周杏紅的兩個jiejie,他們并沒?有歡呼,反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就仿佛要將這許久以來的悲憤都哭出來一般。 花一棠迎著?日光,如雪的衣袂迎風翻滾,將手中的茶灑在了地上,幽幽道: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愿我大唐,再無冤魂?!?/br> 林隨安的目光隨著?他的聲音飄向巍峨宏偉的東都城上空,長長松了口氣。 之后,凌芝顏就變成?了花氏六十六宅的早膳的???。 前日,他吃了兩盤畢羅,三碗馎饦,一籠蒸餅,帶來了一個消息:推薦花一棠參加制舉薦書已經批下來了,他和大理寺少卿張淮為聯名保薦人,是此次制舉試子中,唯一一個被聯名保薦的。鑒于?這個好?消息,花一棠忍下了凌芝顏臨走打包了四籠屜蒸羊rou的無恥行徑。 昨日,凌芝顏盯上了“婆羅門輕高?面?”,倒是挺識貨,此面?點用了最新技藝做出的“蔗糖”,物稀為貴,平常的食肆一籠賣十文錢,凌芝顏一個人吃了三籠,還企圖順走最后兩籠,幸虧靳若嘴大,一口三個把剩下的全吃了,凌司直大人這才不情不愿提了兩大包畢羅帶走。 今日,凌司直踏著?晨光款款而至,林隨安一瞧,差點沒?把嘴里的羊rou湯噴出去?。他居然提了兩個四層的大食盒,紅木紅漆,四方?四正,看樣子要將“吃不了兜著?走”的風格發?揚到底。靳若瞪著?他的眼珠子都綠了。 唯一高?興的就是伊塔,凌芝顏大約是覺得日日來蹭飯不太厚道,所以對伊塔的茶就特別寬容,來者不拒,偶爾還能夸兩句,在伊塔心中的地位就快與方?刻齊平了。 花一棠的扇子“噠噠噠”敲著?腦殼,“凌六郎,你?這是把我花氏當成?你?大理寺的食堂了嗎?” 凌芝顏慢條斯理將桌上的幾盤蒸餅塞到了他的食盒里,動?作沉穩有度,頗有大家風范,“花氏大廚的廚藝堪稱唐國一絕,張少卿甚是喜愛,陳公也贊不絕口?!?/br> 花一棠翻著?白眼“哈”了一聲,“少來!直說吧,你?到底想干嘛?” 凌芝顏吃兩個畢羅,擦了擦嘴,端正跪坐,“張少卿和陳公說了,既然花家四郎如此孝敬(花一棠怒吼:誰孝敬他們了,是你?厚臉皮搶走的?。┧麄儫o功不受祿,今日工部侍郎盧英杰盧大人家中設宴,若是花家四郎不忙的話,不妨與凌某和張少卿一同?前去??!?/br> 喔嚯!林隨安聽明白了,大理寺這幫人是要幫花一棠走關系??! “工部侍郎盧英杰,我記得他和禮部侍郎溫重頗有交情——”花一棠眨了眨眼,啪一聲展開扇子,靠在憑幾上擺了個造型:“哦,我算是聽明白了,我幫你?們大理寺破了沉尸案,你?們定?是對花某感恩懷德千分崇敬萬分佩服,可又不好?意?思說,所以冥思苦想左右為難想了這么個拐彎抹角的法子謝我?!?/br> 林隨安:“……” 怎么什么話到這貨嘴里就變了味兒? 凌芝顏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總之,這個月耽誤了花四郎不少時間?,今夜請四郎帶好?行卷的信箋和詩文,張少卿自會幫你?向盧侍郎推薦?!?/br> 花一棠點了點頭,“信箋倒是可以現寫,問題是,我從不寫詩,也從不作文啊?!?/br> 一榭死寂,靳若嘴里嚼蒸餅的呱唧聲都停了,所有人齊刷刷瞅著?花一棠。 凌芝顏端正的臉皮不受控制抽搐,“你?……剛剛說什么?!” 花一棠搖著?扇子笑了,“花某堂堂揚都第一紈绔,平日里的時間?自是都用在吃喝玩樂的功夫上,至于?吟詩作賦,哎呀呀,不擅長啊不擅長?!?/br> 方?刻“切”了一聲,靳若的白眼翻得和蒸餅一樣大,伊塔依舊很捧場,口呼“四郎威武”,木夏笑吟吟給花一棠倒了杯茶潤喉。 林隨安有些好?笑看著?凌芝顏的臉變成?了青綠色,騰一下站起身,長吸一口氣,“花一棠!” 花一棠歡快搖扇子:“哎,在呢!” 凌芝顏閉了閉眼,強忍怒氣,將兩個食盒遞給木夏,“請送去?大理寺,”轉身拖著?花一棠往外走,“現在,立刻,去?寫詩!” 花一棠被拽得趔趄連連,“哎哎哎,凌六郎,你?不能趕水鴨子上架,轟老母豬上樹吧?!” “你?還不如母豬呢!” “話可不能這么說,世上豈有我這般豐神俊朗的母豬……不對,我是公的,也不對,我不是豬,啊呀呀,疼疼疼——凌六郎你?慢點,所謂拔苗助長欲速則不達,有的事不可強求啊啊啊啊——” 眾人目送二人背影遠去?,皆是無語問蒼天。 靳若問木夏:“姓花的不會真的對行卷毫無準備吧?” “四郎自然早就備好?了?!蹦鞠男σ饕魈崞鹗澈?,“只是想逗逗凌司直罷了?!?/br> 靳若:“……” 方?刻:“花四郎是不是快閑出屁了?” 林隨安:“我倒是覺得,今天是凌司直最開心的一天?!?/br> 眾人震驚:你?哪只眼睛看到凌司直開心了? 挺開心的啊,林隨安美滋滋喝了口羊rou湯,心道,瞧凌大帥哥那暴起的青筋,滴溜溜圓的大眼珠子,堅決果斷的大嗓門,比前兩日有活力多了。 * 花一棠為他無聊的行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被凌芝顏關在屋里,勒令不寫完二十首詩不許出門,臨走前還將明庶和明風派來把門,花一棠在屋里鬼哭狼嚎,哭天搶地,磕磕巴巴總算是寫出來了,嗯,一首。 詩文如下: 孤身冷冷淚兩襟,萬古悲涼夕陽西。 腦袋空空秋風沒?,六郎聽我夜悲啼。 眾人一致評價:情真意?切,狗屁不通。 酉正一刻,凌芝顏來了,瞧見花一棠的詩作,七竅生煙,面?色鐵青,糾結許久,只能認命,黑著?臉請林隨安和花一棠一同?上車,準備去?盧侍郎的宅院。 林隨安詫異:“我又不參加制舉,我去?能干嘛?” 凌芝顏:“盧侍郎向來喜歡收集和鑒賞兵器,久聞千凈之名,此次特請林娘子一同?赴宴,想一觀上古名器的風采?!?/br> 林隨安不太想去?,這宴會聽起來大約和現代單位聚餐差不多,定?是全程拍領導馬屁、連軸轉的敬酒、聽爹味十足的吹牛,皮笑rou不笑地扯淡,全是無效社交,飯還不一定?有花宅的好?吃,純屬浪費時間?。 可凌芝顏的下一句話改變了她的想法。 “盧侍郎的賓客名單中還有幾名世家子弟,其?中包括隨州蘇氏蘇意?蘊,隴西白氏白汝儀,林娘子許久沒?見他們了,去?敘敘舊也好?啊?!?/br> 其?他人也就罷了,林隨安倒是對好?奇蘇意?蘊頗為好?奇。之前從郝六家繳獲的丹藥,方?刻研究過之后,又還給了他,算算日子,應該吃了快半個月了吧。不知道那丹藥除了那方?面?的功效外,還有沒?有什么其?他副作用。 花一棠用扇子遮著?嘴,一雙眼睛笑得不懷好?意?,“我覺得,今晚有熱鬧看?!?/br> 林隨安也笑了,“走著??!?/br> 工部侍郎盧英杰住在進德坊,與皇城只隔了一個坊一街,上朝通勤時間?不超過兩刻鐘,交通十分便利。院子占地面?積倒是不大,畢竟洛北城寸土寸金,除了花氏這種財大氣粗一宅占半個里坊的,即便是工部侍郎的宅院,也只是中規中矩的四進庭院。 外院廣場上,已經??苛藥纵v馬車,都挺樸素,林隨安猜測這大約是盧侍郎的喜好?,所以凌芝顏選了凌氏的馬車,而不是花氏張揚的馬車。張少卿一襲便裝候在門口,見到三人,忙迎了過來,先看了凌芝顏一眼,見凌芝顏微微搖了搖頭,笑臉也有點掛不住了,語重心長道,“花四郎啊,你?心也太大了!” 花一棠從袖子里抽出今日嘔心瀝血的“詩作”甩了甩,“張少卿放心,花某向來鴻運當頭,行卷有這一首詩足矣?!?/br> 張少卿和凌芝顏齊齊嘆了口氣,那沉重憂郁的表情讓林隨安想起了遠在揚都的花一桓。她瞄了眼花一棠寬大的袍袖,今日他穿得還算素雅,衣衫只有五層,也沒?什么明|sao|暗|sao的繡花紋路,就是衣料比平日里更飄逸些,行走間?風流倜儻,雅致非常,唯獨左側的袖子看起來沉甸甸的,估計就是他自己悄悄準備的“行卷”作品。 引路小童引著?四人入宅,出乎林隨安的意?料,宴會竟然不是在前廳,而是在后園,看來盧侍郎對此次夜宴的定?位較為私密,從另一個側面?來說,今晚能來參加宴會的,很有可能就是此次制舉的大熱人選。 盧侍郎年過不惑,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身形板直,大方?臉,濃眉黑胡子,說話很是爽快,先和張少卿和凌芝顏見了禮,樂呵呵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拍得花一棠呲牙裂嘴,然后,樂呵呵看向了林隨安。 “林娘子,久仰久仰?!?/br> 林隨安抱拳:“盧侍郎客氣了?!?/br> 盧侍郎的視線落在了林隨安腰間?的千凈上,流連幾番,口中連連贊嘆,“稍后,若是林娘子不介意?,可否讓我仔細瞧瞧這上古名器?” 工部侍郎,凡全國之土木、水利工程、軍器、機械、礦冶、紡織等官辦工業無不綜理,想必對武器刀具頗有研究,或許對千凈的來歷能有不同?的見解。 林隨安點頭:“蒙盧侍郎不棄,在下幸甚?!?/br> 盧侍郎大喜,啪啪啪拍了三下林隨安的肩膀,樂呵呵去?迎接后面?的賓客。林隨安這才知道為何剛剛花一棠五官都挪了位置,這位大兄弟好?大的手勁兒,不知道和萬參軍比起來,誰更勝一籌。 很快,林隨安見到了白汝儀,似乎比之前更瘦了,身體單薄得好?像一片紙,虛弱施了禮,便尋了個角落坐下,兩眼無神盯著?桌上的茶盞,似乎隨時隨地都能睡過去?。 花一棠湊過來:“你?說白家是不是又催婚了?” 林隨安:“往好?處想,或許他只是在熬夜苦讀呢?!?/br> 張少卿:“說起來,不知四郎可曾聽過一個關于?制舉的笑話?” 花一棠:“張少卿說的莫非是——制舉乃是為圣人選妃的笑話?” 凌芝顏:“哈?!” 張少卿挑眉:“原來四郎知道啊?!?/br> 花一棠施施然搖起扇子,“花某自然是當笑話聽,”扇子頓了一下,“但有人可是當真了哦!” 凌芝顏倏然瞪大了眼睛,林隨安順著?看過去?,心中“哇哦”一聲。 蘇意?蘊飄了進來,他穿著?一身潔白如雪的長袍,身姿如云,發?黑如緞,頭戴一根翠綠的玉簪,皮膚白皙得幾乎透明,他的眉眼五官本就俊秀,今日看來尤為俊美,猶如一只展翅欲飛的白鶴,瞬時成?了全場的焦點。 “他是隨州蘇氏的那個——叫什么來著??”張淮詫異,“怎么好?像變了個人?” 花一棠小扇子搖動?的頻率甚是歡快,嗓子里甚至還笑出了聲。 林隨安恍然大悟:原來郝六家的丹藥還有“美白拉皮生發?”的副作用啊。 * 小劇場 陳煩煩(豎耳朵):我好?像聽到了什么生發?秘方???? 第111章 盧侍郎家的宴會果然很無聊, 除了蘇意蘊的出現讓林隨安稍稍精神了一小會兒,所有的流程都令人昏昏欲睡。 無聊的互相介紹恭維環節,滿耳朵的“久仰久仰”、“有幸有幸”、“久違久違”, 入了坐,又是好幾輪的敬酒, 毫無技術含量的行酒令, 期間穿插著形形色色的拍馬屁,蘇意蘊坐在盧侍郎身側,高談闊論,興致盎然,張少卿和凌芝顏的位置淪為了重災區,遭受連環奉承攻擊,桌上的羊rou都變了屬類, 散發出一股子馬廄味兒。 林隨安和花一棠的位置就在凌芝顏旁邊,不幸深受波及,揚都花氏的名號吸引了好一波攻擊,好在花一棠自小被吹捧慣了, 應對?自如,看起來比凌芝顏還如魚得水。幸虧宴上都是參加本次制舉的學子,沒有學武的, 不識得林隨安,最多來打個?招呼, 見林隨安不善言辭,便十分識相不再攀談。 林隨安趁著敬酒環節正熱烈,無人留意她, 忙尋了個?安靜的角落待著,這才松了口氣?。這種時候, 還真有些想念方刻,若是方兄,可能已經旁若無人睡起了大頭覺。若是她也有這般說睡就睡的本事就好了。 林隨安自然是睡不著的,閑極無聊四下亂瞄,發現還有一個?人也和她一樣無聊。白?汝儀坐在下首位,也不從參加拍馬屁,也不與人聊天,悶著頭喝酒,前來攀談的學子都被他以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禮儀勸退了。 白?汝儀不知?道喝了多少,臉蛋上生出了兩團不正常的紅暈,看起來就像南市賣的泥娃娃,臉刷白?,兩坨紅二?團,頗有些好笑。林隨安瞧眾星捧月的花一棠和凌芝顏大約沒空,想了想,悠哉悠哉走到白?汝儀身邊坐下,打了個?招呼,“白?十三郎,許久不見,瘦了啊?!?/br> 白?汝儀端著酒盞的手頓了一下,放下,行了個?禮,“林娘子,許久不見,聽聞你與花兄協助大理?寺破了沉尸案,恭喜?!?/br> “都是僥幸?!绷蛛S安打量著白?汝儀的表情,他的眼?神暗淡,瘦得顴骨都凸了出來,“白?十三郎這是有心事?” 白?汝儀苦笑了一下,“林娘子何必明?知?故問?!?/br> “白?家家主還是執意讓你去當宮妃?” “家主來信說,我荒廢人生,頹廢度日,遠不如隨州蘇十郎上進努力,妄為白?氏子孫?!?/br> 林隨安:“……” 蘇意蘊的確很努力,就是努力的方向似乎歪了。 “白?某不懂!我自幼苦讀詩書十萬卷,到底為了是什么??!難道不是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如今,我又成?了什么??!成?了他們維持家族傳承的種馬,成?了維護他們家族富貴的棋子,成?了一個?可悲可嘆的傀儡!如今我這般一個?廢物,活著還有何意味,不如醉死在這酒中,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