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錢,我有刀 第74節
花一棠:“傳?!?/br> 徐縣令:“傳六麻子——” “誒!來了來了!”六麻子樂呵呵從人群里鉆出來,熟絡朝靳若和林隨安抱拳施了個禮,麻溜往堂上一跪,“回大人,小人六麻子,五天前,也就是十月十三戌初二刻,小人在北岳坊北八巷見到紀高陽偷偷摸摸翻進了魯時的后院,一看就是意圖不?軌?!?/br> “砰!”徐縣令狠狠拍下驚堂木,“紀高陽你作何解釋?!” 紀高陽眼圈一紅,連連磕頭哭道,“回大人,我全招了,那、那日?我去?給魯時復診,敲門許久不?見魯時開門,我放心?不?下就翻墻進去?了,豈料看到魯時的尸體?手里攥著那根簪子,我、我當時也是利欲熏心?,偷了那簪子。我的確是見財起意,我怕簪子的事暴露,才沒敢報官,但當時魯時已經死了!他的死和我沒關?系!” 滿堂死寂,所有人看著紀高陽的眼神?里充滿了鄙夷。 花一棠踱步到紀高陽身前,撩袍蹲下身,盯著他的眼睛,眸光如冰,“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認嗎?” “我認!”紀高陽淚眼婆娑,“我認我偷了簪子,但我絕不?會?害死人!我是個大夫,只會?救人,怎會?害人?!” 花一棠抿緊雙唇,眸光驟利,豁然?起身:“尤九娘,我讓你帶的東西可帶來了?” “帶了!”尤九娘雙手奉上白玉瓷瓶,不?良人將瓷瓶送到了徐縣令案上,徐縣令拿著瓷瓶看了看,“這是何物?” “此乃紀氏醫館的獨門秘藥,名為葡萄淚?!被ㄒ惶牡?。 徐縣令嚇得忙放下瓷瓶,雙手在袖子上擦了擦,“難道這就是毒藥?” 花一棠轉目看著紀高陽,看著他的眼淚一點點被逼了回去?,看著他眼瞼瘋狂發抖,慢慢道,“我曾讀過一本海外雜書,唐文譯名《異珍錄》,譯本不?全,錯漏甚多,但讀起來還算有趣,其?中記載了一種產于西特國的植物,花朵很小,類似鐘形,果子形似小葡萄,味道甜美。此物的果實熬制成汁,蒸液稀釋,便能做成一種奇特的藥水。只要將藥水滴入眼瞳,瞳孔便會?放大,觀之含情脈脈,令人神?魂顛倒,頗受西特國貴族女子的喜愛,故此物名為‘美人龍葵’?!闭f到這,花一棠頓了一下,“也就是紀大夫你口中的紅桃龍葵?!?/br> 紀高陽:“我的確是用?紅桃龍葵做出了葡萄淚,但此藥既能入眼,焉能有毒,且你們早上親眼所見,我養的兔子日?日?食用?此草,并無中毒的跡象?!?/br> 花一棠神?色未動,扇子輕輕敲了一下手掌,眾人突然?聞到了令人垂涎的rou香味,此時正是晚膳時間,百姓們為了看審案都餓著肚子,此時聞到香味,肚皮紛紛敲起了堂鼓,不?由自主順著香味來源回頭,就見一名金發碧眼的少?年?端著一鍋rou湯快步上堂,將湯鍋擺在紀高陽面前,又從腰間抽出一個大木勺放進鍋里,道,“吃?!?/br> “嘗嘗吧,我家木夏的手藝放眼整個揚都也是數一數二的,”花一棠道,“你家那幾只肥兔子能得他的手烹飪成湯,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br> 紀高陽全身抑制不?住發起抖來,卻是碰也不?碰那鍋rou湯。 堂下百姓莫名: “這案還沒審明白呢,怎么突然?請人吃飯了?” “不?愧是花家四郎,太豪爽好客了?!?/br> “香,這rou聞著太香了,我都想吃一口了?!?/br> “花家四郎,還有沒有剩下的,給咱們也分?一點??!” 靳若抓頭:“姓花的這是什么招數?先讓犯人吃個斷頭飯,就能招供了?” 林隨安瞪大眼睛,目光在rou湯和紀高陽身上轉了幾圈,被遺忘在腦細胞角落里的生物學知識不?情不?愿起身晃悠了一下,又躺了回去?。 她似乎有印象,食草動物——有個什么特性來著? 哎呦,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高考一過全忘了”! 徐縣令一頭霧水,急忙悄聲招呼:“花家四郎,您這是何意?” 花一棠根本不?理徐縣令,只是盯著紀高陽,“紀大夫為何不?吃,可是嫌棄木夏的手藝?” 紀高陽脖頸、額頭青筋凸暴,襯得他面容猙獰可怖。 花一棠冷笑,甩袖展扇,又道,“《異珍錄》中記載,西特國中曾有人將美人龍葵與牧草相混喂食牲畜,牲畜甚喜之,食之多,rou肥皮亮。有人殺牲畜食之rou,中毒而亡,后方知,此草牲畜可食,無害,人若食之,必死。牲畜長期食此草,血rou浸毒,人食牲rou,亦必死?!?/br> 說到這,花一棠轉頭看向堂側站立的方刻,沉下嗓音,“所以,美人龍葵又名地?獄龍葵?!?/br> 滿堂死寂,眾人駭然?。 方刻瞳孔劇烈一縮,緊咬牙幫。 靳若恍然?大悟:“這紈绔還真?是什么歪門邪道的書都看過??!” 林隨安錘掌,她似乎有點印象:有些毒草對于食草動物來說,是安全的,它們能迅速將生物堿排除體?外,因而避免中毒。但是長期食用?毒草,會?導致食草動物的rou遭到毒性侵蝕。 半晌,徐縣令才回過神?來,狠狠拍下驚堂木:“紀高陽,你還有何話說?!” 紀高陽閉了閉眼,表情漸漸恢復了平靜,抬頭靜靜看著花一棠。 花一棠神?色冷凝,“我已修書至大理寺,不?日?便會?派仵作前來,只需將魯時尸身里的毒和美人龍葵的毒進行對比,便能定你的罪。無論你如何狡辯,也是無用??!?/br> 紀高陽笑了一聲,“想不?到竟是栽在了一個紈绔手里?!?/br> “只是為了一根簪子,你就殺了時爺爺?!紀大夫,你怎么……怎么會?是這樣的人——”小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不?止殺了魯時一人,方刻檢尸格目中記載的九人,都是他用?相同的方法殺死的?!被ㄒ惶难鄣装l紅,每個字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為什么?他們都是孤苦無依的老人,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他們?你深受百姓愛戴,你為他們義診,甚至自掏腰包為他抓藥治病……你明明——明明是個大夫!” “你說的對,我是個大夫。我是百姓奉若神?明的神?醫?!毕﹃柍领o的光輝彌漫在紀高陽的臉上,猶如一支沾了金粉的畫筆,描繪出悲憫慈悲的笑意,“既然?我是神?,那自然?能cao控人的生死,我想讓他們生,就讓他們生,想讓他們死,他們就必須死,在這個河岳城,我就是主宰生死的神?——” “啖狗屎!”花一棠一巴掌將紀高陽扇下神?壇,紀高陽嘴角溢血趴在地?上,緊隨而至的就是花一棠劈頭蓋臉的臭罵,“你個畜生不?如喪心?病狂人面獸心?的東西!還想當神??!我看你去?十八層地?獄油鍋里炸個幾百年?做個油煎的蛆還差不?多!” 滿堂衙吏、百姓、不?良人全都傻在原地?,也不?知是被紀高陽的真?面目嚇得失了魂,還是被花一棠罵人詞匯的豐富程度洗了耳,一時間竟無一人反應過來,花一棠打了一巴掌尚不?解恨,抬腳就踹,豈料就在此時,紀高陽突然?發難,一掌掀翻湯鍋,滿滿當當的劇毒rou湯嘩一聲潑向了花一棠。 “你也一樣,我要你死,你就得死!” 第60章 這一瞬間,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時間變得異常粘稠,仿佛熬了好幾個時辰的米粥一般,那劇毒的rou湯潑在了里面, 也變得沉甸甸的,茍延殘喘撲向了花家四郎明媚的衣袂, 可潔白無瑕的衣角就如一片蝴蝶的翅膀, 輕盈地?飛走?了,連一滴rou湯都沒沾到。 眾人這才想起了呼吸,空氣涌入肺葉的時候,時間又恢復原本的流速,rou湯嘩啦啦潑了滿地?,紀高?陽扭曲的笑容僵在臉上,仿佛荒廢神龕里灰頭土臉的神像。 花一棠遠遠退到了徐縣令案邊, 他不是自己過去的,而是被一個身著勁裝的小娘子拎過去的,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剛剛那一瞬間的錯覺, 是因為那小娘子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相比之下?,時間都被拖慢了。 徐縣令嚇得臉色青白, 捂著鼻子尖叫,“毒!毒毒毒!” 百姓、不良人、衙吏大?驚失色, 轟然散開。 唯有?三個人一動?不動?,人群里的靳若,堂上的伊塔, 堂邊的方刻,仨人直身而立, 頗為鶴立雞群。 花一棠用扇子撓了撓額角,“湯里沒毒,是木夏從市集買的兔子,我?是詐他的?!?/br> 林隨安:“我?知道?!?/br> “誒?” “rou湯油大?,”林隨安道,“潑到衣服上就不好看了?!?/br> 花一棠怔了一下?,耳垂仿若被胭脂掃了一層薄粉,紅撲撲的,“你擔心我?——” 林隨安下?一句話立即打碎了他的期待,“畢竟你只有?賣相拿得出手??!?/br> 花一棠眼?角一抖,哀怨搖起了小扇子。 二人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堂內堂外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靳若沒由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百姓一聽沒毒,呼啦啦又圍了上來,徐縣令精神大?振,連拍三下?驚堂木:“堂下?聽判!紀高?陽利用醫者身份,毒殺十名百姓,手?段殘忍,心思歹毒,喪心病狂!判斬首之行!” 紀高?陽趴在地?上,聽到判決不但沒有?哭天?喊地?,反倒咯咯咯笑了起來,“你們?懂個屁,我?是神醫,我?是神,我?是神!我?想讓誰死,誰就要死、就要死——” 他的半邊臉被花一棠扇腫了,發髻也亂了,滿嘴血沫亂噴,神色癲狂,竟好似瘋了一般。 “拖下?去!嚴密看管!”徐縣令大?喝,“待卷宗上報大?理寺終審后,立即行刑!” 在眾人萬分唾棄的眼?神中,四個不良人將紀高?陽抬了出去。人雖然走?了,可那陰森恐怖的笑聲卻仿佛在眾人耳邊扎了根一般,揮之不去。 徐縣令長?長?松了口氣,整了整衣冠,二拍驚堂木,“堂下?聽判,醫者方刻,提供兇案線索有?功,賞錢三貫,當堂釋放,回家去吧,以后好好做大?夫?!?/br> 不良人卸下?方刻的鎖鏈,方刻沉默片刻,朝林隨安和花一棠抱拳施禮,轉身離去。 花一棠頓時容光煥發,小扇子都搖出了花,看得林隨安頗為無語。 徐縣令又道:“花氏四郎破案有?功,賞——” “不必了,”花一棠啪一聲合上扇子,不以為意擺了擺手?,“不過是舉手?之勞?!?/br> 徐縣令感動?得眼?泛淚花,起身長?揖到地?,“花家四郎高?義!徐某感佩萬分!敬佩萬分!” “多?謝四郎!” “多?謝四郎!” “四郎果然名不虛傳!” “四郎厲害啦!” 百姓人群中爆出歡呼掌聲,一浪高?過一浪,幾乎掀翻府衙大?堂的屋頂。 方刻靜靜站在街角,看著百姓們?歡呼雀躍,神色愈發陰沉,突然,他神色一動?,轉身快步走?向了坊門,距離宵禁只剩不到半個時辰,他必須要快點。 出了一河坊,繞過六河坊、五河坊,直奔七河坊,方刻平日里很少走?這么?快,好容易趕到七河坊,已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再加上整日滴水未進,兩眼?已經陣陣發黑,可他不敢停,硬撐著沿著五石街趕到了紀氏醫館門前,眼?前的景象頓令他心頭一沉。 幾十名百姓聚集在紀氏醫館門口,污言穢語參合著爛菜葉臭雞蛋砸在了紀氏醫館的牌匾和墻上: “紀高?陽,禽獸不如!” “紀高?陽,喪心病狂!” “紀高?陽,喪盡天?良!” “我?就不信紀高?陽殺這么?多?人他老婆不知道!” “同一個被窩里睡不出兩樣人,他老婆肯定是幫兇!” “還有?他那個小崽子,長?得獐頭鼠目的,長?大?了肯定也是個禍害!” “大?家一起沖進去!” “我?們?不能養虎為患!” “沖!” 為首幾個人不由分說踹開了紀氏醫館的大?門沖了進去,醫館內稀里嘩啦響成一片,顯然整座醫館都被砸了。 果然,還是來遲了。 汗水順著方刻的鼻尖滑落,滴在了蒼白的唇瓣上,又咸又苦,方刻抿緊唇角,拖著沉重的腳步擠進人群,大?喝道,“唐律有?規,縱十惡重罪,也不可罪及族人,紀高?陽家人是否知情,不可妄斷——” “讓開!”一個黑臉漢子跳出大?門,一巴掌將方刻呼到了一邊,方刻身形孱弱,足下?不穩,頓時被拍了個跟頭,摔得頭暈眼?花。 “娘的,來晚了!”黑臉漢子啐了口吐沫,“紀家的娘們?和小崽子早跑了,什么?都沒留下?!” “不良人來了!快撤!”人群中有?人低呼,下?一刻,叫囂最厲害的幾個好似被火噴了的蜜蜂,嗡一聲就散了,闖進醫館的幾個人連跑帶跳,一溜煙沒了蹤影。原來都是趁火打劫的潑皮無賴。 余下?十幾名普通百姓,又扔了幾個臭雞蛋,憤憤離開。 方刻踉蹌爬起身,垂首轉身,避到墻角陰影處。不良人沖入紀氏醫館,少頃,又退了出來,向領隊的頭目報告,“紀氏和孩子都不見了,無人受傷?!?/br> 頭目松了口氣,“那就好,收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