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蹲妻手札(美食) 第21節
胡三背起手,大步流星地走進屋中,睨著地上狼狽至極的姜祿輕笑一聲:“姜秀才來了這么久,想走也無可厚非?!?/br> “只是姜秀才在這院子里吃住如此之久,總不能白白離開吧?我要的也不多,且將這秀才寫文章的手給我留下,咱們就算兩清了?!?/br> 姜祿一愣:“留我的手?” “不錯,只要兩只手。該是我的,一個不少,不是我的,我也一點都不要?!焙χ坜酆?,便有人搬來一口鍘刀,“咚”的一聲擱在了桌上。 姜祿看著結結實實的鍘刀,頓時不由得兩眼發黑。 這般鍘刀,往常大多是用來軋那些不易斷裂的枯草,藥材,故而十分鋒利,即便是堅硬結實的骨頭,這一刀軋下去怕是也要一斷兩截。 姜祿慌不擇言:“我可是秀才!連縣衙里的人都要給我幾分面子?!?/br> 你們怎么敢碰我一根汗毛! 胡三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便登時大笑起來:“秀才?秀才算個屁?!?/br> “縣里頭的幾個拿兒月月吃著我的孝敬,如今就是這香海的縣爺來了,也動不得我胡三,你這手我是照剁不誤?!?/br> 話音才落,鍘刀隨即落下。 還不等姜祿再多喊半個字,便已然是手起刀落,一只手隨即像什么廢材一般骨碌碌地滾落去了地上。 血色霎時間彌漫了滿眼。 姜祿狼哭鬼號的聲音充斥滿了院落,他終于想起了求饒這回事,可還不容他開口,他那右手便也被拽著摁到了鍘刀下頭。 姜祿急得幾乎要瞪出眼珠子,眼見得那锃锃發亮的鍘刀立時就要落下,他卻忽然瞧見院子的樹后躲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芫娘。 姜祿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瞧花了眼,只連忙喊停道:“芫娘,我在這。我日后還要科舉,若是身上殘缺,我就考不成了,快救救我,快點贖我?!?/br> 躲在樹后的芫娘登時愣住。 她昨夜輾轉了整整一宿。 自打聽見玉環的下落,她就一直沒忘了琢磨怎么把玉環弄回來。 玉環落在這些窮兇極惡之徒的手中,想要回來幾乎是再無可能??伤^不可能把玉環丟下,唯一的辦法,自然只有找些不算常規的手段把玉環弄出來。 她早晨花了好些功夫才混在庖廚里頭進了院子,幸而她個子不高,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藏身倒是不難,溜了三五個院子也沒被人發覺。 可誰又料到她剛跟著胡三進到這個院兒,還沒顧上探尋玉環的下落,就遭被人按倒的姜祿瞧了個正著。 芫娘一驚,自知是大事不好。 她順勢就往樹上頭攀,可饒是她一貫眼疾手快,此時在這院子里頭,想跑卻已然是來不及了。 姜祿見芫娘被人從樹后頭扯出來,猶如見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大喊:“芫娘,我就知道我爹娘沒有白救你,你帶來多少錢?你快拿出來呀?!?/br> 芫娘撇了撇嘴:“沒錢?!?/br> “沒錢?姜芫娘你這白眼狼!姜家怎么能救你這么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姜祿登時變了臉,索性狠下心腸,“三爺……胡三爺,不如這樣,我將她賠給你們,我姜家養她一場,她的命都是我家救的,如今也算是讓她報了我家的恩情?!?/br> 胡三聞言,一時卻并沒有什么動作。 “我胡三在香海坐這賭場龍頭的位子,講得就是一個公正?!?nbsp;胡三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上的扳指,“你拿我這地方當什么了?你想典人,也得看我想不想收……” 他懶洋洋瞥一眼,目光停在了芫娘身上。方才是沒瞧仔細,如今看得清了些,他的話音生生斷了。 這小娘子細皮嫩rou,倒是生得水靈,像個玉娃娃,既不風塵,又不稚氣,怪招人疼的。 他翻一翻眼珠子,忍不住舔了一圈牙,隨即毫不避諱地朝芫娘打量起來。 胡三咧著嘴,露出幾分猙獰笑意:“我這人向來公正,不如這樣,小娘子也來賭一把,若是你贏了,我就放了姜秀才,遣人送你們出這四合院?!?/br> “可若是你輸了,那你可就也得留在這四合院里頭了。小娘子安心,我不剁女兒家的手?!?/br> 芫娘輕輕皺起眉頭:“我不管姜祿,你們放不放他與我無干?!?/br> “何況賭桌博戲的事,我不會玩,更不想玩?!?/br> 姜祿還想再張嘴罵,卻被人一個耳光就扇得不省人事。 胡三冷眼瞟過,沒有半絲動容:“可小娘子既然已經來了我胡三的場子,哪里有空手就走的道理?這不是我這里的規矩?!?/br> “小娘子只要肯賭,你想從我這里要什么,我都答應?!?/br> 芫娘一怔,忍不住抬眼:“胡三爺說的果真?姜祿偷了我的玉環,我只要我的玉環?!?/br> 胡三捋了捋胡須,隨即叫人拿來一只錦盒,當即掏出一只玉環來。 “小娘子要找的是這只?這可真是一塊好玉,不過既然我有言在先,自然是言而有信要緊?!?/br> 芫娘忙不迭打量過去,果然見得胡三手里就是自己的那只玉環。 眼見那丟失已久的玉環就在面前,芫娘忍不住看了又看,她眸光一頓,心下不禁齟齬。 她厭惡賭博的惡習,可看著眼前朝思暮想的玉環,若說不想拿回來那是假的。 芫娘躊躇半晌,終究還是低低點下了頭。 胡三見狀,登時眉開眼笑:“那咱們玩些簡單的,就推牌九,也不算是為難你?!?/br> 話音一落,站在一旁的李老板便上前朝芫娘草草拱個手,只泛泛講一遍推牌九的規則,便將一副牌九攤放在芫娘面前的桌上。 “這牌九玩起來雖簡單,可我們三爺講究,他在場子里混跡多年,不能以大欺小?!?/br> “鄙人姓李,便由鄙人代三爺與小娘子推牌?!?/br> 芫娘望著面前的三十二張牌,鎮定了片刻,眼前便浮現出往日陸懷熠贏她錢的情形來。 陸懷熠玩起來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這些博戲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永遠只是游玩之戲。 形形色色的骨牌皆是大同小異,玩起來最重要的是必不能神慌,神慌則形亂,形亂則露綻。 芫娘撩起眼簾,順手接過了骰子。 她神色自若:“來,咱們抬牌?!?/br> 按照如今最時興的小牌九來計,左不過一人摸四門牌,兩兩成對,以最終湊對的牌面點數大小來較輸贏。 如此一來,四張牌該如何兩兩湊對,又該如何輪先后,倒也有一些門道在其中。 李老板望著芫娘,心下不禁暗自發笑。 往常自他手下走過的牌早已是多如牛毛,即便在賭桌上同四處的高手過個兩三把,于他而言也絕非難事。 對付面前這么區區一個連規則都還不熟悉的小丫頭,那是小菜一碟。 他眼里堆上幾分揶揄的笑意,只覺得勝券在握,隨即熟稔地從牌堆里抬出四張牌九。 芫娘便也跟著推出兩張翻扣的牌九。 兩個人抽推幾輪,李老板順手翻開兩面骨牌,赫然是兩個五五點。 “梅花?!?/br> 芫娘也跟著輕輕一翻,將牌面亮出在桌面上。 兩張鵝牌。 芫娘松開攥緊的指尖,長長舒開一口氣:“李老板方才雖沒說過,可我記得,牌九不止是要看點數,還要看紅頭?!?/br> “你雖是五五點,我只有三一點?!?/br> “可是雙鵝要壓過雙梅,這局該算我贏?!?/br> 李老板臉色一青,頓時滿眼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打量向芫娘。 這怎么可能? 她才第一次玩,竟能脫口而出這牌九的名字? 芫娘卻是顧不得面前的李老板,只一字一頓道:“胡三爺有言在先,如今那玉環,您可以還給我了?!?/br> 胡三倒是不慌不忙,只是朝著賭桌哈哈大笑:“一把可是三局?!?/br> “小娘子這就著急了?想要玉環,總得把這余下的兩局也挨個推完?!?/br> 李老板聞言,也隨即幫腔:“正是,一把三局,姜小娘子才贏了一局,不能算贏?!?/br> 芫娘不由得蹙起眉頭:“可三爺方才不是這么說的?!?/br> “怎么?小娘子還怕我是要耍賴不成?”胡三捋捋胡須,“我也是要名聲的人,還能欺辱你一個女子不成?” “小娘子來了我這,就得守我這的規矩?!?/br> 芫娘抿了抿唇,心下雖有不甘,卻也沒有辦法:“罷了,如今三爺可是說好的,只要我再贏一局,便將玉環還予我?!?/br> 胡三點點頭:“自然,我這人一貫誠信?!?/br> “不過我看桌上這牌倒是有好幾張磕壞了的,這倒是怕難免有有心人記了標記?!?/br> “李江,要愿賭服輸,別想著投機取巧欺負姜家的小娘子不會玩。去給小娘子斟好茶,把那副墨漆的牌換來?!?/br> 李老板連連點著頭從賭桌邊退開。 “三爺息怒……”李老板走到胡三身后,望著胡三那威逼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拂去額角冷汗,“這誰能想得到,一個白玉巷前頭賣糖餅的小娘皮,竟能有這么好的手氣?!?/br> “小娘皮?”胡三低聲嗤笑,“可這不入眼的小娘皮摸出來一對鵝牌,你怎么才摸出一對梅花?” “后頭若是再贏不了,李江,你心里該有數?!?/br> 李老板忙點下頭:“是,三爺放心?!?/br> 這副墨漆的牌九,他過手的次數數都數不清,那牌面中間的機巧,他自然也最是熟悉。偷梁換柱的把戲他早已經玩得出神入化,只要拿出這一副推牌,便絕不會再惹出方才那般意外。 “屬下必然叫這姜家的小娘子,有來無回?!?/br> 第21章 時辰已然日上三竿,整個縣城都已然陷入了往日的忙碌。 陸懷熠這才洗洗漱漱,慢吞吞地套上件搭護,伸著懶腰走進院子。 只是也不知是什么緣故,今兒的院子好像總顯得和往日有些不大一樣。 再仔細思量便能發覺,今兒沒人再大清早地伏在院子里澆水,也沒有人在桃樹下頭蘸著水寫字,沒人吵吵嚷嚷地聒噪他吃飯。 這院子里靜悄悄的,一點也不像是在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