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之下/晝色夜濃 第19節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 愈叫人覺不出?他情緒。 靜謐之下?,蘇恩幼竟隱約能聽見自己心跳聲。她忽然覺得這事有點曖昧, 私下?打電話,又聊得那么親近,好像隔著?聽筒都能聽見對方呼吸。 無端的, 仿佛想到那日他身上的空曠木香。 他這人身上的香總在變, 珍華烏木,銀色山泉, 那么下?一次呢。他又會給她什么驚喜。 段淮敘只?捏著?手?邊手?串:“你可知道,昆曲主流的是什么調?!?/br> 蘇恩幼側眸。 她自幼學戲,當然知道各類戲曲的風格與不同,像黃梅戲除了它?的三大腔系,其?重點也在服飾妝容上,花腔以演小戲為主,唱腔淳樸清新,其?次還有平詞、彩腔;京劇作為國粹,又稱平劇,結合許多地方方言成就?各個流派,評劇特點則是念白和唱詞口語化。 戲曲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粹,代代傳承下?來的獨特藝術光輝不可或缺。 而昆曲,則端的是江南流水那種纏綿婉轉風,大多,是唱情。她甚至能想到要是兩人獨處一室包間內,那…… “當然知道,而且我都說了我還會唱呢?!?/br> 蘇恩幼又放柔聲音:“好了,五哥既然是來我的主場,那當然要我這個東道主好好招待,到時候我再好好向您匯報?您就?別問這么多了好吧?!?/br> 段淮敘笑了:“行?!?/br> 掛了電話,蘇恩幼望著?空寂的房間,輕呼一口氣?,心跳還有些無法平靜。 莫名的,還在想剛才段淮敘低聲笑的那兩下?。 不知是笑她,還是笑什么。 蘇恩幼也覺得是不是自己在他面前表現得有些用力過猛了,想要盡量表現得成熟一些,與他這樣的沉穩男人并齊,可殊不知,年齡和閱歷是裝腔作調學不來的。哪怕她再怎么扮熟,在人家內行面前,一眼看穿小姑娘的青澀內里。 早已被看透。 她忽而有些挫敗,也想到大哥說的那句:你以為段淮敘是什么能讓人算計著?,由他來幫襯別人的男人? 蘇恩幼不免趴到床邊打開?手?機,懷著?心事刷了刷他的微信。 幾年不見,那男人的微信好像也沒怎么變。 簡單的微信頭?像,簡單的id,就?和她微信里那些朋友沒兩樣,就?仿佛沒玩微信一樣。她碰了碰他的頭?像,又憶起曾經?他的樣子。 小時候他把自己送回家里,緊接著?就?要和爸媽道別回京。 深夜里他要上那輛吉普車,攜著?倦意?的恩幼就?抱著?自己玩偶朝他奔過去,在他要上車前拉住了他衣角:“五哥哥,你可不可以給一個你的聯系方式我?” 段淮敘一身黑衣,人清瘦就?仿佛隱在黑夜中?。 被小姑娘拉住,他回眸看了她一眼。 “什么聯系方式?” 年幼的恩幼咬著?唇:“電話號碼。我長大了想要去北京,可是怕人生地不熟,到時候去找你,等我到了那兒?你可要接濟我,好不好?” 小時候不懂事,只?認識了他一個京區的人,就?那樣隨便往外丟了一句誓言。 殊不知,她后來輕易忘了它?。 可那個態度淡薄,冷心冷面的人卻往了心里去。 去北京確實是她的夢想,她想在那里扎根發芽,有自己的小天地,也是因為她這句話,段淮敘斂眸,待人向來冷情的他,真的找司機寫了一張紙條。 那上面,就?是他的電話號碼。 恩幼當時愛偷玩大人手?機,拿小靈通創了q號,后面還創了微信號。 可惜當時興致沖沖加上以后沒多少天就?和院里小伙伴們玩球捉鳥,把此事拋之腦后全然忘記。 等再想起來時,蘇恩幼已經?來到了高中?。 性情逐漸內斂溫婉的嬌小姐,看著?昔日年少不懂事加的微信號,對方也變了那么多,成了長輩家里那么德高望重的人,她也變得拘謹,不好意?思?。 再后來,她再出?現在他面前時卻已是站在他侄兒?身旁。 那場雪夜里他看自己的那抹微妙眼神。 是否,也是這種特別含義? 是她年幼時說過要他接濟去北京的自己的,最?后她卻成了失信的那個人。 蘇恩幼把微信劃退出?來,又看見家族群里在發消息問她近況的爸爸mama。 段家那位侄兒?的微信號因為許久沒聊天,也沉在了最?底下?。 蘇恩幼也不免想,可是時隔幾年她也有了一些變化,他又會不會像她那晚提出?的那樣……以后,護著?她? - 恩幼在班子里的排練基本都很是辛苦,她打小起就?要穿練功服晨練,臺步、開?腔、唱詞這些基本的就?不說了,唱戲唱的不僅是戲,更是韻,要勤思?多學,有了扎實的功底不算,還要有柔軟身段。 長大跟著?老師進劇院,卻也只?是偶爾有戲可接。 恩幼的老師稱這個行業:高級卻又不可避免的沒落。戲曲行業,什么樣的辛酸苦辣都有,但并不是現實能給人回報,它?沉淀著?傳統文化的精髓,卻又沒被時光的長河所?憐惜。 能在這個行業堅持的人,也都是憑著?滿腔的熱愛了。 蘇恩幼自己就?是其?中?一員。 哪怕是大一憑花旦名角在知名節目上名動一番,可出?來回了社會,仍然是實習難辦,有戲難接。 到如今,她的工資水平也遠低于那些學藝術、電影學院畢業的同年師兄師姐們。 這也是家人不許她從事戲曲行業,想著?要她棄戲從醫的原因。 但,蘇恩幼還是想堅持一下?,她覺得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沒什么不對的。 當天下?午四點。 京都細雨漫漫,冷霧里,空氣?也干冷一些,風吹得人骨子里涼。 黑色奔馳s系緩緩駛出?主干大道,入了劇院的停車場。城市霧氣?彌漫,這輛黑色轎車也車如其?人,低調內斂,卻惹人注目。 段淮敘從車上下?來時,司機也連忙遞上黑傘,他只?說:“不用,您在外面等吧,我先進去?!?/br> 演出?廳里開?了暖氣?,空氣?密閉,傍晚六點時,劇院剛結束一出?《太真外傳》選段,隨著?演員謝幕,有老爺爺老太太上臺去親自給那些演員們塞錢打賞。臺上戲曲演員們懷著?精氣?神,盯著?臺下?笑容盈盈眼神炯炯有神,卻也是在打賞到來時禮貌地頷首道謝一下?。 可能都以為戲曲禁止打賞,但殊不知,在一些名劇演出?時,結束前會有專程的打賞環節,這也是最?直觀的表達對演員們辛苦演出?認可的方式。 蘇恩幼到后臺卸了妝,還沒換衣,正滿頭?是汗準備拿梳妝臺上手?機看消息時,卻看到站在門邊的他。男人一身大衣,靜立休息室門邊等她。 她一愣,察覺自己沒打扮,也是有點突然,還是放下?手?機過去打招呼。 “小叔叔?!?/br> 段淮敘望她:“剛演完?” 蘇恩幼點點頭?。 今天就?下?午的一場了,四點開?場,六點結束。當然,她們當演員的肯定?要提前過來預備著?,排練、熟悉臺步,結束了還要卸妝。剛剛演出?廳里開?著?暖氣?,蘇恩幼一身服飾又厚重,表面精氣?十足,實則虛汗冒了滿身。 此時,人也是熱得不行。 她沒有化妝,頭?發也只?是簡單扎了起來,不像那天晚上專程打扮過的溫溫柔柔,也精致漂亮。 被他盯著?,像卸了殼的雞蛋,此時都是最?真實的她自己,內里呈現在他眼前,很是尷尬。 少女纖瘦肩胛都透了汗,隱約透著?肩帶,加上說話有點緊張,她此刻呼吸起伏,壓抑著?,自覺自己不太雅觀,說:“那,您先那邊貴賓室休息等我,我先去換身衣服準備下??!?/br> “嗯,好?!?/br> 說是邀他聽戲,可后來蘇恩幼查了劇院演出?才覺票都提前半月訂完了,實在沒位置給他。 近日京中?來了一位名師,觀眾大多都是沖他而來,所?以近日劇場票座火爆。所?以,蘇恩幼索性單獨約他喝茶,到時再看找個私人廳,看是聽評彈還是聽戲曲。 室外在落雨,段淮敘出?去后又抬手?示意?司機去停車場把車預備好了。 司機點頭?,連忙去辦。 其?實蘇小姐不知,先生下?午四點就?來了,為的就?是聽她下?午那場戲,只?不過沒坐前排,特意?找人約的末排號。陰影處,臺上少女的身影全程就?落入他眼,比昔年更近,也更目不轉睛。 雖是一票難求,但他們先生要是想要一張票,那是多少人想求著?送的。 所?以,蘇小姐還是小看了他們先生。 蘇恩幼簡單去換了身衣服,雖是沖了澡,可到底時間緊,也來不及仔細打扮,簡單涂了點隔離。出?去時還怕自己身上有味,猶豫要不要噴香水,出?門后才發覺男人沒有坐車里,而是就?在休息室門外站著?等她。 她出?門,段淮敘也側目看來。 男人那張挺括漂亮的臉龐沒什么神色,一如平常溫潤淡冷,可這樣突臨他的視線,蘇恩幼還是沒由來一些緊張。 她說:“您怎么不在車里等?!?/br> 他道:“站站也沒事?!?/br> “哦?!?/br> 因著?沒了戲聽,只?能就?近去找劇院旁邊的別院,有茶水評彈那種的。有些自帶院子,也有些是自費修建的小花園,宮廷風,很是符合京味。 只?是,價格昂貴,只?有有錢人才開?得起。就?連恩幼這種出?身不錯的嬌小姐平常同自己一些朋友也沒有資本過來這些地方的。 不管蘇恩幼來京區多少年,還是沒覺得自己與這座城市有融入,這里底蘊濃厚,引人向往,卻又不是誰都能做地地道道的京區人。 地方有段淮敘先行訂了,可能也會有一些他的朋友來,蘇恩幼沒問是誰,只?是在他后頭?跟著?。 看別院主人像是同他很熟的,直接就?客氣?恭敬地迎著?他進去,跟他身旁,連蘇恩幼也帶著?沾了不少光。 “你經?常來這兒??”走?過廊下?小道時,蘇恩幼狀似無意?地問。 段淮敘說:“不,偶爾和朋友會來喝茶?!?/br> “順便聽聽評彈?” “差不多?!?/br> 蘇恩幼應一聲,心中?也思?忖著?,或許他真的很喜歡這方面,性情雅致,所?以人的喜好也隨之如此。 “您是原來就?很懂戲曲嗎,也學這些?” “不算?!倍位磾⒖此幌?,道:“最?開?始,只?是偶爾聽聽京戲?!?/br> 京戲。 難怪。 蘇恩幼想到,他是京區人,喜歡這些也是正常,但很巧,她剛好也是學這方面的,原先大一時候也參加過業余演出?,太真外傳第一本。 “您喜歡聽京劇,那我們也算是有緣分了。但很可惜,我也只?有大學時候對這些頗為鉆研,參演的機會也比較多。當時老師也多,教我的人也是,我去大劇院表演過,也在校內活動演出?過,不過當時沒有機會認識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