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 第248節
月奴遲鈍了半天,仍道:“可我是要被?封印的。我要是不被?封印,就壓制不了劍身上沾染的穢息,就會從仙器淪為魔器,危害世間。千年來,一直是這樣的?!?/br> 沈玉舒看著月奴。 有一瞬,她從月奴平靜淡漠的眼?神中,看出了一腔被?拋棄的悲意。 沈玉舒道:“以前也許不是這樣的。如果世間本就沒?有無支穢,沒?有穢息,沒?有穢鬼,你就不用承受這種命運……” 月奴困惑:“世上本就有無支穢,有穢息,有穢鬼,怎么就沒?有了?” 沈玉舒一瞬間脫口而?出:“你真的不記得……” 月奴眼?睛望著她。 沈玉舒及時收口。 是了,月奴每十年就會被?重新封印,記憶重洗,月奴當然不會記得很多?年前的事了。 月奴不會記得幽靜無光的穢鬼林中發生的事,不會記得當年走投無路的沈行川與沈玉舒,不會記得他們發現?過?的秘密…… 沈玉舒嘆口氣,轉而?說道:“我悄悄告訴你,在我兄長?五歲時,你曾被?供于我沈家。那時候,你無意中救過?我兄長?的性命?!?/br> 月奴一愣。 她很難想像如今清冷端正、不茍言笑的劍修第一人沈行川,昔日有需要被?救的時候。 月奴:“你們沈家有什?么奇怪的,怎么小孩子還要被?救?” 沈玉舒搖頭,不愿多?說。 月奴便仍是平靜:“你說的,我都不記得了。但是我知道,我現?在需要被?重新封印,不然浸染穢息的仙劍……” 沈玉舒打?斷:“如今玉京門被?花長?老把持,我兄長?又在閉關,哪個有空cao心你被?封印之?事?你就不要給我們添亂了?!?/br> 她這話說的語氣很重,月奴沉默下?去了。 明明是一把仙劍,明明應當劍意無鋒,卻因神智受損,而?被?人瞧不起,被?人稱為“添亂”。 沈玉舒見月奴安靜下?來,微微松了口氣。 如今情?勢艱難,她只能用重話來叫停月奴。 心中抱愧時,她想著日后補償便是。 沈玉舒這樣想時,見月奴忽而?周身迸發出凜冽寒氣,猛地扭頭,向外探去。 這時,外面傳來通報聲:“沈長?老,花長?老前來探望?!?/br> 花長?老顯然是來看她的封印是否持久,她會不會逃出去。月奴化為光,重新鉆回沈玉舒的識海。 待花長?老離開后,月奴又重新現?身,這倒是讓沈玉舒驚訝——她以為,她和月奴的對話,到?此為止了。 月奴對沈玉舒說:“花明階身上,有我非常熟悉的氣息?!?/br> 花明階,是花長?老本名。只有月奴這樣資格很老的仙劍,才可口呼大長?老之?名。 沈玉舒道:“你也曾在花家被?供奉過?,也許他身上有他家某位你認識的人的氣息。你感覺到?熟悉,并?不奇怪?!?/br> 月奴:“我不記得了?!?/br> 她困惑地閉了嘴。 沈玉舒深吸口氣:“聽著,月奴,你失去的記憶中藏著很多?秘密,我與兄長?都想要你藏著的秘密公于天下?,所以你不要再說什?么封印之?事了。至于穢息那些……左右你目前還沒?有受到?嚴重影響,此間種種,等我兄長?出關再說。 “你既然能在玉京門來去自如,不如幫我出去打?聽打?聽,花長?老在做什?么,他要對我們兄妹如何處置?!?/br> 月奴點頭:“好?!?/br> 月奴化光而?出。 月奴本身修為不淺,除了幾位大長?老,玉京門中沒?有人是她的敵手。而?她若是刻意斂息,玉京門又是她的主場,連那些大長?老都很難發現?她的蹤跡。 月奴出去后,所化劍氣與一迎面走來的黑衣少年擦肩而?過?。 她本沒?有認出這少年,卻聽一個劍童恭敬打?招呼:“黎師兄,你回來了?花長?老有請?!?/br> 另一趾高氣揚的大小姐聲音跟隨:“黎步,你死哪里去了?這么久不見,也不給山上回個消息。對了,你有在山下?碰到?過?緹嬰嗎?看來她玩得忘乎所以,都不記得山上的師門了?!?/br> 還有一有些和氣的少年底氣不足地詢問:“黎師兄可有見到?江師兄?我、我有幾個修習小問題想問他……” 先前的大小姐聲音不悅:“問他做什?么?有什?么問題不能問我?難道我講的沒?有他清楚?” 月奴的劍光拂在枝葉間,向下?瞥望。 她認出了日日在山上能見到?的花時、陳子春。 而?黑衣少年,她則是聽到?對方名字叫黎步時,才想起來這位是沈玉舒的弟子。 因為知道黎步是沈玉舒的徒弟,月奴才稍作?停留,聽了一聽。這一聽,她便墜上黎步,跟著黎步,去見花長?老。在花長?老那里,她得知了一個消息—— 黎步本就是花家派下?山去搶夢貘珠的。 黎步沒?有拿到?夢貘珠,身上還受了些大大小小的傷。他聯系不到?自己的師父沈玉舒,心中起疑惑,便回山來。不想一回山,便碰上了從黃泉峰中出來的花長?老。 花長?老撫著胡須,聽黎步在山下?的遭遇,慢條斯理詢問:“我把你師父關起來,你是不是視我如仇人,要編謊話騙我???” 黎步驚笑。 他無所謂道:“關就關了唄,和我有什?么關系?你既然早知道我是‘夜狼’,便知道夜狼沒?有心這種東西。我樂于見到?江雪禾倒霉,沈玉舒才教我幾天,我豈會對她上心?” 他口中這么說,彎起的眼?睛噙著笑,一派天真無謂。 花長?老心想,不愧是斷生道養出來的雜種,沒?有良知,不是東西。 但花長?老仍保持警惕,一邊讓黎步說情?報,一邊悄悄開了一個陣。 他聽黎步說下?去:“……所以我沒?有拿到?夢貘珠,畢竟那是巫神宮早就看上的東西。江雪禾在那里,我打?不過?他,搶不過?他,還受了傷,只好先走了。不過?你們想知道的事情?,我被?關在夢貘珠夢境里的時候,就看到?了。 “你們打?聽的青木君,在千年前,根本就沒?有成仙。玉京門先祖是仙人這種說法,確實是個騙局?!?/br> 黎步說到?這里,樂不可支。 花長?老面不改色。 他道:“可是天地間確實有無仙無魔的敕令……所有修士在踏入修行大道的那一刻,都能感覺到?神魂上壓著的那重封印。你既然說青木祖師不是仙人,那敕令是誰下?的?除了仙人,誰有本事給修真界下?敕令? “你又如何解釋,江雪禾與那日的仙人虛影一模一樣?明眼?人都看得出江雪禾是青木君的轉世,你卻說不是?” 黎步反駁:“花長?老讓我查青木君的過?去,便說明你心里本來就懷疑青木君不是仙人。江雪禾嘛……他也許確實是仙人,只是仙人不是青木君,這也不沖突啊?!?/br> 他遲疑一下?,仍是沒?有將自己看到?的江雪禾、緹嬰二人與青木君之?間的仇怨說出來。 并?非對江雪禾心留一念。 不過?是不想什?么都告訴花長?老罷了。 花長?老陷入深思。 他好言好語地送出了黎步,囑咐人將之?前許給黎步的資源都送過?去,供這少年養傷,修為再精進?。 黎步閃爍著眼?,笑嘻嘻接受。 臨去前,他帶著笑,回頭冷冷看了花長?老一眼?:這人功力如今深不可測,自己不是對手,不如短暫蟄伏。待自己養好傷,修為高一些,再回頭救沈玉舒。 沈玉舒是他師父。 這老頭惹他的人,他遲早殺了這老頭子。 -- 黎步走后,花長?老打?開那陣法,陣法浮現?一重光,一道虛影浮現?。 那正是巫神宮的大天官,南鴻。 這種陣法每次都需要耗費無數靈石,才能實現?二人的面對面相談?;ㄩL?老昔日沒?這種資源,今日他在玉京門中所向披靡,除了一個還在閉關的沈行川,沒?有人再是他的對手了。 虛影南鴻哈哈大笑,拱手:“花老弟,恭喜你啊。雖然你不做掌教,這玉京門卻還是你的?!?/br> 花長?老擺手。 花長?老淡然:“大天官言重了。昔日我看不清紅塵虛幻,將掌教之?人視為我物,吃足了苦頭。但這番修行,我已看淡這些虛名——大天官這話日后不要說了,掌教之?位讓給他沈行川也無妨。如今,小老兒一心修仙,已不在意這些凡塵俗事?!?/br> 南鴻便贊花長?老境界之?高。 南鴻心中念頭百轉。 聽花長?老詢問:“方才黎步所說之?話,以大天官的天命術觀之?,他可有說謊?” 南鴻沉吟半天:“……我看到?了些了不得的畫面,具體是什?么,不方便告訴你,但是我可以保證,黎步小友沒?有說謊。我以神心起誓,若在此騙了花老弟,就讓我永無成神可能?!?/br> 神心大誓與道心大誓一樣直叩修士心門,不得扯謊。 花長?老這才放心。 花長?老也知道自己與南鴻的合作?,因對方天命術的存在,而?不能完全的毫無秘密,毫無芥蒂。但此時天命術有利于他,他便少不得琢磨一二。 花長?老語氣沉沉:“大天官,既然黎步沒?說謊,那么你便聽到?了—— “千年前,我玉京門祖師青木君根本沒?有成仙。 “千年前,世間確實有一位仙人,那位仙人下?了敕令。江雪禾應該是那位仙人的轉世。那位仙人留下?的一道劍意,不知為何被?鎖在我玉京門的黃泉峰中,但事實如此,已無可辯?!?/br> 南鴻不好評價玉京門先祖之?事,便干笑兩聲。 花長?老自己沉痛道:“我輩修士,一向視青木君為仙。未料到?千年騙局如是……但我玉京門修士,絕不會不敢糾錯,不敢面對真實的祖師。此事,斷無隱瞞必要?!?/br> 南鴻目光閃爍,繼續不語。 他聽到?花長?老語氣沉冷:“如今當務之?急,當是糾正昔日錯誤?!?/br> 隔著時空,花長?老的眼?睛和南鴻那雙看盡命運的眼?睛對上。 花長?老緩緩道:“修仙本逆天,我輩修士,本就與天道爭一線生機。誅仙解敕,關乎天下?修士的命運,大天官可敢一試?” 在確定青木君和江雪禾是兩個人后,在確定自己所為不會冒犯祖師、可贏得天下?人支持后,花明階向南鴻遞出了橄欖枝。 兩個貪婪的、老謀深算的人躲在殿中如此如此、那般那般地合計之?后,次日天亮,花長?老下?了命令。 他派門中修為厲害的十八仙使一同下?山,捉拿江雪禾,之?后再召集天下?廣義修士,共解敕令。 誅仙解敕之?戰,從此時開始。 -- 此時,江雪禾與緹嬰那一邊,天始終未晴。 一直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