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 第18節
師兄戴著風帽,斯斯文文,說話的語氣不疾不徐。他看著儀姿很好看,可他越好看,她越是想起他那時元神與rou身一同戰酸與的風華。 如果不是他打傷了酸與,緹嬰此時不一定能撿漏子。 緹嬰垮下臉。 她很不愿意分功勞給便宜師兄……可是,便宜師兄真的有功勞。 江雪禾不知道她好端端的,怎么又不高興了。 難道是氣自己的隱瞞嗎? 江雪禾不太能弄清楚小師妹,但也不能把小師妹氣跑。 他心頭浮起些許古怪的情緒—— 從來獨來獨往的他,往往為了殺人不擇手段。最近他卻經常用自己的手段,哄一個小女孩開心。 江雪禾正琢磨時,緹嬰冷不丁抬頭,圓眸瞪著他: “你這么厲害,為什么還說我打斗時的英姿,非你所能比?” 江雪禾回答得圓滑:“我無論什么本事,都是萬萬不及師妹英姿的?!?/br> 緹嬰聽得呆住了。 她的一腔不高興,都因為他的溫柔,而短暫凍住。 緹嬰因為脾氣不好,因為總是任性使壞,她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斥責話語。連前師父養她養得那么辛苦,面對她,都要搖頭嘆氣—— “小嬰啊……” 她當然知道前師父沒說出的話——你怎么這么壞? 前師父不說出口,是前師父心軟。 可是面前的風帽師兄,都不唉聲嘆氣,還……面不改色夸她英姿。 哼,不過他就算改了色,戴著風帽,她也看不出來。 緹嬰繼續沉著臉:“師兄!” 江雪禾:“嗯?” 他不動聲色地向她走,想不著痕跡地問出她身上傷的緣故,就聽緹嬰嬌聲斥他:“你這個大騙子!” 江雪禾怔愣。 他被人罵得多了,小女孩的“大騙子”倒是第一次。 此時,陳大眼中那滴淚順著臉頰流下,他深吸口氣,向旁邊的二人顫聲: “請兩位仙人,送他最后一程吧?!?/br> 塵埃落定,緹嬰立即積極:“我來,我來!” 她怕江雪禾搶功,沖過去時,還回頭看了江雪禾一眼。 江雪禾倒是沒打算動。 畢竟小師妹如此提防他。 但是小師妹回頭向他看一眼時,江雪禾風帽下的面色微地一變,袍袖揚起縱向緹嬰:“師妹!” 緹嬰一片茫然,尚不知發生什么。 待她被江雪禾抱住,驟然的疼痛感襲來,手腳痙攣周身冷汗,她才意識到腰腹處大量出血—— 糟了,“毒麟陣”的時間過去,開始反噬了。 因為體質的原因,她倒是不害怕這反噬??墒?、可是……雖然不怕,但好痛! 江雪禾要將她抱起,偏緹嬰堅強著要爬出去:“我要除妖……” 她用最后一絲力氣使出符咒,冷汗淋淋地殺掉了那安然待死的酸與。 緹嬰還要:“不愧是我……們!” 江雪禾將不安分的她橫抱入懷,問陳大說話時,語氣不那么四平八穩了:“可有地方讓我師妹歇息?” -- 嬌氣的緹嬰被抱入客棧,被放在床上。 她窩在他懷中抽搐,痛得直哭。她淚汪汪的,江雪禾袖子在她身上一掃,封了她幾處xue道。 江雪禾低頭哄她:“別怕,師兄在?!?/br> 這并不好聽的聲線,讓緹嬰眼淚掉得更多了——嗚嗚嗚,“毒麟陣”的反噬怎么這么疼啊。 緹嬰迷糊中,拽住江雪禾烏袍下雪白的衣領。 江雪禾本要為她療傷,懷里女孩一拽,他撲倒在榻上,只用雙肘撐住身子。 緹嬰勉力睜眼,劇痛之時,看到一道模糊清逸的身影抱著自己。 江雪禾伸手捂她眼睛:“師妹,睡吧?!?/br> 緹嬰:“不?!?/br> 她抽抽搭搭,爬起來,虛弱又昏沉:“我要去五毒林……” 處理追殺者的尸體。 崩潰小嬰,含淚堅持:“我要讓玉京門知道,我是美麗善良、溫柔勇敢的小仙子?!?/br> 還美麗善良、溫柔勇敢呢。 江雪禾被她可愛到了。 她鬧騰,江雪禾拆招。木榻一陣窸窣,男女身影相疊,江雪禾的風帽被她抬手掀開,扔到了榻外。 少女哽咽,少年喘氣,端著水盆巾帕進屋的小二不小心踩到風帽,趕緊退出:“抱歉?!?/br> 江雪禾頭痛:“……” 他低頭看懷里一臉淚、一腰血的少女。 他終于無奈:“師妹要做什么,為兄代你去?!?/br> 緹嬰眼睛一眨。 一帳之內,冷汗淋淋的少女摟著陌生師兄脖頸,疼得要死要活,還嘴硬:“那你發道心誓,必須幫我……我、我看著你,你要是耍賴,你就被道心反噬!” 江雪禾只好聽她的。 ——師妹確實美麗。 但不善良。 但不溫柔。 但不勇敢。 第14章 夢之有二1 晌午時分。 陳大渾渾噩噩地走在山道上。 他被當做酸與,在五毒林被困了五年。重回人間,這人間陌生,和自己記憶中的不能重合。 路上偶有人跟他打招呼:“陳大,今天沒去那妖怪林打獵???” “陳大,到說親的年紀了!別拖了!” 少年目光迷離地看著這些自己曾經也一樣的凡人。 他們住在玉京門下,世代受仙門庇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們為生活奔波,五年前酸與之事,他們好像都不記得了。 可那是陳大日日夜夜都在失控的五年。 當再有一人和陳大打招呼時,陳大忍不住拉住那人問:“叔,你記得酸與嗎?” 背著柴的駝背大叔迷茫半天,仍是耳背:“酸?你要吃醋?我家不釀醋啊?!?/br> 陳大苦笑。 他只好道歉,搖頭不再多說。他按照自己的記憶,遲鈍地尋找自己五年前的屋子。他太累了,需要好好歇一歇,需要閉上眼—— 說不定這五年,不過是一場夢。 陳大給那對兄妹指了客棧后,自己一人走小徑。他低頭間,肩膀忽然被一人撞上。 女子香氣輕拂。 做了五年妖怪,陳大已不是五年前那個愣頭青人類少年。他抬頭便賠笑道歉:“對不……” 話音凝滯。 他琥珀色的雙眸劇烈顫動。 日光熱辣,他卻在一瞬間,出了整整一背冷汗。 面前的紅衫少女腰間別劍,腰肢纖窄,面若桃李,灼灼其華。 如此與尋常百姓全然不同的小美人,陳大卻是認得的—— 他記憶中,那個將酸與騙去成親的仙門女弟子。 亦是他以為自己是酸與時,怨恨了整整五年的人。 只消一眼,陳大便克制不住難解的仇恨與畏懼。他身畔的手握成拳,屏著呼吸,靠這五年當大妖的經驗說服自己: 沒事、沒事。 我是陳大,我不是酸與。我和這女子無冤無仇,她是仙門弟子……我只要安安靜靜地走過去,我此生不會再和她相遇。 但命運總喜歡捉弄人。 紅衫少女,正是從玉京門來的花時。 花時走在凡人村落,不太認路,半晌找不到五毒林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