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病的日常生活[無限] 第131節
“記得,我身高一米六八,體重是五十三公斤,這是我能在身高內保證的最低健康標準,這個體重表面看起來已經很瘦,但不會因為太輕就無法堅持完全場演奏?!崩畎⒁套孕诺刈層艟闽鶕@個數據計算bmi標準。 按照一個黃種人的健康標準來看,這個數值算完在18.8左右,健康標準值是18.5,可以說李阿姨曾經真的在健康與體型間鍛煉到最好了。 很難想象李阿姨為什么在懷孕后像吹氣球一樣胖起來。 郁久霏考慮到第二個新任務,便試圖讓李阿姨把家里的情況說得清楚一點:“那后來李阿姨你在工作上升期就結婚生孩子了?” 關于這個問題,李阿姨沉默一會兒,說:“我不是在工作上升期就結婚生孩子,是我在試圖走向國際舞臺的時候,我家里人嫌棄我年齡大了,逼我相親?!?/br> 跟劉阿姨那種被人渣追求不同,李阿姨從小學了那么多年的樂器,將來肯定一輩子都不能停只能往上走的。 藝術類的行業永遠天賦比人強,而且有天賦只是起點比別人高了,你站在無論哪一層,都會有同天賦的人努力卷死你,試圖往天賦更高的一層擠一擠。 天賦好的如果沒有創作出絕對斷層的數據,消失就等于要被人超過去,這甚至沒有奧林匹克那樣記錄的各種最高記錄,藝術就是今天誰站在臺上,誰就是第一。 能讓人用錢投出來的,才是最好的。 李阿姨從學藝術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將來要面對一個什么樣的境地,天賦不夠,努力是無法彌補的。 一個作品最高分是一百分的話,最高的天賦直接就拿滿了九十九,隨便努力就能填補最后的一分,天賦差一點的,只有一分天賦的話,得努力五十九分才能堪堪及格,沒天賦的人,怎么努力都是零分。 小時候李阿姨覺得自己的天賦世界第一,她愿意努力的話,說不定可以直接登頂某項樂器的世界第一,成為人人敬仰的大師。 后來發現,自己的天賦,不過就是可以讓自己用更短一點的時間把曲子彈準而已,真正天賦黨,聽一遍就可以把曲子復現個七七八八,甚至把曲子要表達的情感都一塊彈出來。 面對那樣的天才,真的很難不自卑,可李阿姨都堅持下來了,她憑借自己零星的天賦,用堅持與努力試圖跟一個又一個天才比肩。 然后,自己的時間先用到頭了——天才的天賦之所以被看見,是因為他們有展現的資格。 沒有天賦又需要花大量時間努力的普通人,想要留在舞臺都需要與身邊的所有人為敵。 李阿姨在即將跟隨同期第一樂手去往國外深造的時候,她父母以她年齡已經三十五為由,把她的戶口本、身份證、護照全部扣下來,讓她先結婚生孩子才能出去。 “你一把年紀了,又沒做出什么名堂來,不結婚誰還要你???” “你就算是先結婚了、生了孩子再離都好,不能這么一直不結婚丟人?!?/br> “我們從小給你錢培養你,不是為了讓你光棍一輩子的!” “不管怎么樣,你一定要生個孩子,生了我們給你養,那時候你愛干嘛干嘛去!” “你都三十五了,不結婚生孩子你不覺得羞恥嗎?” …… 各種難聽的話一下子撲面而來,哪怕李阿姨自己賺的錢并不少,她可以養活自己,也可以養活父母,卻依舊要被說,“不結婚沒男人要你丟不丟人”這樣的話她聽到耳朵都麻了。 半輩子都放在了追求夢想上的李阿姨根本不知道,這些話其實都是騙她的,什么結婚生完孩子就隨便她怎么樣,其實他們都打著讓她一步退步步退的主意。 底線就是這么被拉低的,多少被困在家庭里的女性,就是聽了父母這種謊言,先是答應找個看得過眼的男人結婚,結了婚以為自己可以回去工作了,他們就開始催生孩子。 “生一個吧,生完全家人幫你養,到時候你照樣工作?!?/br> 年輕沒經驗的女孩子就這么被騙著懷孕生孩子,生完了女孩子才發現不是這么回事,她會有一系列后遺癥,坐月子還要被要求母乳喂養、熬夜照顧孩子,落得一身病了,又指責你月子沒坐好。 而事實的真相是,女孩子從懷孕開始,她就要被一個寄生體寄生在身體里,這個寄生體會反過來向母體輸送一種激素,改變母體的認知與神經思維,讓母體愛護、保護、照顧肚子里那個寄生體一輩子。 胎兒可以寄生在人體的任何一個部位生長,但只有活在胎盤里,它才不會把母體給弄死,胎盤保護的不是胎兒,是母親。 所以很多人都說,你生下來不管都行,你生就可以了。 說這些話是因為生過的女性都知道自己轉變,知道只要懷上孩子,女性就會自己愛上孩子,她們知道這種改變,只是不知道原理。 很多女性的心理被這種激素改變后會變得非常喜歡小孩兒,她們未必是看不慣你沒有孩子,而是覺得全世界的女性都應該像她們一樣懷孕并且繁衍出后代,這更像一種激素控制。 當然,有的女性激素抗性比較強,就算生了孩子也不喜歡,但是往往這種女性又避免不了親人對自己的逼迫,于是跟一個完全不喜歡的男人結婚,又生下一個完全不愛的寄生體怪物。 生了孩子后,家里人其實并沒有幾個會幫忙養的,都是在孕婦最脆弱的時候給她輸入必須母乳喂養、要照顧孩子、還要照顧丈夫等等不合理的思想。 孕婦如果有產后抑郁,熬不過就死了,熬過去也被洗腦成了每一個普通“母親”的樣子,失去自我。 這種事情在知道懷孕真相的人看來,就像是一場吞噬與馴化,野蠻且恐怖。 李阿姨就是這樣一個被騙的可憐人,她聽信了父母的話,打算暫時延后一年出國深造,同期都勸她說要不偷偷走吧,結婚生孩子不是一年的事,很多搞藝術的人都一輩子不結婚生孩子,就算結了,將來離婚也不生孩子。 生過孩子的女性跟沒生過的女性完全不一樣,搞藝術的人對這個很敏感,她們需要靈感與激情,普通女孩子妥協生一個還好,她們的職業注定了只要生,大概一輩子的藝術生涯都毀了。 然而天真的李阿姨沒太懷疑自己的父母,她跟同期的樂手說,先拖一下,結個婚讓父母安心,反正生孩子不是一個人的事,她結完婚,期限到了沒懷上的話,父母不就沒話說了? 想法很好,可惜當時的樂手沒有一個覺得她能知道,她們都是以訣別的方式與李阿姨告別的,可惜李阿姨自己沒發現。 后來就是無休止的相親,因為她三十五歲了,婚介所跟那些來推薦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拿她當人情隨便送,來的人不是二婚帶孩子就是窮得來吃絕戶的。 李阿姨遲遲不定下,還被罵說眼光高,罵她一把年紀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男人四十一枝花,她幾歲了?三十五出去,連老頭都不要她。 話說得多了,李阿姨就很生氣,不想結了,反正樂團里那么多人都沒結呢。 接著李阿姨就打算把自己的護照之類的證件偷出來,想著自己要不偷跑算了,不偷不知道,這一偷才發現,她身份證跟護照都被燒了,戶口本則是不知道被父母送到了哪里去,根本不在家! 李阿姨直接嚇傻了,她現在居然跟個黑戶差不多,她有戶口,卻沒有身份證,她連買個火車票都做不到。 父母振振有詞:“就知道你賊心不死,你老老實實找個男人結婚,結婚前去把身份證給補辦了,補辦下來直接在民政局登記,我們還會防著你嗎?我們一把年紀了,你能不能體諒體諒父母?” 其實李阿姨有一大堆的話想反駁,可是她新的身份證需要戶口本補辦,她一句反駁的話都不能說,萬一父母真的不讓她補辦身份證,把她關起來當一輩子只知道懷孕生產的母豬呢? 那是李阿姨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母有多恐怖,她甚至覺得那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兩個替換了她父母的惡鬼。 李阿姨再一次被推去見各種男人,她這一次真正意識到跟樂團告別時其他樂手欲言又止的眼神,她們很想說些嚴重的話讓她清醒,卻知道她是獨生女,對父母有很多感情,說多了,反而會引起李阿姨的反感。 說真的,李阿姨后悔了,她不是多聰明的人,從小追逐夢想更沒有可以一步登天的天賦,她不明白,自己當時怎么就沒聽勸呢? 如今后悔也沒用了,身份證補辦需要戶口本,曾經李阿姨為了跟父母一起,成年后始終沒搬出去,覺得他們是一家人,不需要分開戶口,現在連辦個身份證都做不到,李阿姨才知道這種無法控制人身自由的情景有多可怕。 父母想讓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然你就是黑戶、是精神病了。 李阿姨當時甚至有個非??植赖南敕?,她父母會不會跟新聞里說的那樣,給她下藥,隨便找個男人來強jian她?或者干脆直接對外說她有精神病,然后賣給愿意跟她結婚的老頭子。 畢竟父母說過,不管她幸不幸福、將來過得好不好、會不會被家暴,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結婚生孩子,她就算是出去找個乞丐都好,總好過一輩子沒人要讓他們丟人。 因為父母的壓迫,李阿姨在相親相到一個看起來像是個正常人的對象時,甚至把對方當成了救命稻草,她好像都已經被馴化成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哪怕知道那些相親的男人會是下一個害死自己的人,卻也緊緊抓著不放。 可以控制你全部的父母太可怕了,一個女性從小被父母掌控,結婚后被丈夫掌控,李阿姨只是在兩個選擇里,想用一個孩子,換自己可以人身自由,至少,把戶口跟身份證拿到手。 被李阿姨選中的男人,是個私立醫院的醫生,對方好像是外科醫生,一直沒結過婚,是李阿姨相親對象里,少有的頭婚對象。 對方說醫生其實在相親市場不算特別受歡迎,因為辛苦且在年輕時候很窮,他才三十歲出頭,剛讀完博士出來實習,工資很低,希望李阿姨不要嫌棄。 能夠衣著整潔地來見面,李阿姨已經覺得他打贏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相親對象,李阿姨當即決定,就這個男人了,只要這個人能把自己帶出去。 這個醫生姓呂,李阿姨基本叫他呂醫生,并不叫名字跟昵稱,別人卻覺得她這么叫人很浪漫,總跟著叫揶揄調侃她,其實兩人真的沒什么感情。 李阿姨帶著呂醫生回家,父母非常滿意,呂醫生的父母倒是不滿意,他們覺得李阿姨年紀太大了,三十五歲,比呂醫生還大三歲呢。 在男方父母眼里,什么女大三抱金磚都是騙人的,年紀那么大,生不出蛋來怎么辦? 可是李阿姨盯準了,她就要呂醫生,作為醫生,平時一定很忙,李阿姨想著,只要這個男人不回來,她可以偷偷為自己的離開做準備。 于是兩人很快訂婚、結婚,這回真的要結婚,父母怕李阿姨是做戲騙身份證,拿戶口本的時候根本沒讓她看見,到了公安局,也全程不讓李阿姨插手,把她當無行為能力的弱智病人一樣對待。 李阿姨看著那個場景,感覺自己對父母最后一點親情都被磨干凈了。 身份證重辦需要三十天,等待的三十天里,父母要求李阿姨先跟呂醫生結婚,辦婚禮,身份證呢,由父母拿著,等李阿姨要結婚了需要住院的時候,他們會拿著身份證辦的。 到了這個時候,李阿姨真的害怕了,她差點沒繃住,忍著怒火問父母:“不是說我結婚生孩子就把證件還我嗎?我都做到了,為什么不給我!我是你們的犯人嗎?” 然而她的父母說:“你現在就是個犯人,你什么時候把孩子生下來了,你就刑滿釋放了?!?/br> 聽到這里,郁久霏受不了,她忙擺著手讓李阿姨停一停:“等等等等,李阿姨你等會兒再說,讓我緩緩,我覺得你這過去……好窒息啊?!?/br> 作為一個圣母病,正常來說,郁久霏會可憐父母與孩子,并且覺得站誰好像都不好,所以從不在結婚與生孩子這兩件事上做評價,她自己從沒遇見喜歡的人,也沒考慮過是否要生孩子這件事。 可是李阿姨的生活完全不是一個正常家庭中應該出現的,她當年三十五歲了,不是小孩子,作為一個行為能力完全的公民,她具有法律上賦予的、可以自我行使的公民權力。 就因為父母的強迫,她甚至投訴無門,她連身份證都沒有,人家律師只會覺得她可能有精神類疾病,父母一紙證書,她就沒有任何逃脫的余地。 郁久霏見過這種被強迫送到精神病院的女人,父母送來的時候甚至說,多上電擊,電到她們怕就聽話了。 父母要的從來都是聽話,不是治病。 除非重癥,不然都是男女分開病房住,郁久霏暫時當護工幫忙時被安排去照顧過那些女性,其實都是很正常的人,她們甚至只是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生了不想照顧孩子、生完孩子想離婚、被家暴了想離婚,就被送進來。 給她們記錄身體狀況后,郁久霏照常去分藥,結果醫生說:“她們根本沒病,吃什么藥???送她們進來的父母才有病,而且一個個的,病得不行,要是真送進來,我才要給他們電一電呢?!?/br> “啊……那病例跟日常怎么寫???”郁久霏擔憂什么都不做無法騙過那群有病的父母,如果這些女性被轉移到其他精神病院,說不定就真的要被電擊了。 “你就按最嚴重的來寫,藥物的話……你回頭去重癥監護室那邊查看的時候看看別人的用藥記錄怎么寫的,你隨便挑一些記錄上去,院長說了,你寫的病例跟日常是給家長看的,我們醫生寫的才是記錄在冊的,不用擔心我們被查?!贬t生無所謂地說。 郁久霏也是在重癥監護室待過的人,她還記得那些藥物,有些真的很嚴重的病人下藥是非常重的,吃完之后病人看起來像被僵尸吃掉了腦子。 根據醫生的要求寫完記錄后,郁久霏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要是家長發現不對怎么辦?” 醫生笑起來:“你是臨時工,還是精神病人,你說他們能拿你怎么辦?” 這一刻,郁久霏學會了什么叫“陽奉陰違”,實踐永遠比課本解釋更簡單易懂。 原本郁久霏以為,她在精神病院里看到的一切已經是對那些女性來說最可怕的事情,遇上他們那家熱情友愛善良盡責的精神病院,其實是那些女性最后的幸運。 郁久霏從來沒想過,跟李阿姨這樣的女性相比,能送到她那家精神病院根本就是天大的幸運了,得是祖墳冒青煙的程度。 如果很多女性,不是被父母送到有良心的精神病院,而是像李阿姨這樣直接毀掉身份證關家里呢? 她們會像犯人一樣,一輩子都在生孩子,比三十二號末日地圖的生產工廠還令人絕望。 在末日生產工廠里,至少覺醒的女性都在盡力反抗,而且不會有一個付出了感情的父母當監工,家庭監獄不一樣,女性看著曾經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父母,轉頭就把自己當成了生育機器,死了還要怪她脆弱。 郁久霏越想越覺得害怕,她打了個寒顫,伸手拉拉沈西聆的袖子:“兄弟,你怎么看?” 沈西聆沉默一會兒,看向李阿姨:“李阿姨,你沒有想過,跟你父母動手嗎?你三十五歲,正當壯年,你父母已經老了,其實你只要下狠心,就可以讓他們反過來害怕你了?!?/br> 這個世界就是這么不講道理,當你開始發瘋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正常起來。 李阿姨沉默一會兒,說:“我爸曾經入過伍,我媽家里是開散打館的,十個我加起來可能都不夠他們打的?!?/br> 聽完,沈西聆忽然偏頭對郁久霏說:“我覺得你之前跟樓十一說得對,一切恐懼都來源于火力不足?!?/br>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郁久霏一個孤兒還能天天傻樂,是因為她本身足夠強大,光那一身怪力就可以毆打一百六十體重以下、身高一米八以上的成年男性。 當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她進入了一個教育方式奇特的精神病院,醫生跟病友們給郁久霏塞了一堆異于常人的知識點,讓她得以對抗這個并不美好的世界。 郁久霏干笑兩聲,笑得臉皮相當難看:“李阿姨你這個情況……確實不好辦啊,你退一步暫時妥協的決定是正確的,至少在自己沒有基礎保障的時候,蟄伏起來韜光養晦是應該的?!?/br> “嗯,我知道,只是從結果來看,我的決定還不怎么好,還不如在婚禮上發瘋,讓他們真的把我送進精神病院里?!崩畎⒁堂鏌o表情地說,臉上多少有些后悔。 跟cao蛋的現實一比,精神病院都像是世外桃源。 郁久霏想跟李阿姨說里面其實可好了,人才又多,醫生說話又好聽,進去體驗過的都說好、下次還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