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病的日常生活[無限] 第115節
郁久霏把警方給的各種回執、報告都拍下來,其中有一份死亡證明,死者趙淑芬,死于麻藥過敏窒息。 看到這個死因,郁久霏猛地把死亡證明拿起來:“她是死于麻藥過敏?” 之前女主人跟男主人都在說趙淑芬被打得多慘,頭都快被打爛了,眼睛就剩兩個洞,她一直以為這人是被王胡麻給打死的,比如說知道了存折的事,想要錢虐殺了她。 女主人有些不能理解郁久霏的激動:“小姑娘你小點聲,死亡報告上就是這么說的,我們哪里懂什么過敏不過敏的,以前也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啊,再說了,她經常被打得要去縫針,也打過麻藥啊,沒見出事,我們都覺得是那勞什子法醫驗錯了,人就是被打死的?!?/br> 死亡報告上沒寫具體的麻藥學名,郁久霏沉默一會兒,鄭重地問女主人:“我也很懷疑,所以我想請求您一件事,我想在采訪結束后跟趙女士來一場別開生面的談話,可以嗎?” 第114章 治療第一百一十四步 女主人完全沒反應過來:“別、別什么?咋談???” 郁久霏矜持地回答:“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挺懷疑這個死因的話,可以趁這個機會,讓警方再給尸體做一次尸檢的,不過……你們沒火化吧?” 聽完,女主人笑了下:“小姑娘說話真俏皮,當然很早就火化下葬了啊,剛才我就打算接著說這狗屁倒灶的事呢?!?/br> 火化就沒有骨頭可以繼續做檢查,關于死因的問題只能先放一放,郁久霏在自己小本子上記錄后示意女主人接著往下說,她在記錄了。 趙淑芬死的時候天氣還不算特別熱,可尸體已經散發出一種非常難聞的味道,就連太平間里的冷凍柜都不能遮蓋這股味道。 王胡麻不頂事,在拿到死亡證明等一系列文件后還想把趙淑芬的尸體捐獻了,說沒有錢給她下葬,帶回家了他也會把尸體丟垃圾箱里讓垃圾車帶走,不然警方就給幫他把尸體處理了。 一般這種枉死的人家里人不管,尸體損壞程度又還好的話,警方會凍起來等一等案子是否破了,沒破的話就存公安局的停尸房,已破的案子在獲得家屬允許后送去當大體老師,算是醫學院大體老師的來源之一。 本來已經被攔下來的女主人差點因為王胡麻這話撓花他的臉,現在想想,得虧被警察攔住了,不然那殺人犯記恨了她的話,估計后一個就得來殺她。 王胡麻根本沒理她,就問警方可不可以。 警察猶豫了一下,見旁邊的王財一直不說話,就說要問一下孩子的意見,孩子還沒成年,把自己的母親送去當大體老師而不是入土為安,實在不合適。 本來警察們是想調解一下,不管王胡麻跟趙淑芬有多不和,在孩子面前,總得遮掩一點吧? 誰知道王胡麻聽見這說,知道警察不想管,扭頭就走了,叫都叫不會來。 女主人說起來氣得就拍桌子:“你不知道他當時走得多快??!我看啊,他就是殺了人心虛!我在后面那么叫他,硬是沒回頭,老婆就躺那呢,兒子哭都哭不出來,他直接就走了!” 郁久霏拍著女主人的肩膀,給她倒檸檬水安慰:“是是是,別太為壞人生氣,他那樣的人,做出這樣的事,好像沒什么不合理的,天生的垃圾一堆?!?/br> “沒錯!”女主人悶了口檸檬水解渴,說回在公安局那個混亂的晚上。 王財一直沒說話,他因為小時候的事,很少說話,就連跟趙淑芬一起都不怎么開口,聽說在學校也是除非必要,不然不開口。 趙淑芬很擔心王財這性格將來到了大學會被孤立排擠,特地花錢去找了個什么所謂的心理醫生,把王財的情況說了之后,對方說這個是小時候沒進行太大的干涉,已經變成性格的一部分了,加上家庭環境的壓抑,沒有變成抑郁癥之類的病癥都算母親跟女主人給予他足夠的愛。 醫生說等考完了高考到大學看看,一般來說遠離原環境都可以慢慢改善。 女主人早習慣王財的沉默,可在趙淑芬的尸體面前,她并不覺得這種沉默是好的,小孩子,在這一刻應該害怕或者茫然一點才對,而王財是完全沒反應。 在女主人撒潑罵王胡麻不是人的時候,王財站在角落里,看一眼不遠處的母親尸體,又看看罵人的女主人,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 泄憤般罵得沒有力氣后,女主人終于想起來,在這里還有個孩子,不管王胡麻怎么樣,都要先顧及孩子的心情。 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的女主人去問王財之后的葬禮要怎么辦,是送趙淑芬回家還是直接買附近的墓園,王胡麻不算父親,母親又死亡,王財從那天開始,就得自己一個人生活。 獨立遇見的第一件事,就是處理自己母親的葬禮。 女主人嘆了口氣:“我直接在公安局問他,是想給他找點事情做,順便考慮怎么辦,王財他媽老家那邊不給女人進祖墳,城里這邊的墓園很貴,要回家就得拉下臉皮去求,說不定還得從村口跪到姥姥姥爺家門口,在城里就得拿一半存折的錢出來買墳地,都是人很難舍去的東西?!?/br> 不管多難都要想,以后王財就沒有母親了,沒有人再給他遮風擋雨了,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難道他要跟母親一樣被關在302打嗎? 王財站在原地傻愣愣半天,勉強聽懂了女主人的意思,說在城里買地,不回鄉下,那里不是趙淑芬的家。 女主人見王財回過神了,放下一半心,把他趕回去休息,葬禮跟運送尸體的事,都是女主人夫妻倆聯系的,他們還拿了錢出來,說可以借給王財,以后他大學畢業了工作還。 不過王財拒絕了,他說母親留下的存折跟保險,足夠他買完一個不錯的墓地、辦一個很大的葬禮、去一個新城市生活。 就算是這樣,女主人還是擔心,因為王財沒成年,他念書的年齡其實有點早,趙淑芬不懂上學那些,她只是覺得自己兒子應該上學了,就帶兒子去上學,年齡卻比周圍的人普遍小了一歲,高考那年才十七。 未成年無法繼承母親的財產,這筆錢會分給王胡麻,說不定他回來搶。 女主人的想法是,如果王胡麻真的來搶,就給他一部分,然后剩下的王財自己拿著,至于墓地跟葬禮這些費錢的東西,他們就先墊一墊,以后王財再還就是了。 誰知王財說,保險受益人是女主人,不是王財,更不是王胡麻。 趙淑芬在律師跟保險公司的幫助下,把自己身后的財產規劃得清清楚楚,王財十八歲之前,這些錢都由保險公司與女主人分別監控代理,等到王財十八歲,這些錢里的十分九歸王財所有,十分之一算作女主人照顧王財的報酬。 能信任到女主人這種程度,可見兩人的感情真的很好。 知道這個消息后,女主人尊重王財的意見,用自己遺產代理人的身份,提了一部分錢出來為趙淑芬購買墓地、準備葬禮。 王財跟學校請了一個月的假,跟著女主人跑來跑去,基本跟住在殯儀館差不多。 葬禮辦得匆忙,尸體轉移到殯儀館后用特殊材料防腐,不再繼續散發難聞的味道,入殮師卻一時間沒辦法修復趙淑芬的容貌,說需要幾天。 女主人也不知道怎么還能再耗幾天,問殯儀館的,萬一尸體壞了怎么辦? 殯儀館的說他們能讓尸體堅持七到九天,期間不會腐壞,之所以需要多幾天,是因為趙淑芬的頭骨跟眼睛都沒有了,又需要辦葬禮,所以入殮師得重新縫合趙淑芬的頭跟臉,還得做假的眼珠子放進去。 具體怎么做的女主人也不知道,總之,在四天后的葬禮上,趙淑芬閉著眼被推出來,看起來很完整,像是睡著一樣。 那就是趙淑芬跟親友的最后一面,王財目送趙淑芬被推進焚化爐里,又在一堆干巴巴的骨頭里挑選幾塊能放進骨灰盒的,所有骨頭不可能全部都裝進骨灰盒,只能挑一部分。 挑完骨頭跟骨灰就得端著骨灰盒送到墓地上,王財把盒子放進坑里,自己再填上第一把土,就算是跟母親道別。 人的死亡如此輕易,不過是一個月沒見,之后就是永別。 葬禮結束后王胡麻不知道從哪里聽說趙淑芬留了很多錢給王財,直接蹲守在小區門口,拎著鋼管上來就打在王財頭上,逼他把錢交出來。 王胡麻的脾氣在小區里外都有名,他經常把自己老婆打到送去醫院縫針,大家都認識他,背地里說這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遭報應,最好立馬被關進看守所里。 他來得太突然,別人攔都沒攔住,王財直接就被敲破了頭,血跟水龍頭一樣噴涌而出。 “小雜種說話!錢呢!你不說,我打死你的小兔崽子!”王胡麻舉著鋼管對王財罵,眼里渾濁不清,不知道是喝太多酒還是人本身就有問題。 這次沖突被女主人報警攔下了,王財全程一句話沒說,捂著頭去社區醫院包扎,女主人跟男主人到公安局做筆錄。 女主人跟男主人這些年沒少因為王胡麻打人的時候一塊去公安局,大家都混成熟人了,警察看見王胡麻那張臉就煩,很想直接把人給關起來,偏偏王胡麻每次都是打人而已,頂多關上幾天,回頭他照樣打,完全沒辦法拿他怎么樣。 王胡麻再一次拘留七天,女主人去社區醫院接王財,出于照顧孩子的心理,她說要送王財進學校躲一躲,被王財拒絕了。 “為什么?你不上學了嗎?你媽這么多年忍著你爸的打罵,就是想你安安穩穩讀大學,以后不用受這個窩囊氣,現在你媽才剛走,你就不想讀書了?”女主人氣得差點給王財腦袋來一下。 “不是,我想轉學,他這么想要錢,關七天肯定到學校鬧事,趁他不在,我趕緊走,反正有學校聯系的話,我去哪里再讀都是一樣的?!蓖踟斊届o地回答,他很少說這么長的句子。 女主人有些猶豫,說得商量下,就喊回來了兒子兒媳,完全把王財當自家子侄一樣,商量他的未來應該怎么選擇。 高考在即,王財的成績非常好,無論是誰都期望他能上高考的榮譽榜,臨時變換環境誰知道他能不能再考好? 不過女主人的兒子兒媳更同意王財的想法,他們認為,王胡麻那人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一次次被鬧到學校同樣沒辦法學習,說不定高考那天還會被王胡麻弄出意外來錯過,不如去一個不熟悉的地方,就算考不好,大不了復讀一年,安靜的地方才能安心學習。 少數服從多數,女主人同意了王財離開的事,那一年還沒有固定戶籍地高考,王財可以去一個王胡麻找不到他的地方繼續學習,參加六月份的高考。 走的時候王財沒帶上保險金,只帶了存折跟行李,說考上了會回來的。 女主人送他上了火車,后來就斷了聯系。 郁久霏很詫異:“斷了聯系?沒有電話嗎?” “忘了,我跟老頭子不太愛用這些帶輻射的東西,老年人嘛,用不慣的,我們就留了家里的座機電話給他,哦對了,還有我兒子的電話,但是我們忘記他沒有手機了?!迸魅藷o奈地一攤手。 王財太沉默,走得又急,居然等人走了,他們想問問王財過得好不好呢,才發現好像忘記給王財買手機了。 郁久霏哭笑不得:“倒也不是沒可能,他年紀小,又確實走得太匆忙了,不過他后來安排好,應該會聯系阿姨您的兒子報個平安吧?” 誰知女主人搖搖頭,臉色古怪:“不,他沒聯系我兒子,他直接寫信給我,但是送信的郵差那速度你也知道,等我拿到手,距離高考就剩半個月了?!?/br> 有句詩說得好,“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現在車馬不慢了,書信依舊很遠,不管什么時候送信,能不能送到、什么時候送到,都是緣分。 “懂,如果說發短信只需要一分鐘的話,送信最少得一個月才能到?!庇艟闽瓚z愛地看著女主人,可以想象那一個月她等得多心焦。 “是啊,不過沒消息也是好的,王胡麻老來發瘋,他出來后還真去了市中鬧事,好在沒找到王財,又被老師報警送進去關了半個月,活該!”女主人冷笑一聲,每次提到王胡麻被關,她都相當幸災樂禍。 就是王胡麻被關的時候,信送到了女主人這,王財說自己在那邊一切都好,不過沒有買手機,怕自己學習分心,說會一直給阿姨叔叔寫信,等他滿十八歲,再去辦手機卡,這樣比較安全,成年后王胡麻就不能把他怎么樣了。 女主人理解王財這種心理,即使不能回信,也不在意,只要王財可以好好念書上大學就行,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再差都差不到哪里去。 這一等,又是兩個月,王財的第二封信在七月份,說自己落榜了,因為他沒去參加高考。 郁久霏一驚:“原來他復讀的原因是這個,他有在信里說為什么嗎?” 女主人嘆了口氣:“說了,因為他發現,那一年高考完,他依舊沒滿十八歲,以防萬一,直接不考了,復讀一年,確定自己滿十八歲再考?!?/br> 那是個聰明又懂如何隱忍的孩子,他能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都擁有非常好的成績,腦子跟心性都相當強大,他知道怎么做對自己最好。 再收到信,是那一年的國慶,王財順利找到了一所學校復讀,還說他即將滿十八歲,就快可以自己買手機辦理電話號碼了。 高中生都要為了高考辦身份證,趙淑芬在世的時候就早早帶王財去辦了,省得以后分家離婚影響到王財的戶口問題,她還聽說過只要考上大學就可以轉戶口進大學里去,有個身份證比次次要偷家里戶口本方便多了。 之后再收到王財的聯系,就是一個新的電話號碼,他一步一個腳印地按照自己的規劃往前走,沒有王胡麻拖累,他自己可以過得很好,也是這個時候,王財慢慢開心起來,沒有在家時那么陰沉。 環境的壓抑,真不是愛可以彌補的,要走出芬芳小區302,王財才算是個活人,縱然他這次出走早了一些,還踩著自己母親的尸體,可女主人為他高興。 兩個被困在302的人,有一個能走出來,都值得高興。 第二年,王胡麻依舊找不到王財,似乎逐漸放棄了,王財順利參加高考,考得跟之前所有人預想得一樣好,他報了一個發達城市的大學,那邊立馬就錄取了,學校還發了五萬塊獎金。 高中畢業那一年,王財抽空回來看女主人夫妻倆,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去海邊玩,夫妻倆拒絕了,他們年紀大,加上王財看起來終于有種逃出生天的鮮活感,他們只想趕緊讓王財拿到保險金、出戶,從此不再回來。 千防萬防,防不住運氣這東西,王財難得回來,居然在他們準備出門吃飯的時候撞上了同樣很少回來的王胡麻。 一年前在芬芳小區門口的鬧劇好像又要上演一次,王胡麻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老得可怕又猥瑣,他渾濁暗黃的眼珠子掃到王財身上,立馬一口痰就對著吐了過去。 王財年紀小反應快,拉著女主人夫妻倆躲開了。 父子倆看不出哪里像,王胡麻有著一切令人討厭的點,別說女人不喜歡,就連男人看著他那邋遢的模樣都不想跟他站一塊,怕沾上就會變得一樣臭。 至于王財,不說長得好看,至少人精神干凈,腰桿都挺得板直,一看就是大好青年。 女主人還當王財是小孩子,直接警告王胡麻,如果他敢胡來,就讓他再去看守所蹲半個月。 結果王胡麻陰沉沉地掃過三人,吐了口口水在地上:“小兔崽子,識相的就把錢給我,不然我打斷你的腿,跟你那個短命的婊子娘一樣!” 王財靜靜看他一會兒,說:“你是法盲嗎?你問我要錢,得錢在我手里,我媽把錢存在保險公司里了,我不去領,你永遠都拿不到?!?/br> 聽到這個,王胡麻眼睛都睜開了一些,勉強找出一點清明:“小兔崽子,你說的是真的?” “說到底,你還生了我,我沒必要在這個事情上騙你,我滿十八歲了對父母有養育的義務,等我把錢領到了,我會給你一筆錢,以后你就別來找我了?!蓖踟斦f話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王胡麻實在太想要那筆錢了,立馬同意下來:“行,我就信你小子一次,我就等在這,要是你敢騙我,你跑得了,這倆傻吊可跑不了?!?/br> 女主人不想王財給錢,王財卻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他繼續說:“我既然說了,就會給,但我想知道,我媽買保險的事誰都沒說,你怎么知道的?”